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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回姐姐的灵魂,怎能放下我昏睡的姐夫

时间:2024-05-04

周旭阳

沈丽,29岁,山西阳泉人,毕业于中国中医药大学,曾是海淀医院的外聘医生。沈丽的父亲早逝,她与姐姐沈美受爱心人士李康建的资助,才顺利完成大学学业。沈美参加工作后,与李康建组建家庭,沈丽则将对姐夫的暗恋化作亲情。2013年,姐夫遭遇车祸沦为植物人,沈丽出于报恩,倾力守护姐夫,沈美却情感出轨。2015年李康建康复,沈美如何面对丈夫?三人的命运走向何方?本文系根据沈丽的自述整理而成。

辞职照顾植物人姐夫,姨妹五味杂陈

2013年6月11日上午,我刚到单位,姐姐的电话就来了:“你姐夫出车祸了,现在电力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我慌忙打车赶了过去。姐夫已进了急救室,姐姐瘫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满脸是泪。手术器械撞击声隐隐传来,一种彻骨寒意渗透我的骨髓。

姐姐告诉我,这段时间她下班经常与同事在棋牌室打麻将,昨晚输了3000多元,姐夫与她吵了一宿。据随急救车送姐夫一同来医院的交警说,姐夫驾车途经西四环岳各庄桥,错车时撞到路边的隔离墩,车子侧翻到2米多深的道沟里。事故原因可能是精神恍惚。

这场车祸姐姐有间接责任!我情绪失控地指责她,姐姐反而抱怨姐夫缺乏男人胸怀。医护人员和患者家属纷纷往这边看。为不让家丑外扬,我忍气噤声。经两天两夜急救,姐夫的命是保住了;但陷入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沦为悲情植物人。我的悲痛丝毫不亚于姐姐,因姐夫是我们姐妹生命里的恩人……

2002年我在阳泉三中读高二,姐姐考入北京城市学院。父亲一年前因肝癌晚期去世,在煤炭公司上班的母亲处于半下岗状态,无力供养我和姐姐读书。山西人民广播电台将我们列为救助对象。北京一家建筑设计院的李康建在太原出差,打车时从收音机里了解到情况,与我们结为帮扶对象,每年资助6000元。

2006年6月,姐姐大学毕业进入国美电器集团从事财务工作;我在北京中国中医药大学读大二,李康建继续资助我。禁不住我们姐妹再三请求,这年10月,他与我们在国家图书馆见面了。我和姐姐原以为李康建是50开外的中年男人,经济优越;谁知他才大姐姐4岁,属普通工薪阶层。李康建告诉我们,他是辽宁大连人,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曾是靠好心人资助才完成学业的贫困生。参加工作后,他将这份爱心延续到我和姐姐身上。

李康建算不上帅哥,但性格温和儒雅,我对他心存好感。可他与已工作的姐姐频频接触,很快擦出爱的火花。2008年5月,两人在北京举行婚礼,我真诚祝福他们,将心中的暗恋化为亲情。婚后半年,外甥女甜甜降生,姐姐一家三口生活幸福、平静。

大学毕业后,我被海淀医院聘为医生。单位经常有男孩向我示爱,我总是不自觉拿姐夫当标杆衡量对方,越比越觉得他们乏善可陈。一晃5年过去,我仍单身。

两个月后,姐夫病情没好转,医生说再住下去没什么意义。2013年8月,我和姐姐将他接回家。姐夫花费的近10万元医疗费,全由单位承担。姐姐要上班,无法在家照顾姐夫,便从家政公司请来一名贵州籍中年男护工。这年9月,我去姐姐家看望姐夫,发现男护工护理姐夫不专业也不尽心:为避免植物人长褥疮,一个半小时必须翻一次身,可护工一上午才给姐夫翻次身;鼻饲时,护工按压引流管阀门的次数与频率也不对……我将护理植物人的注意事项写在纸上,要求护工严格执行,并要求姐姐监督。此后我经常下班过来监督护工,一看他做得不对,就连说带比划地示范。次数一多,护工指责我刁蛮。领到当月工资,护工一撂挑子辞职了。我问姐姐该怎么办,她央求我:“小丽,你学医出身有经验,能否帮我顶一阵,在家照顾姐夫?”姐夫对我有恩,姐姐一向待我不薄,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2013年冬天,我辞去工作,进驻姐姐家专职护理姐夫,顺便接送甜甜上下学。同事和邻居得知后,称赞我是“爱心小姨”。让我颇感意外的是,我发现姐姐对姐夫有些冷漠,晚上还与他分床而睡。我提醒她:“姐,配偶抚摸、亲吻,对植物人有促醒作用,你晚上还是睡在姐夫身边好。”她打断我:“你姐夫身上有怪味道,我闻着反胃。”我陌生地看着姐姐,无言以对。姐姐这才告诉我,其实她与李康建过得并不幸福:她欣赏激情四射、有浪漫情调的男人;而李康建如一杯温开水,与他生活毫无情趣。当年她与李康建结合,一半是爱情,一半是报恩。原来这场外人眼里受助人与资助人完美婚姻的背后,竟隐藏如此多的磕磕绊绊!我内心五味杂陈……

报恩护理姐夫,姐姐出轨妹妹的痛

我没指责姐姐,内心深处对姐夫多了一种怜惜。为给他营造良好的康复环境,我时常在他床头摆放鲜花,家里一天到晚播放舒缓轻松的音乐。下午4点,我将甜甜从幼儿园接回家,就安排孩子趴在姐夫耳边,一遍遍喊“爸爸”,用小手抚摸他的耳朵、鼻子和眼皮。护理植物人最考验一个人的耐心。每天早上一睁眼,我就忙开了:给姐夫擦脸、清洁口腔、刮胡子;去超市采购食材,为他准备营养餐。植物人少食多餐,每天光鼻饲就达到6次。体力负担我能承受,但我毕竟是未婚女孩,照顾姐夫大小便非常尴尬。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你现在是护工,就将姐夫当成不带感情色彩的普通患者吧。

随着夏天来临,给姐夫洗澡成了难题。我和姐姐做了分工:我负责给姐夫擦上半身,姐姐负责洗下半身。看着我坐在床边给姐夫掏耳朵、剪指甲,姐姐感慨万千:“小丽,你照顾姐夫如此周到细致,连我都做不到。”我掩饰道:“姐,我这是在报他对我们的恩。”姐姐听了眼圈一红,我也鼻酸……为刺激姐夫的知觉,我每天按摩他的30多处穴位;还用羽毛蹭他的额头、耳垂……然而,姐夫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始终像个熟睡的婴儿。

2014年5月,姐夫已昏迷近一年,姐姐彻底失去了耐心:“家里横着个活死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丽,长期这样下去,我们姐妹都会被拖垮。”我耐心安慰道:“姐,多想想姐夫的好处,当年要不是他,我们不会有今天。”“小丽,你毕竟是外人,要是这事落在你身上,你就能体会姐姐的抓狂。”

6月3日深夜12点,我夜起去姐夫房间查房,惊骇看见姐姐正在客厅用电脑查“安乐死”。我的心抽搐起来:“姐,再苦再难咱们都不能放弃姐夫,如果你觉得姐夫是拖累,我愿独自照顾他。”姐姐伤心痛哭:“生活为什么这么难?难道我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也想撒手不管,但想到姐夫在我们姐妹最艰难的时候,无怨无悔资助我们,我的念头又土崩瓦解。

大概半个月后,姐姐开始晚归,经常十一二点才回家。直觉告诉我,姐姐有些不对劲。7月16日凌晨,我将晚归的姐姐堵在客厅,逼问道:“你丈夫躺在家里昏迷不醒,女儿在上幼儿园,妹妹在替你尽义务,你就这样没心没肺在外面逍遥吗?”姐姐躲避我的眼睛:“我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和同事在外面聚聚。”我隐隐闻到姐姐身上散发的男人香水味,正色道:“现在咱们相依为命,有什么事你不应该瞒着我。”在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姐姐断断续续讲述了她的秘密……

原来一个月前,姐姐给甜甜报幼儿英语班时,认识了海淀区一家私立英语培训机构的外教丹尼。他是英国人,与姐姐同龄。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孤寂,丹尼疯狂追求姐姐。姐姐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她描述丹尼:“他金发碧眼,像油画里的王子一样英俊帅气;他热情似火,幽默风趣,很难遇到这样完美的男人。”我大骇:“你这是玩火,你必须停止对姐夫的伤害和背叛!”姐姐恼怒起来:“我的事你少管!”

9月23日,姐姐的公婆从大连来北京看望儿子。老两口都年过七旬,满头沧桑白发。见我将姐夫照顾得这么好,他们深深向我鞠躬:“谢谢你,这份情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扶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伯父伯母,姐姐也付出了很多。”我这样说就是希望能触动姐姐的良知,阻止她往婚外情的深渊滑落。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姐姐依然我行我素。2014年11月13日,姐姐摊牌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你,李康建一旦苏醒,我就与他办理离婚手续,随丹尼去英国定居。”这句话,让我心底的纠结、疼痛开出花朵……我咆哮起来:“姐夫躺在床上,我含辛茹苦替你承担责任,你怎么能这样无情?”姐姐平静地说:“我怀了丹尼的孩子。”我彻底傻眼了,将门钥匙摔在她面前:“我不管了,你自己收拾残局吧。”旋即摔门而去。

成全姐姐姐夫婚姻,好姨妹抽身而退

姐姐摊牌后,我内心萌发一个念头:如果姐夫清醒过来离婚,只要姐夫愿意,我就与他组建家庭。我常这样假设:当年如果姐夫选择了我又会是怎样?

然而生气归生气,我依然放不下姐夫,第二天,又去照顾姐夫。姐姐似乎也回归理性,一周后,去做了人流。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庞,问她:“丹尼陪你去了吗?”姐姐摇了摇头。我问她这样值么,她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丹尼很爱我,他说过等我解除婚约,他就带我去英国定居。他说他的家就在泰晤士河畔,站在二楼阳台能看见著名的大本钟和河里的白帆。”或许真如姐姐所言,但我的心就是轻松不起来。

一天傍晚,我看到姐姐和甜甜回来,还带了一个白金汉宫的立体拼图。我问甜甜:“这是谁给你买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一个黄头发的外国叔叔送给我的。”我将姐姐拉进书房,责备道:“难道婚外恋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别把甜甜也卷进去。”我的话击中了姐姐的要害,她没有辩驳……

2015年2月,我在网上加入一个植物人家属QQ群,石家庄一位病友家属告诉我,他妻子昏迷5年,经过高压氧舱治疗,半个月前苏醒了。真的有这么神奇?我向昔日同事咨询,对方说,高压氧舱疗法不是万能的,只对一部分植物人有疗效。我与姐姐商量这件事时,她大倒苦水:“我一个人养家,哪里拿得出这笔钱?我看就别折腾了,再说也不一定有效。”指望姐姐救治姐夫已不可能,2月23日,我拿出全部积蓄5万元,让姐夫住进了北京武警总医院。

专家经过会诊,确认姐夫的症状适合高压氧舱治疗。我从大夫那里了解到:高压氧可调节植物人的血管舒缩功能,降低血液粘度,激活植物人的死亡细胞。两天后,姐夫被推进一个超过大气压密封氧舱内,吸入99%纯氧。高压氧舱治疗每天一次,每次40分钟,10天一个疗程。

两个疗程结束,姐夫依然如故,姐姐在电话里问我:“怎么样?醒了吗?”我说出实情,姐姐提高声音说:“我就说没效果,你不信。还是让他回家吧。”我咬牙告诉姐姐:“我让姐夫再治疗一个疗程,如果他仍然醒不过来,我认了。”也许上苍垂怜我一片苦心,治疗第25天时,姐夫会眨眼睫毛了,指尖出现颤抖。我喜极而泣。三个疗程结束,昏迷近两年的姐夫奇迹般苏醒过来了。但他身体极度虚弱,不能说话,不能翻身。3月26日,我将姐夫接回姐姐家康复。这时,姐姐准备向姐夫提出离婚,被我阻止了:“等姐夫生活自理了,你再和他分开,现在刺激他,我担心病情反复。”姐姐答应了。为加快姐夫康复的步伐,我在他床头挂了两个五颜六色的转灯,锻炼他的视神经。每隔两小时,我就用橡皮筋将姐夫的上身绑在床头,锻炼他的坐姿。刚开始,他连1分钟都坐不了,渐渐他能坐5分钟、10分钟、半小时……在我的精心护理下,姐夫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

到了2015年7月,姐夫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两年多的艰辛守候,我终于看到了幸福曙光。7月26日,我委婉向姐夫表白:“如果姐姐哪天离开你,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姐夫警惕起来:“你怎么说这种话?”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圆场:“姐夫,我只是随口说说。这两年里姐姐也不容易。”姐夫如释重负:“小丽,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也希望能做你一辈子的好哥哥、好姐夫。”我欲言又止。

就在我期待姐姐向姐夫提出离婚时,8月6日,姐姐流着泪告诉我:“丹尼是骗子,骗走我5万元回英国,再也没有消息。”我紧张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不与你姐夫离婚了,我与丹尼之间的事,希望你永远替我保守秘密。”我心情复杂地答应了。姐姐开始亲自照顾姐夫。姐夫似乎窥破我的心思,开始刻意躲避我。整整半个月,我夜夜失眠,内分泌严重失调。经不住情感折磨,我忍不住要爆发了。

8月21日,姐姐搀扶姐夫去楼下散步。甜甜赖在我怀里:“小姨,我有个同学的父母离婚了,谁都不要他,他饿得吃狗粮,脸都肿了。”甜甜无意识的话语,让我寒从脚底起:如果我冲动曝光姐姐与丹尼的婚外情,姐夫肯定会与姐姐离婚。那样一来,姐姐和甜甜的幸福会碎裂,我也会失去这份亲情,甚至背负插足姐姐婚姻的罪名。

几番心灵挣扎,我决定退出与姐姐姐夫这场看不见的情感硝烟。8月30日,姐姐对我说:“小丽,我们不忍心再麻烦你,你姐夫现在基本不需要人照顾了,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当天我搬离姐姐家,临走前我劝姐姐:“一切艰难都过去了,希望你善待姐夫。”姐姐诚恳向我忏悔:“以前我总以为幸福在邻家。经历与丹尼这场情殇,我才明白婚姻的真谛,懂得珍惜与守候。我会与你姐夫好好生活下去。你姐夫说了,等你结婚时,我们给你凑房子首付,风风光光让你出嫁。”此时,我的眼里已没有泪,一颗心风轻云淡……

(因涉及隐私,除沈丽外,其他人物为化名) □

编辑/肖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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