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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巢老人染艾滋:汲汲忙忙,我依旧孤单

时间:2024-05-04

江粼

安徽省铜陵市50岁的老李帮大儿子带娃,妻子帮小儿子带一对双胞胎。夫妻俩成了忙碌的分巢老人,结果,悲剧了——

本文为大儿子自述。

家有二子,老父母无奈分巢带娃

拿到父亲病历时,我整个人呆住了,验血报告一栏,白纸黑字地写着:“HIV阳性。”

医生要记录病因,我只得急匆匆赶到父亲的病床前询问。

我是父亲的大儿子,出生在安徽省铜陵市。我还有一个弟弟,父母靠一个煎饼摊子养大了我们哥俩,并把我们送进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主动回到家乡找了工作,想要在父母身边。他们这些年太辛苦,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还要跟城管斗智斗勇,我决意要他们歇下来,享享清福。爸妈却不乐意,说是做惯了累不着,还叫我和弟弟不用担心。我拗不过他俩,只得由着他们了。2011年,我与相恋三年的女友步入婚姻的殿堂。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小凯来到了这个世界。

不用我劝说,爸妈主动歇了生意,欢天喜地地带上洗漱用品来我家安营扎寨了。从老婆的月子开始,二老就忙前忙后,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当初为了方便照顾他们,我特意把新房子买在父母家附近的小区,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他们照顾我们。

我和老婆在外企上班,平时工作忙碌。不知不觉,爸妈把儿子带到了4岁。这四年来,他俩分工做饭,打扫卫生,照顾我的儿子。我们什么也不用操心,过得十分舒适。

2016年,我弟媳妇也要生了,弟弟的家安在省城合肥,每次回来,都不无羡慕地感慨还是在家好,有父母帮衬着。弟媳妇是个精明的女人,话里话外提了几次,说她娘家父母身体不好,以后她生完娃,也想我父母去合肥帮忙照顾。

爸妈有点为难,他们早已习惯在铜陵的生活,再去适应新环境,不是很乐意。而且,老两口晚上大部分时间还是住自己的老房子里,有属于他俩的独立空间。结果,我爸犹豫的口气才露出苗头,弟媳妇就呛了一句:“难道小儿子不是儿子吗?您二老一碗水可要端平呀。”我和老婆对视一眼,没法再反对,便和父母商量:“要不,请个保姆,反正小凯上幼儿园了,主要也就是每天的接送。”

爸妈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一是他们心疼钱,二是不信任保姆。“哪能把大孙子丢给外人呢?”我妈为难地说。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我妈跟弟弟回合肥,我爸留守铜陵接送小凯。就这样,我的父母,在五十出头的年纪,成了一对分巢老人。

合肥离铜陵不算太远,但弟媳妇一生就是双胞胎,我妈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没空回来。我倒是带我爸去看望过几次。

弟弟家房子小,两个小娃这个哭那个闹的,我妈和弟媳妇晚上睡觉各带一个。所以,我和我爸每次去,只能住宾馆里。去得多了,我妈还烦了,暗地里叫我们别多去,本来事情就够多的了,弟弟一家还要招待我们,弟媳妇的脸色也会不好看。

我妈说得也在理,我的工作本来就忙,这以后,我们便很少再去了。反正,现在网络发达,爸爸要是想小孙子了,或者想和我妈唠嗑了,一个视频就能近在眼前。实在不会弄,可以打电话。搞笑的是,老夫老妻接通了又没有什么事可说,无非是“孩子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呀”之类的话。

妈妈那边是两个孩子,总是很忙,说不了几句就要收线。爸爸的生活多轻松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吃穿不愁,儿孙绕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一天,我下班回到家,见到我爸又在捣鼓手机。这部智能手机是我淘汰下的,给他的时候,爸爸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叫我教他怎么打视频电话。我教了他好一会,他也没学会。我当时急着出门,就不耐烦地走了,后来忘了这茬。他看我进来,欲言又止。

我问:“又想给妈接视频?来来来,我来弄。”

我妈没手机,我打给弟弟,视频一开,妈妈的脸露了出来。爸爸兴奋地凑过去:“都还好吧?”妈妈说:“好咧!”說完,她连忙把弟弟的双胞胎一个个抱到镜头前,比划着说:“娃能吃米糊了。”爸爸又问:“你啥时回来过两天呀?”可能信号不好,也可能妈妈着急看孩子,视频断了。老婆打趣道:“爸您这是单相思,您想妈,她不想您啊。”我爸的脸唰地红了,我也笑,问他还要不要打过去,他摇了摇头。

为解孤独,老父亲走错路身染艾滋

后来每次都这样,再加上我妈确实丢不开手,爸爸渐渐也不打视频电话了。我劝他:“要是觉得闷,去公园打打太极下下象棋呗。”他好像并不感兴趣,勉强去了几回,说一群老头子没啥意思。

他倒喜欢去看广场舞,有时牵着小凯一块儿去看,只是看,不跳。日子就这样流淌着,转眼过去一年。

一个月前,爸爸跟平时一样骑电瓶车送我儿子上学,在拐角处撞到个石头,车子摔了出去,我儿子有点擦伤,他却摔骨折了。我接到通知后,赶紧回家带他去医院做手术,验血时才得知他已染上了艾滋。我来到病房,斟酌着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和我爸说这件事。他正横卧在病床上,拍的片子显示,这次意外使他的股骨头及髋臼严重损伤,必须进行手术,用人工髋关节替换坏死的关节区域,以螺钉和骨水泥将人工假体固定在原有骨质上。

这种手术虽然麻烦,但我找了权威的医生,医生说医院做过多次,手术大约两小时,术后恢复效果也不错。但由于艾滋病毒会通过血液传播,髋关节置换手术难免会有出血渗血情形,增加了手术的难度。

我清清嗓子,还是决定弄清真相。“爸,医生查了血,说你携带艾滋病毒,这是怎么回事?”我爸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在我的催促下,他最终吐露了在心里藏了一年的秘密。

我爸是在火车站附近的洗头房染上病的。那天,我一个要好的哥们结婚,我把老婆孩子一并带去参加婚宴了,我爸一个人没事,在街上转了一会,像平常一样看了会广场舞。可能是广场上的热闹衬出了我爸的孤单,也可能是那些花红柳绿的大妈们刺激了他的眼球,他感觉心烦意乱,想去合肥找我妈。

站在售票厅门口,他又迟疑了。这么晚无缘无故跑去,儿子和儿媳肯定奇怪,两边都没法交代。再说那边的房间又小,去了还不是添乱吗?

迟疑了半天,他最终闷闷地往回走。在火车站一带,潜伏着一家家洗头房,灯光是暧昧的桃红色,昼伏夜出的小姐们穿着暴露,倚在门口搔首弄姿。我爸一时没忍住,进去了,后来又偷摸着去了几次。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我爸就已经发现身体不对劲了,明明没做什么重活,却时不时感觉疲劳无力,也没胃口吃东西。以前很少感冒发烧的他,睡觉会出虚汗,下体无端还冒出一些小颗粒,刺痒难忍,有时还拉肚子。我爸有想过去医院查,可后来症状又似乎消失了,也一直没脸说。

“您怎么这么糊涂呀!”我又气又急,无奈找到医生告知情况,医生听完后,在病历上写了两个字:“冶游。”“冶游?啥是冶游?”得知爸出了车祸,弟弟也从合肥匆匆赶到医院,翻看着病历本,一头雾水。

“哎呀,就是嫖娼。你说咱爸干的什么事?骨折不算啥,这艾滋病可是要命的呀。”听完我的解释,弟弟跟我一样心烦意乱,可又能有啥办法,先把手术做了吧。爸爸的手术历经了两小时零八分结束,护士给爸爸的髋部包扎上大量敷料,推把他出手术室。

由于我爸携带艾滋病毒,他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病房。医生说骨科手术很成功,但对爸爸的HIV阳性无能为力,建议我们带他去疾控中心治疗,如果能转到大医院或者去美国就医更好。

爸爸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嘴唇颤抖着,很显然他听清了医生的话。“哥,现在怎么办?”医生走后,我们哥俩在陪护床上挤坐着。沉默了一会,弟弟发问:“要不要告诉妈,听说爸摔了,她吵着要回来。”我还没答话,我爸激动地想撑起身子:“千万别告诉你妈!”弟弟烦躁地吼了一句:“您现在知道丑了,当初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我爸立即哑口无言。

第二天,我妈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得知手术成功,她很高兴,忙前忙后地打水削水果。到了晚上,我和弟弟吞吞吐吐地把事情告诉了她。没想到,我妈的反应比我们想得还要激烈,她简直暴跳如雷:“老不死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干下这样的肮脏事!还给他治啥病,死了拉倒。”

我妈出身农村,激动起来,那些词骂得我爸无地自容。最后,她气得直接甩手不管,让我俩看着办,自己跑了出去。外面黑灯瞎火的,我连忙跟了上去,她要回合肥,我好说歹说,才把她拉回我家。

我妈又是骂又是哭,捡起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来唠叨。我劝道:“妈,其实也不完全是爸的错。”

反省症结,父母最需要的是陪伴

自爸出事以来,我仔细反省过,此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我回想起我爸以前的种种想要去见妈、总要给她视频等行为,这无不在说明,我爸很寂寞。他才五十出头,是个正常男人,有生理需求和情感需要。他一直想让妈妈回铜陵来看看,仔细想想,用意其实很明显。我不由得还想起,此前去弟弟家,我怕他在合肥摸不清路,总是不放心地陪着他。住宾馆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过,让我妈来陪陪他。

确实,在物质方面,包括我妈,我和弟弟没有亏待过他们,可我们都忽视了我爸的正常生理需求。遗憾的是,我和弟弟太大意了,省悟得太晚!而我妈心思也全扑在双胞胎身上,压根没把他放心上。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内疚难安,而我妈还在耳旁不停地叨叨,责骂着爸爸。我听不下去了,打断她说:“妈,爸爸每次打电话或者和您视频,您都讲不了三句话。您一直也不肯回来住几天,真的那么忙吗?您有没有想过,爸弄成这样,您也有责任?”听我这么一说,我妈明显怔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多以来,的确忽视了我爸爸的存在。听着我一句句入情入理的分析,我妈不再咒骂,彻底沉默了。此时,夜已经很深,就在我们娘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在医院陪床的弟弟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爸自杀了!”

我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火速开车带着我妈赶到医院。原来,妈妈走后,爸爸又羞愧又后悔,想着病治不好是个拖累,老伴又不要他了,一时没想开,趁弟弟睡着了,他摸到桌子上的水果刀,割了脉。幸亏医院的陪护床很小,弟弟由于心里牵挂着爸爸,没怎么睡踏实。翻身醒来的瞬间,他一张眼,看见我爸躺着不动,手垂在床边,正滴滴答答不停在流血,吓得他天灵盖冒凉风。

还好发现及时,人又在医院,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我爸已经被包扎好伤口,捡回了一条命。

看着爸爸虚弱的样子,我妈哭了:“老头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我和弟弟坐在我爸的床边,一边一个,向他忏悔,因为我俩的自私,才强行把他和妈妈分开,导致他得了这个病。

我们还劝他千万要想开点,有病治病,没有人会瞧不起他,也没人会嫌弃他。我妈也在一旁不停地附和。因为我们的安慰和原谅,我爸泪流满面,也渐渐心安,不再想着死了。

和弟弟商量过后,我妈最终从合肥彻底搬了回来。我们给弟弟家的双胞胎找了一个保姆。保姆是亲戚介绍的,一个手脚麻利的老家熟人,很靠得住,连挑剔的弟媳婦都很满意。

我爸出院后,我把父母接回自己家照顾。看着我妈忙前忙后地照顾他,我爸含泪对我说:“好事啊,我50岁得了艾滋,却因祸得福,又能和你妈在一起了。”听了这话,我心酸到难以自抑。

我老婆先是有点心理顾虑,不太同意接收。我便向她科普了很多艾滋病的知识,讲明艾滋病毒只通过母体、性和血液传染,日常接触不会出问题。老婆亲自上网查了资料后,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我爸的腿能自由行走后,我带他去北京的大医院查过了。他现在处于艾滋病毒潜伏期,没有生命危险。但这种潜伏期可能会持续2到10年时间。医生还说,在这期间,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发展为艾滋病,所以不必过于悲观。再者,虽然艾滋病毒目前在临床上还没有根治的方法,但如果治疗及时得法,也能有效控制病毒发展。病人平时多注意一点卫生,健康饮食,还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现在,我爸除了常规性服药,生活和常人没两样。再加上身边有我妈的相互陪伴,两人每天过得都很舒心。我想,这也是我们为人子女的幸福了吧。

随着医学技术的发展,大可不必谈艾色变。

编辑/白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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