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北漂“丧一代”：单亲妈妈那颤抖的魔爪

文清

“北漂”青年宋西明，是典型的佛系“丧一代”：他不恋不婚，低欲望，不攒钱买房买车，只享受单身的自由与安逸。

2018年，宋西明28岁了，远在湖南省衡阳市的母亲严晓霜对他疯狂逼婚，最终逼死了自己。这对悲情母子背后，有着怎样撕心裂肺的故事？身为“丧一代”，宋西明是如何编织一个个谎言欺骗妈妈，从而将她推上了不归路的？

儿子成“丧一代”，单亲妈妈装病逼婚急

2017年国庆长假，北漂男孩宋西明回老家探亲。严晓霜问了几句儿子的工作情况，便话锋一转：“你平时工作忙，没机会接触异性。这次在家休7天，我给你安排了5场相亲，总有一个会适合你。”宋西明眉头紧蹙：“沙发还没坐热就逼婚，你烦不烦？”“你11岁我就跟你爸分开了，一个人养大你容易吗？你一天不恋爱结婚，我的心就悬着。”说着，严晓霜哽咽落泪。宋西明最怕妈妈的眼泪：“听你的，去相亲还不行吗？”内心却满是抵触……

宋西明1990年出生于湖南省衡阳市，毕业于北京一所名牌高校，是京城一家宽带公司的技术人员。与众多佛系90后一样，宋西明身上也凸显着“丧一代”的典型特征：不攒钱买房买车，不恋不婚，低欲望，没有人生规划，享受单身的自由与安逸。每天上下班，宋西明只约快车专车;租住在小而美的公寓，从不做饭，经常点外卖。宋西明还热衷旅游、健身，办了20多种VIP卡。虽月薪8000元，却是典型的“月光族”。

2016年8月，宋西明刚满26岁，严晓霜就开始频繁打电话催婚。宋西明如实道出苦衷：“我哪敢找女朋友啊！北京恋爱成本太高了，给女友买个包，送双鞋，再吃两顿饭，一个月工资就没了，我才不希望另一个人扰乱我的生活呢。”严晓霜训儿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在北京，比我大的剩男剩女一抓一大把，你放心，40岁之前，我会解决个人问题。”儿子的话，让严晓霜有了深重心结。

严晓霜时年51岁，是医药集团公司的会计。从2016年9月开始，她给儿子打了100多个电话，十有八九都是催婚。刚开始，宋西明还耐心听，后来干脆挂断或关机。儿子总说工作忙，没机会接触异性，严晓霜便托同事、亲友趁小长假为他介绍对象……

第二天，宋西明赶到雁峰公园，与第一位女孩见面。对方也是衡阳人，在保险公司上班。宋西明根本不想恋爱结婚，待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找借口告辞。一进家门，严晓霜兴冲冲地凑上来问：“怎么样，还满意吗？”宋西明说：“不来电。”

此后，宋西明天天在妈妈的逼迫下出去相亲。他心不在焉，甚至连女孩长相都没看清，结果可想而知。10月7日，宋西明返京后，严晓霜继续打电话逼婚。宋西明不胜其烦，索性将手机放到一边，时不时敷衍两句，直到妈妈说累了挂断电话……

2018年2月，离春节还有几天。严晓霜一天一个电话，问儿子女朋友定下来了没有。宋西明撒谎：“相了几次亲，没遇到合适的。”“没关系，春节回家，我再安排你相亲。”这给宋西明带来更大的恐慌。纠结中，他决定与4个处境相似的大龄同事去海南旅游过年。2月11日，宋西明将想法告诉妈妈。严晓霜哭了：“同事的儿子在新疆打工，春节都赶回来了，你就忍心让妈妈一个人过年吗？”宋西明硬着心肠挂断电话。

腊月二十九那天上午，宋西明收拾好行李，准备与同事飞赴海南过年。正要出门时，妈媽突然在微信里给他留言：“儿子，我不想再隐瞒你了。几个月来我一直乳房胀痛，3天前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也许这是我最后一个春节了……”刹那间，宋西明的心被撕裂了。妈妈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必须守在身边。

宋西明火速在网上退掉航班，抢到了一张飞赴衡阳的机票。想起妈妈独自抚养自己的艰辛，宋西明泪水洒了一路。大年三十这天中午，宋西明回到家。让他意外的是，妈妈并没有去医院，也不见丝毫病态，正张罗年夜饭。严晓霜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向你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果不说得癌症，你不会回家的。”

宋西明怒了：“你知道我这十多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吗？”严晓霜说：“你漠视亲情有错在先，我不得不撒谎。这次妈给你安排了4场相亲，正月初四开始见面。”“开口闭口就是相亲、逼婚，你单身快20年了，为什么不再婚？”严晓霜哭了：“如果不是担心你受继父欺负虐待，我早就再婚了，怎么会拖到今天？”母子俩一番争吵，除夕喜庆氛围荡然无存。

为发泄郁闷，宋西明一口气灌下一大瓶可乐，还将满满一桌年夜饭吃了一半。半小时后，宋西明的肚子胀得像个大西瓜，疼得在床上打滚，额上浸满豆大的汗珠。严晓霜赶紧请大夫上门给儿子催吐、打点滴。

租女友上门，母亲信以为真借钱落空

正月初二，宋西明的身体康复了。严晓霜要陪儿子去商场买衣服，为后天的相亲做准备。可宋西明已在手机上订了返京车票，决意逃避相亲。他语气温和地说：“有人为考验女方是否势利，故意穿旧衣服旧鞋子去相亲。我希望未来的另一半不慕虚荣，爱的是我这个人，置办新行头就免了吧。”严晓霜默认了。

次日，严晓霜去同事家拜年。妈妈前脚刚走，宋西明就往火车站赶。临走前，他给妈妈留下纸条：“妈，对不起，我不想再跟你吵，只得以这种方式与你告辞。你自己都不结婚，干吗总逼我相亲？”严晓霜赶紧拨打儿子电话，宋西明说他已到株洲了。严晓霜说：“妈会听你的，尽快寻找感情归宿，你也得抓紧恋爱。”

2018年6月17日，严晓霜在微信里给儿子发了一张与男友王向河的合影。她告诉儿子：“他是你未来的继父，你也尽快带女朋友回家。”

原来，2018年4月，严晓霜经人介绍，与本地男子王向河相识了。他大严晓霜5岁，是钢铁集团中层干部，6年前妻子车祸离世。他经济条件优越，独生女已结婚成家，没有任何负担。几次约会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得知妈妈恋爱了，宋西明敷衍道：“请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遇见精神和灵魂高度契合的女孩。”其实，宋西明又在忽悠妈妈。他之所以不恋不婚，除了向往自由，害怕担责，还有深层原因：北京结婚成本太高。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北漂男同事，在北京买了一套婚房，就榨干了一家三代的所有老本，还承担着高额房贷。一场婚礼又花了25万，几年过去，夫妇俩还在“吃土”。因此，宋西明压根就没有结婚欲望。他打算35岁后开始每年存点钱，老了住养老院……

8月13日，宋西明接到妈妈的电话：“我的年假到了，后天就去北京看你。”妈妈明显是为逼婚而来，宋西明压力骤增。几番思索，他想出了一条妙计……

当晚，宋西明在网上发布“租女友”的信息。很快，一个名叫李瑶的女孩与他取得联系。次日，两人在朝阳公园见面了。李瑶是山西人，比宋西明小两岁，在北京一家园艺公司上班，兼职给人扮演女友或新娘。通过了“面试”后，李瑶向宋西明提要求：不陪睡，不喝酒，不接吻，日薪600元。宋西明答应了。

随后，宋西明煞有介事地与妈妈视频：“我找到女朋友了，你未来的儿媳妇温柔漂亮，我很爱她。”严晓霜高兴地说：“太好了！妈妈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8月16日，严晓霜到达北京。李瑶过来陪“准婆婆”吃晚饭。李瑶亭亭玉立，笑容甜美，一看就受过良好家教。严晓霜喜得合不拢嘴，给了李瑶一个2000元红包做见面礼。饭后，宋西明送李瑶回家。一出小区，他说：“咱俩有约定，我妈的礼金你得还给我。”李瑶还算有“职业道德”，将2000元给了宋西明。严晓霜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8月24日，宋西明送走了妈妈，就将这几日酬劳付给了李瑶，从此两人再无联系……

2018年国庆节，严晓霜催问儿子什么时候结婚。宋西明长叹一声：“婚房都没有，结啥婚？”很快，严晓霜从网上了解到，很多“北漂”在北京买不起婚房，便将家安在了与北京一河之隔的河北燕郊。她与儿子商量：“你跟李瑶在燕郊买婚房好吗？”宋西明说：“你想问题太简单了，燕郊一套两居也得200多万。”“首付我想办法，你和李瑶还贷。”

据宋西明的父亲宋君良回忆，国庆长假期间，严晓霜就把自己约了出来，要求他出资50万给儿子凑婚房首付。宋君良是普通工薪族，与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女。他没有这个经济能力，给了严晓霜5万元。

那些天，亲友常接到严晓霜打来的借钱电话。大家质疑她的偿还能力，均以各种借口婉拒了。

王向河回忆说，2018年11月，严晓霜期期艾艾地说：“我想给儿子凑首付，你能不能借我50万？”严晓霜开口就借50万，让王向河非常反感：“我是有点存款，但都买了长期理财产品，3年内取不出来。”

揮霍巨款买跑车，妈妈逼婚逼死自己

不久，严晓霜在QQ上告诉儿子：“你赶紧去燕郊看楼盘，妈妈给你140万做首付。”宋西明调侃道：“妈，你是不是中彩票了？”严晓霜谎称：“这些年，妈跟人合伙做药材生意，挣了些钱。”

原来妈妈是隐形的百万富翁！先将妈妈的钱弄过来再说！宋西明用图片编辑软件，PS了一张与李瑶去燕郊看楼盘的照片。然后，他给妈妈发微信：“婚房定下来了，101平方米的大两居，两万多一平，全款下来212万。”严晓霜连发两个“OK”表情，当即将140万转给了儿子，并说：“为了你买婚房的事，我跟王向河分手了。只有当你借钱时，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

原来，自从严晓霜开口借钱后，王向河顾虑丛生：她的儿子要买婚房、装修、办婚礼、生宝宝……就是一个花钱的无底洞。2019年2月，王向河向严晓霜提出了分手。处于亢奋中的宋西明，丝毫没有顾及妈妈失恋的痛苦。他在视频里告诉严晓霜：“我这两天就缴首付。”那几天，宋西明思索如何处理手头这笔巨款。3月15日，他跟朋友去跑车俱乐部飙车。那里聚集了一群单身男人，个个身着名牌，开的是名车。这是宋西明梦寐以求的生活，蓦然间，他为购房巨款找到了去处。

随后，宋西明瞒着妈妈，花53万购置了一辆雷克萨斯跑车。双休日，宋西明与朋友们在郊外飙车。剩余的钱，宋西明买了2000元一根的皮带，4000元一双的皮鞋等奢侈品……

据审计部门查实及衡阳市珠晖分局办案民警透露：2019年3月，严晓霜利用资金不入账、虚构财务支出等非法手段，挪用公款140万元。4月，为填满窟窿，她又挪用了120万元公款炒股，试图从股市里挣钱将账抹平。到2019年6月，120万本金亏得只剩64万元。这时，公司开始了审计。

6月19日傍晚，严晓霜偶遇儿子的高中同学，他惊讶地问：“你还坐什么公交车呀，同学都在疯传，说西明发达了，在北京开跑车，出入星级酒店。”

当晚，宋西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严晓霜哭着讲述了自己挪用260万公款为他买婚房，及炒股的真相。她哀求儿子：“同学都说你发达了，这是真的吗？如果你真有钱，就将140万购房款还给妈妈，否则我的刑期会在10年以上……”宋西明不忍心再欺骗妈妈，不得不吐露了租李瑶扮女友、用购房款买跑车和奢侈品的秘密。严晓霜“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咬牙指责儿子：“你怎么‘丧到了这一步？妈妈的心都被你杀死了。”宋西明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会尽一切努力救你。”

很快，宋西明将跑车以40万低价出手，加上花剩的钱，共凑了90万打给了妈妈。严晓霜炒股亏了56万，仍有106万缺口，根本没办法填满亏空。

7月5日，就在公司查账的前一天，严晓霜在电话里与儿子话别，要求他好好活着，然后纵身跳入湘江。一位在江边垂钓的老者，发现有人跳江，立刻报警。珠晖区公安分局民警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将严晓霜的尸体打捞上来。妈妈凄惨离世，宋西明悲痛懊悔：如果自己不沦为“丧一代”，而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婚恋观;如果自己不处心积虑编织一个个谎言欺骗妈妈，她也不会走上不归路。宋西明内心的伤痛一辈子也无法抹平。

（文中除宋西明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

[编后]当下，90后不恋不婚的现象极为普遍，与日本的“丧一代”高度相似。本文中，宋西明就是典型的“丧一代”：他低欲望，不攒钱买房，不恋不婚，享受单身的自由与安逸。面对妈妈的疯狂逼婚，他编织出一个个谎言，最终间接将她逼上不归路。严晓霜盼儿子结婚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应尊重孩子，不应操之过急，更不应挪用公款给儿子买婚房、炒股。母子俩悲痛的人生悲剧，值得世人深思！

编辑/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