晋商源头说关公

山西地形要点用歌里的语言表述就是：左手一指是太行，右手一指是吕梁，中间一条汾河水哗啦啦响。实际上，山西南部还有一条横亘的大山——中条山。远在2600万年以前的新生代第三纪，由于地壳运动，造成中条山断裂，凹陷形成一条东西长，南北宽，纵横百平方公里的湖泊。湖泊中的钾盐、石灰石、镁盐、硫酸盐慢慢与积层结合，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自然蒸发，形成了中条山北麓的盐湖。

《说文》言：“盐，卤也。天生曰卤，人生曰盐。”卤就是指盐湖中自然结晶状态的天然盐。

日本学者宫崎市定在《历史和盐》一文中考证：商贾的“贾”字出自卤。很多年前，盐湖北岸，有一小村名潞村。元称圣惠镇。由于盐池官营，汉时在此设司盐，唐设两池榷盐使，宋置提举解盐司，元立河东都转运盐使司。潞村这个弹丸小镇便凸显出来。元末，由盐运使那海德俊主持，修筑了城池，定名运城。所谓运城，即运盐之城，运城是全国唯一因盐业建立的盐务之城。

历史上第一位盐商是胶鬲。《孟子·告子篇》有一段著名的论断：“舜发于田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历史上的胶鬲原为纣大夫，遭商纣之乱，隐遁经商，贩卖鱼盐。后被周文王发现，举为重臣。他是被世人供奉的三位盐宗之一。另两位是食盐专营创始人管仲、海盐生产创始人夙沙氏。

春秋时期，晋国流亡公子计然经商成功，把经商经验上升到理论，总结出一套称为“积著之理”的经商之道（《史记·货殖列传》）。范蠡在助越王勾践伐吴成功后，受计然理论启发，从商致富，人称陶朱公。《史记·货殖列传》载“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国，吾欲用之家。”

猗顿是孔子的后裔，原为鲁国贫士，后师从陶朱公，来到今天的晋南，从事畜牧业和盐业。《史记》中有“猗顿以卤盐起”的记载。在《汉中》一书中载“猗顿以卤起”，“赞拟王公，驰名天下”。猗顿的名字也作为“猗氏”县名得以流传，现在的临猗县还有猗顿的雕像和墓地，来纪念这位晋商的远祖。

春秋时期，晋文公重耳立足辖地盐业这个自然优势，因势利导，推行了“轻关、易运、通商、关税”政策，鼓励商业发展，成为春秋五霸。到了唐代，河东盐池为大唐王朝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税赋，占全国盐税收入的四分之一。柳宗元在《晋问》中说：河东盐池的盐已销“西出秦陇，南达樊邓，北及燕代，东逾周宋”。明清晋商兴起于明初，迅速发展于明中叶，到清中期达到鼎盛。晋商300年盐路，推动了国内商业的繁荣，晋商200年茶路，推动了国际贸易的繁荣，晋商票号长达117年，成为中国金融业的先声。

忠义是晋商精神的重要内容。靠着这个精神，晋商诚信经营，利国利他，在信誉和道义上，给华人经商者做出了典范。而忠义的代表人物，与中条山下的盐池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关公的故里是运城常平村，与盐池近在咫尺。关公的忠义仁勇既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晋商严格遵循的行为规范。可以说，凡是有晋商或儒商活动的地方，多建有会馆和关公庙宇，有些地方的晋商甚至先建关帝庙，后建会馆。他们把关公精神作为自己的价值取向，其思想道德行为无不受关公精神的影响。

2018年4月27日，因参加友人女儿的婚礼，到了运城，拜谒了向往已久的解州关帝庙和常平关圣家庙。解州关帝庙是海内现存规模最大的宫殿式道教建筑群和武庙，被誉为关庙之祖，武庙之冠。

关公崇拜发轫于民间，助推于社会，升华于皇家。自汉以来历朝有16位皇帝23次为关公御旨加封，使其由侯而王，由王而帝，由帝而圣，由圣而神。“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是真实写照。自古至今，商家供奉关公，香火缭绕，供品不绝。72行，图的就是关老爷保佑，招财进宝。

传说关公年轻时，曾以做豆腐谋生。他善于理财记账，发明了“日清簿”，商家纷纷效仿。关公身陷许昌兵败被俘后，曹操敬其英武，送美女服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送金银，又送赤兔马。而关公得知刘备下落后，便将曹操所送金银财宝，一一登记，并按“原、收、出、存”列得清清楚楚。然后护送甘糜二夫人奔刘备而去。事后曹操看到关公留下的账本，感叹不已。让宫中军中所有管账官吏以关公账簿为模版将经费开支罗列明白。这种记账法迅速被众商家采用。

关公在镇守荆州时，老乡王三求见寻职。其文不能写，武不能剑。当知其会酿酒时，关公资其开了酒坊，生意兴隆。然受地痞所欺。关公将地痞缉拿，王三酒坊重开，殿堂挂起关公画像，既表谢恩，又警示地痞。不久荆州城中商家纷纷挂起关公画像。这便是请武财神的来历。

关于关公崇拜，现任中国关氏宗亲总会创会会长关新刚在《关公在河东》一书中写道：在我国，仕宦供奉关公，为秉法度，修正自身;农民供奉关公，祈愿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工人供奉关公，期望国泰民安，经济繁荣;商人供奉关公，意在信中取财，义中取利;军人供奉关公，志在精忠报国，英勇杀敌;海外赤子供奉关公，旨在眷恋祖国，凝聚华人。尽管供奉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确信关公能给人们带来平安、财富、神勇和幸福。

孔子遵循“祖述尧舜”而形成儒家思想;关公苦读《春秋》而形成关公精神。也就是说，尧舜是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的先行者;孔子则是遵循尧舜文化，构筑儒家思想的先導者;关公乃是儒家春秋大义的伟大践行者。

关公精神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忠。关公的祖父和父亲，皆治《春秋》之学。关公从小受仁义礼智信这样的春秋大义熏陶，熟读《春秋》，戎马倥偬中手不释卷。他一身武艺，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跟谁也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但他选择了刘备作为自己的领袖和同志，高举扶汉大旗，出生入死，威武不屈，贫贱不移。被曹俘获倍受礼遇，一旦得知刘备下落，便挂印封金，千里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始终追随，甚至献出生命。出生入死，忠于国家，扶汉抗曹，是关公一生的政治理想和人生大节。第二，义。三国的征战实际是正义与野心、忠诚与阴谋的较量。关公选择了正义的事业即儒家的社会政治秩序，不惜身殉;选择了志同道合的战友，生死不渝。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骨肉般的兄弟情谊是人世间非血缘人际关系的楷模，是义同生死的友情典范。“大义要寻，挂印封金，不留;小恩要报，华容放曹，才走”，传为佳话。遵循社会正义和同志义气，是关公一生的道德追求。第三，仁。追随刘备，主要是向往刘备这样一位宽仁厚德，仁爱苍生的领袖;反对曹操，主要是由于曹操有篡汉野心和动辄屠城的残忍暴虐。关公和刘备的军队从来没有枉杀无辜，滥杀降卒。不论怎样危急情况，都不会放弃保护百姓。他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关怀下层部属和普通士兵，善待百姓特别是弱势群体。在督荆州期间，仁爱民众，保境安民，人民安居乐业。仁德施政，是儒家的政治理想，也是关公终生的政治追求。第四，勇。关公刮骨疗毒，天下赞其坚毅;单刀赴会，天下赞其无畏;单骑护嫂，千里寻兄，天下赞起威武。斩颜良，诛文丑，水淹七军，他作为上将之首，文韬武略兼备，威震华夏，史册永载，民间传颂。

拜完了解州关帝祖庙，我们又去常平拜了关圣家庙。从常平关圣家庙出来，远远眺望中条山北麓的关公铜像，诗兴大发，口占一首：千古中条一池雪，关公矗立天涯路。忠义仁勇冠世界，晋商文化有源头。

【作者简介】杨秀生，1963年生。山西翼城人。著有长篇纪实《襁褓突围》，小说集《红眼》，散文集《一起成长》等。获首届《中国煤矿文艺》小说奖、《山西晚报》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