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袁正琴
东京奥运会赛场上,男子举重67公斤级决赛,中国选手谌利军逆转夺得金牌!赛场瞬间传来声声呐喊:“赢啦!”“谌利军是冠军!”远在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杨林乡,前来为谌利军加油助威的父老乡亲挤满了客厅,谌利军的母亲谌友珍激动得泪流满面,这一刻,她和儿子都等得太久了。
谌利军10岁进湖南省益阳市体校,两年后父亲吉双喜得了脑瘤,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朋友、谌利军的启蒙教练蒋益龙。亲情在前,师情殿后,“国责家任”,好男儿一路负重前行,终于雄起!
父亲病中托付教练:这个少年负重成长
2004年,吉双喜脑袋里面长了一个肿瘤,不久又患上糖尿病,四处借钱治疗无果。
谌利军的启蒙教练蒋益龙教练上门看望,只有几个从地里现拔的小菜,两人以茶代酒,吃了两个多小时。两个男人最放心不下的都是谌利军……
1993年2月,谌利军出生在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杨林乡。小时候,谌利军爱下河摸虾上树抓鸟。村里附近有一条小溪,谌利军经常全身泡在水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谌友珍找到儿子好一顿责备,吉双喜总是护着他,说:“细伢子调皮,要跟他多讲道理嘛。”
吉双喜是上门女婿,常和人一起跑货运。一天,益阳体校蒋益龙教练来到他家,看见谌利军打着赤脚,说:“你跳一下给我看看。”谌利军做了一个立定跳远,跳了两米多!蒋益龙眼睛一亮,这个个子并不高的男娃,爆发力还真不赖!
蒋益龙让谌利军做俯卧撑,他立马双手撑地,一口气做了50多个。蒋益龙坐不住了,对吉双喜说:“这样的运动天赋真是少见,是个好苗子!”他一心要带谌利军去体校学习。
谌友珍却不乐意了:“学举重有什么出息?还把人压得矮矮的长不高,将来连女朋友都找不到。”蒋益龙好说歹说,谌友珍总算被说服。可到了要开学时,却不见谌利军来报名。
2002年8月28日,蒋益龙又一次来到杨林乡,在花生地里见到谌利军和谌友珍。谌友珍对蒋益龙说:“去体校学费贵。”蒋益龙抓着孩子不撒手:“你要是同意,就帮细伢子清理几件换洗衣服,明天去益阳体校报名。学费,有钱你就交,没钱我不催你。”
10岁的谌利军箍着蒋教练的腿,一双眼睛放光:“教练,您带我走吧。”谌友珍没理由阻拦了。
谌利军到益阳上体校后,野性子收敛了。蒋益龙对他说:“我跟你父亲是好朋友,我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待,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不要见外。”
小利军一旦上了正轨,就体现出他的坚韧性格,每天训练任务一丝不苟地完成。同班的孩子训练偷懒,翻墙出去上网玩耍,只有他不需要老师敦促,自觉完成每天的训练量,成了最听话的学生。
哪知两年后,吉双喜得了脑瘤,又有糖尿病。2006年,吉双喜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
吉双喜知道自己余日无多。说到正在体校学习的14岁儿子,他红了眼眶。蒋益龙也一阵唏嘘。最后,吉双喜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对蒋益龙说:“假若我哪天不行了,两脚一蹬走了,你就是他的伢老子(父亲的意思),该骂就骂,该打莫要手软。”
蒋益龙端起茶水一仰脖子,拍着胸脯说:“兄弟,我今天喝了你这杯茶,你只管放心。”
谌利军除了学费,一个月还要几百元生活费,谌友珍支撑不住了,她又开始动摇。
蒋益龙知道后租了一辆拖拉机赶到杨林乡,见到谌友珍,他放软了口气说:“你要一个10多岁的孩子回来,他又能赚多少钱?”谌友珍沉默不语。
蒋益龙接着说:“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利军是个好苗子,不说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吧,他将来有出息了,比什么都强。还是那句话,利军以后的学费,有钱你就交,没钱我先垫上。”
病重的吉双喜,听到蒋益龙的话特别动容:“蒋教练,利军这细伢子我就托付给你了。”蒋益龙说:“你放心,这伢子我会当我的儿子一样。”
这一波三折的经历,也让谌利军暗自下定决心,不要辜负了父亲和教练。
蒋益龙常把谌利军带到家里吃饭。谌利军交不上学费,他总是掏钱代缴。训练期间,谌利军非常刻苦,从不喊一声苦和累,作业也认真按时完成。父亲生病仿佛使他猛然醒悟,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手上、身上承受着比别人更多的重量。
“国责家任”男儿承担!告慰天国里的父亲
为了撑起这个家,经人介绍,谌友珍来到家附近的砖瓦厂做工。每天,她第一个上工,计量比一个男人还要干得多。
由于砖瓦厂的原料是石灰和沙,谌友珍的皮肤接触久了以后,开始皲裂,鲜红的肉露出来,裂口流出黄水,又痛又痒。上工時,她手里贴满胶布。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她疲倦至极,眼皮都睁不开,而皮肤却痒得她心里像有小猫在挠。半梦半醒中,她腿部皮肤被抓出一条条血印。后来,谌友珍的一个亲戚来她家,看到她腿上被抓得稀烂,问明原因后,介绍她到长沙一家单位给人家做饭。谌友珍利用空余时间又找了几份临时工。
吉双喜也是一个铁汉子,他将困难咽进肚里,从不向朋友提起。在儿子面前,他从不提自己身体的不适,一心想让儿子在体校好好练习。
2006年9月,在湖南省十运会上,谌利军力拼金牌失利,回家休息十天。蒋益龙赶到谌家,对谌友珍夫妇说:“一次失败,不代表利军没有前途,他实力很不错,假以时日,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成绩。”接着,蒋教练表示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提高谌利军的成绩,送他去省体校。连续几个小时反复做工作,谌友珍态度始终摇摆不定。而吉双喜信任蒋教练,相信儿子将来能取得傲人的成绩。
蒋益龙临走时,夫妻俩从邻居和亲友那里凑了800元钱交给他。蒋教练说:“费用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这细伢子,我会负责到底!”
回到体校,谌利军比之前更加努力训练,成绩明显提高。2006年11月,蒋益龙向省体校力荐谌利军,把他的优劣分析得清清楚楚。就这样,蒋益龙亲自把谌利军送进了省队。
在省体校训练期间,谌友珍省吃俭用来看儿子,每次带一些便宜的水果和辣豆腐干等,谌利军每次都吃得很开心。谌友珍坐在一边,爱怜地看着儿子,问:“训练累不?”“不累。”“饭吃得饱不?”“吃得好呢,妈妈您放心。”等到儿子训练了,她悄悄地从窗户朝里面看着。
2010年,谌利军获得世界青年锦标赛冠军,谌友珍喜极而泣,她告诉儿子:“不能骄傲,要继续努力,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一切由妈妈扛着。”生病的吉双喜也很开心,一下子精神了很多。
蒋益龙打来电话给吉双喜祝贺。原本这次比赛,他是准备邀请谌友珍夫妻俩到现场观看的,因为想节约开支,吉双喜最终没有看到儿子比赛,谌友珍后来说这是一辈子的遗憾。
2012年6月,吉双喜脚趾溃烂,整个脚掌肿胀得连最大的鞋码都不能穿,他每天只能打着赤脚。没过两个月,吉双喜病情越发严重,终于结束苦痛,离开了人世。
谌利军得到不幸的消息后,教练陪他一起赶回家。刚进村口,就听见鞭炮“噼里啪啪”地响着。一进门,谌利军内心仿佛被尖利的刀刃生生剜空了一块:母亲头发凌乱,双眼浮肿,脸色蜡黄,双手在父亲的棺木上胡乱抓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看见儿子走进家门,谌友珍一把抱住儿子,头伏在儿子的肩膀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嚎啕着。
谌利军内心被浓浓的悲伤笼罩着,双膝跪在吉双喜的灵堂前。看着父亲的遗像,父亲的眼神盯着他,仿佛有万语千言要和他说,又仿佛有千万个不放心。谌利军眼泪忽然间喷涌而出,他很想再跟父亲说说话,这么多年他鲜少在家,和父亲交流甚少,现在他好想坐下来,和父亲好好聊聊天,告诉他训练的辛苦,告诉他累的时候,一度很想放弃;告诉他,比赛拼的是硬实力;告诉他,自己现在明白举重这个运动项目的真正涵义。可是父亲,再也不会回答他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喊一声“爸爸”了……
安葬了父亲后,谌利军留在家里陪伴母亲。夜半时分,气温渐渐清冷,谌友珍哭累了。母亲太苦了,自从父亲生病,家里家外生活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一个女人活生生地活成了一个钢铁硬汉!在家一周时间,谌利军目睹母亲额上生出的白发,母亲那蹒跚的脚步,她浮肿的双眼和眉宇间难掩的悲伤,都让他十分心痛。一连几天,他明明很饿,却吃不下几口东西,他强忍悲痛硬撑着。他暗暗发誓,必须好好训练,取得更好的成绩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谌利军离家那天,蒋益龙赶过来送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是男子汉了,这个家的重担就落到你肩上,现在你肩膀上有两重任务:国责家任!”蒋教练叮嘱他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蒋教练默默地关注谌利军的动态,不时和他交流,给他鼓励。
十年磨一剑后夺冠:爸妈是最温暖的人间
父亲去世后,谌利军训练更加刻苦了。2013年,谌利军加入解放军举重队。这年9月7日,第十二届全运会在沈阳举行。当时谌利军并不被看好,他的内心很失落,情绪也很低迷。蒋益龙得知他要去参赛,向单位请假,领导说假可以给,来回差旅费得他自己掏。蒋益龙马上收拾行李出发去沈阳。他想亲自到现场给情同父子的爱徒加油鼓劲。
那天,蒋益龙就站在赛台不远处,朝谌利军点头致意:“你一定能行!我相信你!”谌利军临到比赛的那一刻,眼神和蒋教练对视一瞬,蒋教练朝他紧握拳头。看到蒋教练鼓励的眼神,谌利军抛开所有的杂念,一举拿下了62公斤级举重金牌。走下颁奖台,蒋益龙高兴得一把将谌利军抱了起来。
同年10月22日,在世界举重锦标赛上,谌利军一举获得62公斤级总成绩冠军。2015年,他又拿下了世界举重锦标赛冠军。这些奖牌,谌利军回家时交给母亲保管。每次回来,他都要在父亲的坟头洒上一杯酒,磕三个响头。有时静静地坐一会,有时在心里默默和父亲聊会天,说儿子终于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和期望!与此同时,谌利军也要去看望情同父子的恩师蒋益龙,蒋教练自是和他促膝谈心。
2016年8月,谌利军赴巴西里约热内卢参加第31届奥运会。原本62公斤级的举重项目,他有很大把握拿到金牌。然而由于多种原因,他肌肉抽筋,试举失败,第二次仍然失败。
那一次,老家也有很多人聚集在他家。看到儿子痛苦地跛着脚下台,谌友珍痛哭失声。
谌利军苦练十几年,等来的却是遗憾、失望和无助。跟母亲打电话时,他声音很小,充满了愧疚。
回国后,谌利军的训练一直不在状态。他在想,如果父亲活着,会对他说什么呢?会不会责备他?
蒋益龙为爱徒惋惜的同时,打电话告诉他:“你一定要找出自己的原因,加以改正。如果不敢正视自己的失败,就永远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恩师的话如醍醐灌顶,谌利军觉得任何理由都不要找,只有更加刻苦地训练,等待下次机会的到来!
2020年在全国举重锦标赛上,谌利军手臂受了重伤,还住院缝了针。谌友珍听儿子同学说了这个情况后,慌慌张张地打电话询问,谌利军却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恢复好了,又可以训练了。”
“儿子,你受伤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妈妈,妈妈都快吓死了。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你以后训练一定要注意一点啊!”谌利军只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后来儿子回家,谌友珍捧着儿子缝针后留下疤痕的手臂看了又看,心疼得掉泪。
2021年4月19日,在亚洲举重锦标赛上,谌利军拿下男子67公斤级冠军。
有一次,谌利军外出,给谌友珍带回来一块“梅花”手表。“这手表怕是要两千吧?”“妈妈您猜的差不多啊。”谌友珍差点晕倒。过了几天,她拿着手表去问村支书,村支书告诉她这块手表要值五六千。还有一次,谌利军买回一双600多块钱的新皮鞋,谌友珍又是心疼了半天。
在去东京参加奥运会之前,谌利军给蒋益龙打电话,蒋教练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做好每一步!
谌利军心里憋着一口气。
2021年7月25日晚,在男子67公斤级举重决赛中,谌利军连续两把失利,落后对手6公斤。挺举中,谌利军又落后对手11公斤。他殊死一搏,直接加重12公斤,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赢啦!谌利军是冠军!”教练冲上去和他拥抱在一起。國歌奏响,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那一刻,谌利军眼眶湿润。
在老家的谌友珍泪水肆意流淌着,她尽情释放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负重和对儿子的担心。站在丈夫的遗像前,她默默地说:“我最大的遗憾是没带你去看儿子比赛!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儿子终于拿到奥运金牌了,你可以放心了。”
在电视机前,蒋益龙目睹了爱徒惊险夺冠的一幕,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老朋友,你可以放心了!”
谌利军打电话回来时,谌友珍激动地说:“儿子,你金牌拿回来那天,我要戴两个小时。”
编辑/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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