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杀手”的妻子，奔向孤岛上的白血病女人

苏襄

龚玲玲和丈夫拼命挣钱，好不容易翻新盖起一栋240平米的两层小楼，把装修全包给他们最信任的朋友许立明。谁知他们搬进新房后仅5个月，龚玲玲染上了急性髓细胞白血病，住进湖北襄阳市中心医院。

龚玲玲身体很好，亲戚怀疑是她因房屋装修导致。她住院第二天，许立明突然带着妻女出走！龚玲玲丈夫在负债累累后，也出走了！龚玲玲在QQ空间留言想自杀，希望有人把6岁的女儿领走抚养……许立明的妻子看到龚玲玲的自杀留言，毅然决定回来替夫赎罪，龚玲玲会接受吗？她生命还有救吗？

女主人遭白血病突袭，搞装修的朋友“畏罪”出走

2013年7月，翻修重建的房子完工后，龚玲玲和丈夫刘瑞华把装修交给了他们的好朋友许立明。

龚玲玲时年30岁，家在湖北襄阳谷城县，有一弟一妹，她12岁就没了父亲。2005年，她从山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毕业，到童爱双语幼儿园工作。

2007年，龚玲玲与在一家农机修理厂当焊工技师的刘瑞华结婚。第二年，他们花9.5万元在刘瑞华老家庙滩镇买了一处旧房，2009年生下女儿。刘瑞华在外到处接活，夫妻俩拼命挣钱。2013年3月，他们花近30万将旧房翻修重建，7月完工。刘瑞华把装修交给了初中同学许立明。许立明的妻子韩美娟还是龚玲玲介绍的，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两家的女儿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

许立明说：“我用最好的材料，保证让你们住得舒适、安心。”预算需12万元。刘瑞华夫妇暂住父母处，许立明说：“你们有空来看看，不来看也一样，购料、施工，我哪个环节也不会含糊。”刘瑞华支付了12万，采取大包的方式。他们有空也到现场看看。

10月中旬装修完工，龚玲玲闻到屋里味道很重。许立明解释说都是达到国家环保标准的合格材料，其他装修的业主家也都是这样，一切都是新的，有味道很正常，在屋里放点花草，慢慢就消失了。刘瑞华夫妇在网上查了查资料，买了几盆竹子放进室内除味。

12月，刘瑞华一家搬进新房，觉得味道呛人，但慢慢也就习惯了。2014年5月，龚玲玲突然感到头痛难忍，到襄阳市中心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竟是急性髓细胞白血病！她平常喜欢体育锻炼，爱打乒乓球，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染上绝症呢？一个医生亲戚怀疑是装修导致。他联系一个搞化工检测的朋友带着仪器到刘家测试。结果，室内每立方米空气中甲醛释放量为32毫克，超标近40倍！

龚玲玲和丈夫上网搜索甲醛与白血病的关系，确认甲醛是可导致白血病的因素之一！刘瑞华打电话质问许立明是怎么回事，装修用料有无问题？许立明震惊之下，信誓旦旦地说：“用料绝无问题，每一样用料都是精挑细选的，你和嫂子不要朝这上面怀疑。”

按常理许立明知情后，当晚就应赶来医院看望，可夫妇俩并没有来。第二天上午，刘瑞华突然收到许立明发来的一条短信：“最近生意上失误，加上别人拖欠，欠了债，经济压力大，才昧了良心。那些品牌，都是低价进的冒牌货。我的房子早已抵押给了别人。我和老婆无法面对你们一家，只能当个孬种逃避了。”

刘瑞华愤怒地拨打许立明、韩美娟的手机，都已关机。龚玲玲知道后觉得胸口发闷，流泪：“没想到被他们给坑了呀！”刘瑞华赶往许家，发现大门紧闭，电话联系许立明父母，老人也不知儿子媳妇的去向。

龚玲玲血象混乱，血小板低，几次胃部大出血。刘瑞华一边陪妻子治疗，一边寻找许立明。他找律师咨询，律师认为装修并不是导致白血病的唯一原因，而他一家三口同时入住，仅他妻子生病，从医学上只能怀疑而无法认定，从法律上更无确定性证据，许立明最多只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刘瑞华心里一片冰凉。

龚玲玲化疗了六个疗程，经历两次严重感染，先后花了30万，刘、龚两家亲戚都已尽其所能，刘瑞华不得不将两层小楼低价卖掉。2014年底，他让乡下的岳母留在医院照顾，借口在外找活干，很少去医院或龚玲玲娘家照顾她，也不愿再出门借钱。岳母给他打电话，他说能借的都借遍了，又说这是看不好的病，没必要再折腾了，如果再逼他，他就先死了算了。

QQ空间留言自杀，为丈夫赎罪的女人先回来了

2015年3月13日，刘瑞华居然也失踪了！丈夫走了，自己躺在病床上，还带着个6岁的女儿，这日子该怎么过啊？龚玲玲几近崩溃。她在QQ空间留言：“老天要灭我，日子到头了，我不想再苟延残喘。我只担心孩子，希望有好心人把她领走抚养。她聪明伶俐，能唱会跳，又很懂事。昨天，我喘不过来气，她担心我，一夜没睡，早晨起来，我看着她挂满泪花的脸蛋，哭了。孩子，你知道吗？妈就要离开你了……”

韩美娟看到了龚玲玲的留言。原来，许立明自觉做了亏心事，怕他们夫妻找上门来，第二天就要带一家人出走到外地。起初，韩美娟说什么也不同意，但她也很担心、害怕，怕掉进一个无底洞，还有说不尽的纠缠，无奈只得同意带着女儿，随丈夫一起跑到合肥租房，人生地不熟，丈夫只能靠接点装修零活为生。

其间，韩美娟一直跟丈夫争执，她觉得就算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负责龚玲玲的治疗，也不能这样一逃了之。可丈夫认为自己一家也要生活，后悔也没有办法。后来，她从别人口里得知刘瑞华也跑了，不由得更加揪心，又看到龚玲玲那样的留言，她决然道：“我们若继续这样逃避，到我们死的时候，在另一个世界也没脸见她。就是离婚，我也得回去，要不就出人命了。”

许立明非常无奈：“咱们两手空空，回去和不回去有什么区别？”韩美娟态度异常坚决。最终，许立明只好同意让她先回去，并特意叮嘱她：“龚玲玲一旦纠缠不清，你还得想办法逃出来。”韩美娟一听到这话，眼泪先掉了下来：“你还有脸说逃！我回去为你向玲玲姐赎罪……”许立明不说话了。

3月17日中午，龚玲玲正想休息，病房外走进一个人，一进门就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流着泪说：“玲玲姐，你打我、骂我吧，我不是人，对不起你啊！”

龚玲玲定睛一看，竟是几个月不见的韩美娟！刚得病时，她曾恨透他们，觉得他们是罪魁祸首，恨不得把他们撕个稀巴烂。可是眼下，自己被病痛折磨，对生命都已心灰意冷，不想再纠缠什么了。她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你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

韩美娟声泪俱下：“我没想逃避，那时他不住求我，说这笔债一辈子也还不了，不走根本没法面对你们。他肝脏不好，我不忍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也不想一家分离，就顺从了他。这些日子，我们在合肥搞装修，心里一天也不安宁。我看了你的QQ，吓死了。玲玲姐，我向你道歉悔罪。你就是赶也赶不走我，我得陪着你。”

一会儿，龚玲玲的母亲从外面回来，弄清她就是韩美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还是好朋友呢，怎么能赚这种黑心钱啊？”

韩美娟一边流泪，一边道歉。龚玲玲连忙阻止母亲：“妈妈，你别说了，把她送走就行了。”韩美娟看着老人说：“我是来照顾玲玲姐的。阿姨，有气您就出，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赶我。”龚母仍一脸怒气：“这里有我，不需要你照顾。”韩美娟把老人拉到走廊上，说龚玲玲在QQ上留下了一段怕人的话，劝慰老人：“玲玲姐受了很大打击，我真怕她会想不开。”

老人也害怕了，语气软下来：“那你别刺激她，慢慢劝她。”韩美娟含泪点头：“阿姨，您放心。我们已经做错了一回，再也不能做对不起玲玲姐的事了。”

韩美娟说服了老人，不顾龚玲玲反对，留在了医院里，帮助收拾病房，动作轻柔又利索，很快就把各种物品归置得整整齐齐，毛巾等都被她拿出去洗了。

以前，两家毕竟是朋友，而且错不在韩美娟，如今她又回来真心忏悔，帮着做这做那，本已处于绝望中的龚玲玲也不好再态度生硬，她说：“你坐会，歇歇吧。”韩美娟坐在床边，握着龚玲玲的手直掉泪。

傍晚，龚母从附近一家私营幼儿园接回了外孙女悦悦。悦悦也知道是韩阿姨一家害得妈妈生病，还跑了，见到韩阿姨，张口就说：“你怎么回来了呀？不是逃了吗？露露呢？”童言无忌，韩美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红着脸把孩子抱起来，说：“悦悦，叔叔、阿姨做错了。我不走了，露露也会回来的。”

一场良心的拯救！移植在即呼唤丈夫回归

有了韩美娟的精心照顾和陪伴，龚母的负担减轻了许多，龚玲玲精神也稍许好了一些。龚玲玲本来就是一个宽厚的人，见昔日的好姐妹是真心忏悔，一心一意待她，她心里的芥蒂也渐渐减少。一天下午，韩美娟主动提起她空间里的那段话，问她还悲观吗，龚玲玲久久不语。韩美娟抱过悦悦说：“有什么能抵得了妈妈对孩子的爱呢？我听说很多白血病人都治愈了，这个病是有希望的。玲玲姐，你听我的，好好治病，我能力不行，但能陪着你。”龚玲玲眼圈红了。

为了减轻韩美娟的思想压力，龚玲玲告诉她：“虽然装修污染跟白血病有联系，但我不敢说自己得病一定就是因为装修造成的。我问过医生，也到网上查过，所以你不要一直放在心里。既然病来了，都是命，咱们都别纠结了。”韩美娟觉得喉头发鯁，拼命忍住眼泪：“玲玲姐，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能这样想。千错万错，错在许立明。姐，真心谢谢你的大度。”

3月底，韩美娟把龚玲玲患有高血压的母亲送回乡下老家，让老人留在家里安心生活，她保证会把龚玲玲和孩子照顾好。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龚母已很信任她，临走拉着她的手说：“闺女，要不是你回来，我也想死了算了。我谢谢你。”

4月6日，医院向龚玲玲发出催款通知。韩美娟拿出8000元，对龚玲玲说：“这是我和许立明几个月打工攒下的，钱不多，你先拿着应急。我慢慢再想办法。”龚玲玲不要，韩美娟直接把钱交到了住院部。

5月初，龚玲玲咳嗽、发烧，重感冒。白血病人感冒是非常可怕的事，有可能发展成各种感染，危及生命。果然，不到一周，她就并发了膀胱炎，尿血严重。为了控制病情，医生不断为她输注进口抗菌素。

这时，账上又没有钱了。龚母从乡下赶来，一家人到处打电话，只借到3000多元。韩美娟也同样着急，硬着头皮找一些亲戚借钱，可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出了事，知道她丈夫跑路，都怕借钱有去无回。她好说歹说，最后总算从表姐和姑姑手里借到两万元。

这次好转后，龚玲玲暂时出院，住回母亲乡下的家里。韩美娟也跟了过去。悦悦没法再去幼儿园，韩美娟教她，孩子也越来越喜欢她。龚玲玲和韩美娟渐渐融洽起来，又成了一对惺惺相惜的好姐妹。

有时，看到龚玲玲黯然神伤，韩美娟就觉得痛心，除了生病对她的打击，丈夫出走无疑更加重了她心理的创伤。背着龚玲玲，她试图跟刘瑞华取得联系，求他回来。她找到刘瑞华的姐姐、姐夫和多个亲友，大家都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没有他新的手机号。韩美娟又托人到附近一些需要焊工的工厂打听，也没查到刘瑞华的信息。聪明的龚玲玲看出来了，让她不要找，说他要是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孩子，迟早会回来。

韩美娟更是愧疚，有时和悦悦一起玩，冷不丁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露露，尽管她一直跟丈夫和女儿保持着电话和短信联系，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有剜心般的思念。她流露出的焦虑不安，龚玲玲也同样看在眼里，得知许立明也是天天活在悔恨中，只是出于怯懦和没有能力，才不敢回来，决定原谅他。

一天，韩美娟出去办事，手机放在桌子上，龚玲玲拿过来，假借韩美娟的名义跟许立明交流。她发短信说：“玲玲姐非常善良、大度，对我仍像姐妹一样。她让我告诉你，谁都会有贪心，谁都会犯错误。回来吧，就当这一页已翻过去，她不会再追究过往的事。”

其实，韩美娟回来后，早就在电话里跟许立明说过同样的话，今天看到“龚玲玲”也这么说，电话另一端，许立明愧疚难当，回复道：“我恨不得捶死自己啊！”韩美娟一回来，龚玲玲果断拨通电话：“立明，美娟就在我身边。你能听出我的声音吗？”许立明哭了：“玲玲姐，什么也不说了。我回去，去给你赎罪！”

6月12日上午10点，许立明带着女儿出现在龚母的家中。他想跪下，龚母扶住他，颤着声说：“都过去了，别提了，你们好好相处就是了。”许立明抓着老人的手，流着眼泪道：“以前做装修，有些人欠了我的钱，我要一分一分要回来，给玲玲姐做手术。”

回来后，许立明仍一边跑装修的活，一边向人讨债，一些曾欠他钱的客户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赎罪，在救他人的命，纷纷想办法偿还他。同时，他还向一些亲友借钱，总共筹到近18万元，全交给了龚玲玲。

许立明还和妻子一起鼓励龚玲玲选择最积极的治疗方案。8月23日，龚玲玲与弟弟龚传明做了骨髓配型，结果全相合，弟弟可以捐献，这个消息让人振奋。龚玲玲开始调理身体，准备迎接骨髓移植手术。

眼下，许立明一边四处找装修活，一边到处寻找刘瑞华。他想通过《知音》呼吁刘瑞华归来，给龚玲玲温暖和信心，并跟他一起赚钱挽救龚玲玲。他也恳请社会上的好心人伸出手来，助龚玲玲完成移植手术！同时，许立明还想提醒大家要注意装修的环保和安全，并呼吁同行不要赚那种不要命的黑心钱。

（龚玲玲为真名，其他化名） □ 编辑/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