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凹的“互惠生”：一个留美女孩撕裂式成长

安安

高考失利，四川女孩李岚淇寄希望于出国。然而，由于家里卖房失败，没有足够的钱，她选择了去美国做互惠生这条路。没想到，此路竟然让她后悔万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考失利，她去美国做互惠生

李岚淇，1998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爸妈平时做点小本生意，还开了一家服装店。她从小成绩优异，然而，2017年高考，她却发挥失常，只考了四百八十多分，被成都一所二本学校录取了。李岚淇不想去上学，直接跟爸妈说：“我想出国留学。”

家里生意并不好，拿不出那么多钱。爸爸跟妈妈商量：“干脆我们把房子卖了！可以卖200多万，岚淇去美国应该够了。”妈妈心有疑虑，建议她：“要不，还是先去读一个学期。要是实在感觉不好再出国。房子我们现在就挂牌卖，半年后肯定能有钱供你。”

好说歹说之下，李岚淇接受了妈妈的意见，去了学校。在学校里，她心高气傲，根本看不起身边的同学，觉得他们都是差生进来的;平时，她也不听课，觉得老师讲得有问题;在班上，她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班里的任何活动。就这样，勉强熬过了一个学期。期末结束，李岚淇收拾了所有东西回了家。

由于她从大学一开始，就宣称自己会出国留学，寝室同学都很羡慕她，跟她各种约定：到时候给她们代购！李岚淇也敷衍地答应着。

回家后，她按原计划，去上海准备雅思考试。2018年3月，她上完雅思课程回成都，家里房子却还没卖出去。妈妈问她：“要不我们研究生再出去？”

李岚淇直接拒绝——她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继续在那样一所学校待下去？为了向爸妈表示自己不回学校的决心，她直接去办了退学手续。

尽管教务处老师劝她先休学两年，出国如果有问题，再回来也行，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退了学。

爸妈见状也没办法，爸爸铺子都不守了，一个个联系之前看房的人，问他们还买不买。但房市的寒冬才刚开始，爸爸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生意不好，家里却因为她用钱，开销很大、入不敷出。

在同学的提点下，李岚淇决定做互惠生。她了解到，互惠生是美国国务院的一个计划，一般都是中产或是中产以上的家庭，才需要互惠生。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异国的文化。以前互惠生大多来自欧洲，但如今由于中国国际地位提升，也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去互惠。可以通过中介去美国的家庭，帮别人带孩子，而自己每个月有800美元左右的零花钱，有周假、年假。

互惠生绝不是保姆，而是家庭的一份子，平时可以和家庭一起度假，每周工作时间也不会超过45小时。互惠生还有一项要求，就是要修满6个学分，需要去社区大学上课。最让李岚淇心动的是，互惠生的J-1签证，可以转成学生签证F-1。

也就是说，花两年时间互惠，平时去社区大学上课，到时候可以转到普通大学读书，而且只需要交给中介三万元左右。

见女儿坚持，爸妈只能支持她。不久，李岚淇通过中介的指导，进行了英语测试、准备材料、入库匹配家庭等等步骤。

匹配家庭需要视频通话，她十分幸运，不到一周就匹配好了。那个家庭是典型的高级中产阶级，住在西雅图很好的一个社区。家爸家妈都是医生，他们有三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一个三岁，最小的那个是女孩。为了能够出国，李岚淇视频时，虚构了自己平时带亲戚家孩子的经历。

通过面签后，6月初，她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这个项目，统一需要在纽约培训三天。那三天里，她和一群来自世界各地、前去互惠的朋友相识。

三天后，怀着激动不安与期待的心情，她再次坐飞机，从纽约去了西雅图。

“保姆”生活：毒瘾悄悄爬上了身

到西雅图时，已经是晚上了。让李岚淇感动的是，家爸家妈直接开车来机场接她了，还给她带了自烤的苹果派。他们的家是典型的美国郊区大别墅。李岚淇的房间在二楼，布置得不错，晚上和孩子们打了招呼后，她就去休息了。

临睡前，她给爸妈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很幸运，匹配到了一个好家庭。但一切和她料想的完全不同。第二天早上六点，家妈就叫她起床，要求她准备早餐。由于李岚淇时差还没倒过来，十分困倦，却又不希望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勉强起了床。

在国内，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即使为了互惠勉强学了做饭，也准备不了什么丰盛的早餐。烤土司时，还把土司烤焦了。闻着那股焦煳味，她无措地站在厨房里，大脑一片空白。

家妈进来看到后，十分不悦地说了一大堆话，她因为口语欠佳，加上心中不安，只听到了开始的一个词，也就是她的英文名“Lancky”……

见李岚淇一直木木地站着，家妈才意识到她的口语有问题，但还是耐心地教她如何操作那些仪器。李岚淇十分愧疚，浑浑噩噩地准备完了早餐。但更大的挑战很快就来了。

按理说，她需要送两个大点的男孩去上学，下午再接他们，之后送他们上钢琴班。但由于初来乍到，不熟悉道路，刚开始几天还是家爸家妈送的孩子。很幸运，他们给了她一辆车开。但她的开车技术根本不好。在家时，李岚淇还要照顾三岁的Lucy，陪她说话、给她用中文讲故事等等。

由于从没有带小孩子的经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她加减衣服;她哭了该怎么哄。在接送另两个孩子上下学时，更是心惊胆战，生怕出车祸。

更郁闷的是，每天除了带孩子，还有许多家务要做，洗衣做饭，感觉就是廉价保姆。这跟之前中介宣称的可是大相径庭。

在一次互惠生月末集会中，她认识了来自重庆的王琴。王琴的家庭就很好，她如果要上社区大学的课，家妈还会开车接送她。周末，他们一家人也到处旅游，王琴带的那个孩子，更是把她當作姐姐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和睦。

对比一下，李岚淇的心态越来越不平衡了。于是，她和王琴的联系就多了。毕竟不需要在她面前假装自己在美国活得多么好。

王琴是大学毕业后才来当互惠生的，所以她已经将近22岁，很多场合她都能去，比如酒吧等等。

2018年10月的一个周末，李岚淇做完家务，家爸家妈也带着孩子出去了，她就和王琴约着去市里玩玩。晚上分别时，王琴递给她一支烟，李岚淇吸了一口，味道不对，连忙问：“这是？”

王琴有些狡黠地笑了笑：“Have A Heart。”

“Have A Heart”是西雅图最大的大麻连锁专卖店，李岚淇有些着急和惊慌，低声叫道：“这可是毒品！”王琴却一点都不在意，说道：“这东西根本不会上瘾，不然你说华盛顿怎么会让大麻合法化？你真是太草木皆兵了，说真的，你心情不好，抽大麻消遣一下，就和抽烟一样。”

大概是氛围的原因，李岚淇接受了她的话。她以为不会上瘾，但后遗症很快就来了，她平时烦躁、不安，加上做家务、带孩子压力太大，对大麻的需求就越来越旺盛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吸大麻不是吸毒，就像爸爸心情不好也抽烟一样，吸大麻是正常的;又一边频繁联系王琴，托她帮买大麻，因为自己年龄不够21岁，不能买。

李岚淇抽大麻，都是在家爸家妈不在家时去厕所抽。大麻的开销大，她没办法，只能频繁地向家里要钱，理由是她在社区大学修学分需要钱。

爸妈倒也没怀疑，往往还会多打给她一些，告诉她即使学习要紧，也不能在生活上亏待了自己。

那种时候，李岚淇往往会感觉愧疚，但毒品带给她的快感，很快就冲淡了那股愧疚。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个月。在大麻的安慰下，她没有了原来那种内敛阴沉，再加上干家务从来不报怨，比较勤快，家爸家妈逐渐接受了她。那几个小家伙更是依赖她，经常向外人介绍，李岚淇是他们来自异国的姐姐。

置身于全英文环境之下，李岚淇的口语能力也得到了飞速提升。社区大学旁听也提上日程，她的梦想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一夜长大，戒毒撑起这个家

谁知，2019年1月，李岚淇却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爸爸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发现是胃癌晚期！

李岚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挂断电话后就哭了。家妈见她状态不对，来安慰她，了解了情况后，掏钱帮李岚淇订了机票。

第二天，李岚淇就坐上了回成都的飞机，心中祈祷：爸爸一定不要有事！在飞机上的二十多个小时，她坐立难安，加上大麻犯瘾，十分难受。

等她在医院看见爸爸时，才感觉到，他真的瘦了很多。那个曾经给她遮风挡雨的父亲，如今却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连接着仪器。

家里为了她出国，加上后来的花销，已经被掏空了。如今之计，只有卖房。而治病的钱，是借亲戚家的。李岚淇觉得化疗放疗效果不好，还联系家爸家妈，询问有没有靶向药。而一切，都需要金钱支撑。

李岚淇也终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触大麻？因为每天毒瘾的折磨，已经让她快疯了。

那天，她去幺爸家借了钱，看着卡里多出的十万元，终于控制不住欲望，想着自己用一点也可以，于是便和王琴联系，知道了国内大麻的货源。当晚，李岚淇拿了5000元，去了一个酒吧，拿到了货。但还没出酒吧门，就被逮捕了。她慌张地向警察解释：“叔叔，我是学生，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只是买几根烟……”

但她的解释毫无说服力。在看守所没待多久，爸妈就从医院赶来了。爸妈无法相信，女儿居然会吸毒。妈妈更是一遍遍问：“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女儿一个大学生，品学兼优，如今还是留学生，怎么可能吸毒？”

但当她得知李岚淇的尿检结果后，终于说不出话了。爸爸身体虚弱到站都站不稳，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在看守所里，李岚淇经历了非常折磨的戒大麻的戒断反应。刚开始会烦躁、心神不宁、食欲不振，等等。但所幸她染上毒瘾的时间并不长，一周后戒断反应几乎停止，就比较好戒了。

十五天后，她从看守所出去了。在看守所，她终于知道，自己吸大麻的行为是怎样的大错特错。美国肯定是回不去了，但在国内她也无书可读。家里因为她曾经的花销，加上父亲的病，已经负债累累。

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李岚淇大哭，爸爸却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事，幺女只要改了就好了。爸爸有错，就不该图便宜，让你搞什么互惠，我们正正经经地出国多好。我幺女吃苦了。乖，不哭了……”

爸爸越是说，李岚淇就哭得越厉害，心中的愧疚难以言表。接下来几天，给爸爸陪床时，李岚淇一直在爸爸的要求下，讲在美国这半年的經历。

当他听到女儿在别人家过的是保姆的生活时，十分心疼，很后悔当初没让她正经地出国。

父母满怀歉意的样子，让李岚淇不能承受。对于这个家，她想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了让爸爸能够安心治疗，她决定去找一份工作。

她联系了一个在做家教的高中同学，她给李岚淇推荐了一个群，里面发布了很多招家教的信息。李岚淇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一个英语家教的兼职。寒假每天两个小时，400元日结。兼职的那个小区离爸爸的医院不远，上班时间是下午。

第一天下课后，学生表示很满意，她拿到了家长给的400元。到医院后，她把那笔钱拿给爸爸，抽噎着告诉他：“爸爸，我也能赚钱了。这是我做家教赚的，你看，两个小时就那么多。你不要担心钱的事，安心治疗，你女儿很厉害的。”

爸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妈妈则是背过去擦着泪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岚淇认真地教英语。那家的家长是企业高管，对她的教学十分满意，答应再给她介绍几个学生。爸爸的身体在治疗下，也好了不少。虽然化疗让他痛苦，但他还是一直坚持。

李岚淇靠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再也没有复吸。2019年春节，他们一家人还出去旅游了。一切又有了希望。

在接受采访时，李岚淇说：脚踏实地地走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她正在赎罪的路上。这次，她一定会撑起这个家。

（因涉及隐私，文中李岚淇为化名。）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