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节的礼物

黄琉璃瓦歇山顶大殿，几座如飞虹跨越天地的金水桥，圆弧形汉白玉石栏杆环绕，铺陈千顷万亩的青砖地——桃夭小仙盯着夏尔娜挑起的“双瞳剪水”，正如人类所称的“元宇宙”。桃夭小仙在夏尔娜的瞳孔里所见一番景致，如同身临其境。

这桃夭小仙，其实是女人情绪里的小精灵，一千多年的修行，只算得上仙界中的小字辈，相当于人类的青少年。人类是看不见桃夭小仙的，也不知道她的存在。桃夭小仙靠食女人散发的“情绪果”茁壮成长，一般来说，女孩子长到七八岁，心思和情绪就开始有了微妙而复杂的变化，情绪波动越来越频繁，便结下情绪果。桃夭小仙从女孩七八岁时与其结缘，一直伴随女孩终生。桃夭小仙把给予她情绪果的女孩奉为小主。品情绪果之味，而知其女人心。

天气阴沉，夏尔娜的眼里含着忧郁。天边翻滚着乌青的云，地上的汉白玉拱桥，幽幽泛白，与不远处深红的熙和门，构成开阔而富有历史厚重感的皇宫大院一角，但一切又是崭新的。

近些年，“新国潮风”日益兴盛，花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专（精细而专业）。大码模特儿出身的夏尔娜，对时尚潮流自然用心。大前年，她在“古装主题照相馆”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冒出来的时候，也创建了自己的“宫墙里”照相馆。

夏尔娜经常一身清宫服，出入故宫博物院。这座曾经皇权至上的紫禁城，已然成为她的拍照背景，更是成就她才华的大舞台。夏尔娜在故宫博物院拍了无数样片，目的当然是招徕顾客。与此同时，夏尔娜的摄影作品，还成了“新国潮风”时尚界的风向标。

人们现在都热衷于穿“汉服”。“汉服”不再局限于汉代服饰或旗袍（唐装），而是囊括了中国历朝历代的服饰，以唐宋和明清为最多，夏尔娜的“宫墙里”主打的就是清宫服饰。如今拍照，非单纯留影纪念，更多用于“玩耍”：一项别开生面的亲子活动，一场意趣横生的家庭聚会，一次颇有仪式感的闺密往来——秀情谊。人们看重与影视剧的相似程度，享受古今穿越，正经的Cosplay（角色扮演）。

桃夭小仙捕到一颗又一颗闪着绿光的“小丸子”。她一口一颗，连不迭地含化——那滋味，丝丝酸涩，像九制陈皮，舌尖触到细盐如沙，激起涎水喷涌，又透着丝丝隐匿的清凉。那清凉悠长，似薄荷似凉果。小仙内心一惊，扑棱五彩翅膀，直飞入云霄，小小盘旋着仰飞数圈。

夏尔娜今年满二十五岁了，桃夭小仙清楚夏尔娜的每一条情绪律动，每一次思潮涌动，每一点一滴灵感发作，每分每秒内心感悟。桃夭小仙又绕夏尔娜周身三匝，这可把她累着了。在桃夭小仙眼里，夏尔娜是一尊巨大的佛，可美可仙，就是太过庞大。桃夭小仙扑腾着如蝉翼般的翅膀，最终站定在夏尔娜的如意头饰上。

尽管这次的情绪果不是最美味的，倒也奇妙无比。桃夭小仙内心笃定这是“分水岭”，夏尔娜成为真正的少妇了。少妇的心思，就是这个味。尽管夏尔娜结婚已第二个年头了，但大大咧咧的个性，致使她比一般女人晚熟些。

夏尔娜的情绪果，以往的味道都是柔绵香甜的，像草莓慕斯蛋糕，一贯芬芳里夹杂着奶香。情绪果里，也会夹杂少许苦巧克力豆的味道，还有发涩的坚果皮及坚果之类的硬实，嘎嘣脆，与蛋糕的软绵形成对峙的多层咀嚼口感。但总体上是腻的——此时的情绪果，截然不同，极清爽，并在舌头上有些微刺感。

桃夭小仙将一只脚钩住夏尔娜头上的一根珐琅簪，身子倒悬，眼睛正对着夏尔娜的浓黑眼眸。桃夭小仙聚精会神，双手合十，感觉身体旋入黑色晶体的眼球里，微妙的波动，时不时地收缩。桃夭小仙积蓄力量，激起夏尔娜更强的灵感，好将俯冲谷底的情绪线提拉上来。对女人而言，“神伤”不是一个简单的雅词，它更具有实质意义。被情绪所伤，甚至丢了性命的女人，历代都不少。

桃夭小仙再次振翅翻飞，像一枚导弹飞速划过天宇。小仙引得夏尔娜眼前一亮，眼亮则使内心豁然。眼里有了神采，心里便点起一盏灯。桃夭小仙在故宫的众多屋脊上，如凌波微步，力量带着光波，傳到夏尔娜的情绪带中。低迷的情绪被激活，燃起人类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小火苗，火苗时不时喷出“心花怒放”之感。

夏尔娜是个活泼的女子，心情是极易被调节的。夏尔娜回想这三年的创业，自己有满满的收获，一点小情绪震荡不算什么。她把”宫墙里”照相馆办得风生水起，战胜了无数竞争对手。她是业界的佼佼者，还是一名网红，电视台也来采访过，表扬她是一位优秀的女企业家。事业有成，家庭也美满，娇妻一枚无疑，超幸福的。那她还愁什么呢？即便有些苦楚，也是含着甜的吧。

夏尔娜的老公，是她的搭档——“宫墙里”首席摄影师，文太子。噢，文太子是大伙儿给起的外号。

小两口儿，可是故宫里的一对活宝，也是故宫里的一道风景线。他俩，紧随有三五个助手，就像一支小分队。他们入故宫午门，经西马道，避开“主流”游客，寻得相对僻静处。他们摆拍起来就是大半天，美哉。

这会儿，阴天里飘起细雨，情绪还是有点压抑。

地上湿润，显出一层清凉的光晕。夏尔娜一身甘草黄常服，头上是点翠五凤钿帽，庄重优雅地撑起一把油纸伞，身影高挑（毕竟穿着花盆底鞋）。一对清澈明眸，在昏暗基调里，显得勾魂摄魄。周围景观的色度降低并模糊，甘草黄常服则更加醒目。也只有这文太子，能真正俘获夏尔娜挑剔审美的认同了。

论容貌，夏尔娜其实一般般；论身材，大码女孩儿，230斤的体重，的确是“得天独厚”了，可哪里能找着腰哇？偏生这胖妞儿从小就跟美扛上了。她不服啊，找出自己美的依据来，发现古代审美中有较多与她契合的。就像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夏尔娜一入中国古代服饰、古代妆容美学的怀抱，便是如醉如痴、颠三倒四。

夏尔娜最受大众欢迎的成功秘籍，连桃夭小仙都总结了：第一幸事，她超常的体重，天生资源“优厚”，“出众”的外表，拍得如此精美绝伦的样片，说服力太够了；第二幸事，有一个投她所好的摄像师，文太子特别会拍大码模特儿，尤擅拍夏尔娜。两个人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

文太子中等个头，瘦瘦的，是个小帅哥。他也是夏尔娜麾下的一名员工，带领整个拍摄团队。他比夏尔娜大两岁，年纪不算大，但已经是资深摄影师了。在一般摄影师眼里，像夏尔娜这类型的，该是镜头的“绝望”，被数码影像时代“拉黑”的对象。文太子却从一开始就喜欢这样的形象，越具挑战性的工作他越喜欢。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某时装品牌的拍摄现场。夏尔娜还是名大学生，但已经做了几年的大码模特儿了。她表情丰富，神态自然，还风趣幽默，惹得这位精瘦小帅哥摄影师不停地抓拍她。他还时不时跟她提议，用什么心情，做什么动作和表情，能更好地诠释这套服装。夏尔娜回看相机里的片子，内心一震，不觉欢喜。桃夭小仙当时尝到她的情绪果，是滋味浓郁的蜜桃味，不时还有调制的鸡尾酒味。桃夭小仙很贪杯，醉得东倒西歪。夏尔娜可是很清醒，她结束了拍摄还一直跟着人家，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条街，天都黑了。小伙子有点蒙，他看看时间，说：“得，我别回去了，直接去下一个摄影棚吧，还有活儿要赶。”夏尔娜不语，只是看着他，甜甜地笑。

小伙子摸摸头，小心探问：“那咱俩加个微信吧？”夏尔娜大方而笑呵呵地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下回我请你吃饭吧，噢，你大概没时间吃饭。”夏尔娜从包里掏出巧克力和面包，递给小伙子，说：“吃吧，下回你得请我吃饭了啊，外卖也行。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嗯，咱俩做朋友吧，男女朋友。我没时间谈恋爱，我看你也挺忙，所以呢，要不咱俩先达成个意向呗？”见男生半天没说话，她又说：“行吗？哎呀，说句话呀。搞得我好尴尬呀。”她哪里尴尬啦。夏尔娜两手摊开，镇定自若地冲小伙子一乐，稳稳当当的。对方倒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桃夭小仙捕到夏尔娜的情绪果，气泡刚猛劲爆，像立马把活塞顶到头的可乐味。桃夭小仙心想：有必要这样吗？跟上回专业比赛一样，斗志满满啊。

小伙子手里还拿着刚接过来的巧克力和面包。他不知所措，气息有点喘不匀地说：“可，可求爱，不是男生做的事吗？”夏尔娜不服气地说：“你太磨叽了。啊，我没别的意思。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用那种普通套路。现在男女平等，谁说不一样？要是你觉得感情还拿不准，咱俩可以先处处！”

小伙子瞪大眼睛瞅着夏尔娜，问：“怎么处？”夏尔娜得意地一笑。

桃夭小仙尝到芋圆奶茶味。桃夭小仙交臂在胸前，心想：我的小主呀，你可太能了，这就觉得已经搞定了？开始给自己庆功啦？

夏尔娜挥了挥手，说：“得，先这么定了。哎，我一见你，就感觉你是我的真命天子。真的。瞧我多坦诚，你也别藏着掖着的了，大大方方的，希望咱俩早成正果！”夏尔娜说完，感觉自己在洽谈业务，又“咯咯咯”笑个不停。“我……”小伙子依然没憋出话来。夏尔娜伸过手来，小伙子忙把巧克力塞进裤兜，空出来的手，一把跟夏尔娜肉乎乎的手相握。她的手特别柔软，小伙子不禁多看了那白胖的手几眼。夏尔娜也很欣赏小伙子的手，长得太漂亮了，十指纤纤，骨骼细长，还挺有力。

桃夭小仙一口一口嗦，夏尔娜的情绪果成了麻辣鲜虾味的面条。

一开始就是女追男，一切很顺当，一直顺利地结了婚。这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这一对人儿相处下来，夏尔娜的情绪果，一直是水蜜桃味道。在恋爱时，是水蜜桃果子味，初婚时是水蜜桃浓汁味，加了点桂圆味的红茶。结婚一周年纪念的时候，变成水蜜桃果酒味，时不时还添了点海盐。然后变成水蜜桃加玫瑰香的酒味。最近酸味渐浓，直至今日水蜜桃味彻底消失，全成了九制陈皮味。

桃夭小仙回想——今天是三月一日。噢，离夏尔娜的生日不远了。夏尔娜的生日，就在三八妇女节那天，这天还是一个国际性的节日，挺重大的。

“老公，‘女神节快到啦。”夏尔娜一早儿懒懒地对镜梳妆，说。

文太子盘腿坐在夏尔娜身边的白色木地板上，依然专注地摆弄着他的大镜头。他回应道：“噢，要忙了呗。不过，疫情又起，组织大家做点什么还不好说吧。咱店里的优惠活动，你不是早布置下去了嘛。”

“嗯。哎，老公啊，我说的不是店里的事。三八妇女节‘女神节——那也是我的节日，噢——”夏尔娜说这番话，冒出来的情绪果透着苦而酸的味道，像一杯醒脑的秋日馥芮白。夏尔娜一定感觉别扭。一向快人快语的她，怎么在老公面前支支吾吾的，很不像她自己。

梳妆台上总是放着书的，夏尔娜会随手翻的《中国历代服饰图册》。然而这回意外地发现多出了一本欧·亨利的小说集子《麦琪的礼物》。一看到“礼物”字样，夏尔娜欢欣地一把拿起书，冲文太子有点夸张地展示，并特意用手指敲了敲书上的“礼物”二字。

夏尔娜心想：“女神节”在，我的底气也在。为啥一个礼物都不送的男人，我就这么嫁给了他？他不该补送一件礼物吗？正值这大好的日子……

夏尔娜以赞叹的语气说：“这篇小说看过吗？男女主人公，那个爱情哪，感天动地！”文太子挑了下眉，说：“我中学的时候就看过了，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夏尔娜无可奈何，向这个“笨死的人”妥协算啦，但还是念叨：“礼物……”欲言又止。她感觉不对劲啊，有点像讨债，实在不符合她的“王者风范”！她轻咬嘴唇，心里上了锁。

文太子停下手边活儿，仰视着坐在圆凳子上的夏尔娜，说：“娜娜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呀？礼物？三八妇女节就要礼物？你这太摆谱了吧。再说了娜娜，你考虑过我的情况吗？……”文太子沉吟片刻，忽然悟到了什么，紧张地护着他的相机，说：“娜娜，你可别太无聊啊，试探我对你的真心，要我把相机当掉？那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夏尔娜生气地将“五行掌”拍向文太子，不甘心，又踢了他一脚。文太子夸张地捂着肚子在地板上打滚，学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当用人被打的惨状，演到中间没忍住，前仰后合地乐个没够。夏尔娜直愣愣地瞪着文太子，惊诧而愤怒，而后转为含怨，再是怀抱幽幽之情，眼里蓄满悲秋。最后，她一副气鼓鼓的萌态，转回脸冲镜子娇嗔道：“人家生日呢，不为人家庆生也就罷了，还指望不上一份礼物？我又不要你机械地学人家。”夏尔娜说到这儿，又瞥了一眼《麦琪的礼物》。

“噢——”文太子这才放下心来，说：“我怎么买礼物呀？经济大权不都在你手心里攥着嘛。我能抽出几个铜板来？给你买一根棒棒糖行不？”夏尔娜又回头，瞪了文太子一眼。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夏尔娜心里堵。这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哪里知道我经济上的“压力山大”？我姥姥的一套房，我妈妈的一套房，还有我爹给我置办的一套房，全都抵押贷款了。为了办“宫墙里”，我拿出了全部家当。我不控制用度行吗？现在的生意又不景气……她有些泄气。文太子说：“得，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去。”夏尔娜嫌弃地说：“不要。”她心想：没有惊喜的礼物，叫什么礼物呢？这跟平常叫你给我点份外卖有啥区别？

“咦——呀！”昆曲里的青衣一叹，仿佛隔空传来。

上午，夏尔娜就在格子间的化妆室里发呆。

电话响了，夏尔娜的手机屏显示的是一个加了微信的老客户打来的。夏尔娜不敢怠慢，赶忙接听。桃夭小仙一口一口吃下夏尔娜的情绪果，味道变得激越而复杂。

开始嚼起来的口感像热干面，慢慢变成干脆面，又夹杂着咸、辣，后来添了酸菜味，转而又成了泡菜味。桃夭小仙竟然吃得还挺带劲。吃完了，桃夭小仙一只手臂高举，像超人一样直冲云霄，喊着：“噢哎——胜利！噢哎——加油！……”

夏尔娜这会儿的情绪，可不一般。她正暗中较劲呢。这位老客户，曾在“宫墙里”拍过好几套不同朝代的古装照，还帮“宫墙里”做了不少宣传。夏尔娜对这位老客户十分敬重。然而，这位高级白领对这次的拍摄极为不满。原本今天要来看样片，定片数，付全款的，但这位老主顾说不来就不来了。

夏尔娜一时发蒙。回想当时的拍摄，这位老客户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夏尔娜一向都要亲自监督，把控拍照的全过程。化妆、梳头、配饰她都有建议，总能得到客户的大加赞赏。正因为夏尔娜觉得这次拍摄一点问题没有，才先把一批片子发给老客户过目的。老客户却在电话里说：“我可真没想到哇，你们有了点名气就这么干？服务不到位，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这片子我看了，风格实在让我没法儿接受。是，是我定的风格，但是拍摄质量、后期制作，还有那化妆，真是糊弄鬼呢，全走样了。妆容也太呆，色调也太糊，我一张也选不出来。”

夏尔娜愣了一下，忙又解释道：“当初化完妆的时候，您为什么不提呢？以我多年的专业经验，也并没有看出问题来呀。当时您还给咱们化妆师点赞了的……哎呀，不是针对您，恰好录的像，电视台来采访……”对方吼了起来，说：“夏尔娜，你这二十几岁的姑娘，心机怎么这么深？当初那环境，把气氛搞得那么闹腾，我都蒙圈了。哎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把我们当猴耍是吧……这片子我最多要三分之一，那还是給你面子了。”夏尔娜大气不敢喘，强稳住神，说：“姐呀，您误会了吧。您再容我想想。要不，再专门为您量身定制一套方案？我建议您跟您女儿一起来，直到您满意为止……为答谢您这些年来对咱们的关照，一定给您最好的优惠呀。”对方只说：“反正今天我是过不去。”电话硬生生地被挂断了。

这是最闲的一天，所有预约客户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全打电话来更改拍摄时间。改时间没问题，但进故宫拍摄要提前十天预约，这一更改，拍摄时间至少得顺延十天。

夏尔娜把化妆师叫来，并不提刚才老客户反映的情况。她一向信任化妆师的专业能力，不会轻易责问她们。化妆师一进来就说：“老大，你看了自己的小红书了没，一堆评论呢，差评不少。”“嗐，无非就说我胖，以丑为美，不要脸爱招摇。再就是，你不是‘还珠格格，是‘还猪格格。”夏尔娜学了下猪哼哼，自嘲一笑。年轻的化妆师也乐了，说：“是呀，你是不怕子弹打成筛子的人。”“一枪毙命，再多一枪，毫无意义嘛。”化妆师笑道：“你说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就得了？人家说你呀，猪一样懒，多久没更新啦。粉丝都走掉不少啦。”“我现在还有多少万？”“快不到一万了。这数字要是被饿了么的老总看了，他还会把你的头像挂上去，做活动宣传吗？还有那家大宅门餐馆，还能请你……”“呀，那是周几来着？去大宅门拍片子，呀，我都忘了个干净。”夏尔娜慌忙叫来她的助理，同时也是客服团队的头儿，秦格格。秦格格说：“后天哪，我的神，你还没老就健忘啦？”夏尔娜心想，生意清淡，搞得我六神无主呀！

夏尔娜定定神，桃夭小仙撮出一根小火苗，香烟袅袅。夏尔娜仿佛看到格子窗外，雨雾弥漫，苍翠风动。她走到窗边眺望，桃夭小仙正撮出一团小火苗，投进情绪光波带里，小光团激越弹跳，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不久引爆开来，像一堆白花花的奶油爆米花。桃夭小仙开心地将“爆米花”抛向天空，天空里闪着碎钻般的光泽。夏尔娜思绪飞扬，屏气凝神地注视。灰蓝墨绿相间，珍珠白的云朵晕化开。她心声在击缶，天外传来吟唱：须“养粉”……快更新……立马“回宫”拍样片。

夏尔娜一声令下，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什么妆容，什么发式，什么衣服裙裳，搭什么色调，做什么风格，要什么佩饰，带什么小道具……方案大体定下，细节是在化妆、梳头的过程中，慢慢磨合，随即调适，最终敲定。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凑到一起，各司其职，一幅奇妙景象如牡丹花绽放的慢镜头，在桃夭小仙眼里，一层层打开。

头饰上，以银丝为骨，罩上纱或黑绒，插绒花或点翠兼蓝色羽毛。身上“压襟”，衣服上锦绣团花，胸前佩戴银锁流苏。化妆师冲上前来，定下眉形，扑上“塑颜流光蜜粉”。裙纱飘飞或缠绕。同事们两手拿着多种配饰、服装。光线从她们身影上穿透，进一步游移拉丝，将空间拉出来了层次。奇妙之境，惹得桃夭小仙开心旋转。她也变成小火苗，跳来跳去。她还时不时成了烟花，在数个维度空间里穿梭，变化数朵小烟花，腾舞嬉戏。

夏尔娜跟服装师说：“我设计的新服装，去年就定制了，还没来吗？这都七八个月了吧，得催催了。”“就是那套上身为云卷舒的清宫吉服褂，下身是鸾缕芳泽的汉代裙？你要求太高啦，人家那边赶工都赶不过来。绣工都是顶好的，高手你也知道啦，本事大，脾气也小不了……”“拍照嘛，质感最重要……”“所以呀，绣工活儿不能催。”“不行呀，得催。过几天天气好了，穿上它拍一套。”“是呀，我也期待。会不会有人喷咱们乱穿，没文化？”夏尔娜说：“我们理念是新古典，又不是演戏。我们是引领时尚，古装是为我所用的元素，想怎么搭就怎么搭，搭出和谐、惊艳就好了。”“你还想跟那个国际奢侈品包包一起拍吧。咱们代言拿下来了吗？”夏尔娜叹口气，说：“没哪。疫情期间，一切都沟通不畅。”

午后“进宫”，夏尔娜迎着春寒料峭的风。那一身甘草黄常服，再加一件钴蓝百蝶披风，雨凝成雪片，纷纷而下，夏尔娜如企鹅般缓缓旋转。文太子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发红的手腕，便举起“大炮筒”对准夏尔娜，“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在镜头里，一片银装素裹，银灰配色基调，打上偏青白的光，钴蓝色装束的夏尔娜，大圆盘脸冻成果冻色，娇俏可人。文太子一边拍，一边不停地大赞夏尔娜。桃夭小仙闭上双眼，深呼吸，打了个激灵。透过飞扬的春雪，似那春光明媚和煦、百花争艳的风光，触手可及了。

两天后，他们在大宅门餐馆拍摄，就不是那么愉快。

夏尔娜对文太子的镜头产生怀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甚至有了火药味。这让周围一群助手也紧张兮兮的。

文太子向来随意，在随意中找感觉，最终让灵感自然而然地迸发。夏尔娜则要事先定好基调，做出方案。到了现场会有所调整，但心里的预设基本不变，按部就班地来。

大宅门餐馆，是京城老字号的高档餐馆，藏在二环中轴线两旁的胡同里，庭院式的结构，灰墙雕楼。夏尔娜开始也跟其他员工一样，一进这院儿就兴奋得不得了，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民间大宅院。大宅门餐馆的理念，来自北京大宅门文化。清代至民国年间，北京的大宅门，指的是大户人家，非富即贵，红顶子商人，家里由管家打理事务。大宅门餐馆就是管家制：管家要给主人制定一日三餐的饮食。请客在家里办，由管家来操持。请什么客，用什么规格，采买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品，里头的门道讲究得很。夏尔娜头回跟这么“高大上”的餐馆合作，心里的在意，可想而知了。她为大宅门餐馆拍摄这套宣传片，做了好多套方案，精挑细选了最满意的一套。

夏尔娜惯常的拍摄，总给自己设定一个角色。这回，她是一位清代盛世的食客，即便不是贵族格格，那也应该是富裕之家的千金小姐。她跟文太子一起商定了“肉桂粉”的基础色调。这种色调与织金小花头饰、雀蓝吉服极为相配。偶尔也会摆弄一下小道具，如花锦城小扇什么的，做出闲淡雅趣之态。夏尔娜一眼看中肉桂粉高灰度配色，抹去了灰墙色调的普通，尽显贵气，还有年代感，符合老字号的品位。再就是这样的色调，使得夏尔娜有种巧克力色的妆容。尽管她体态丰满，脸庞又圆又大，但立体起来，就很有型了。

在现场，夏尔娜一刻也不停歇。拍完一组，她就要走到文太子的照相机前，回看拍的片子。她还总是摇头、皱眉，感觉不对劲。这样的反应，让文太子很窝火。

夏尔娜一味地跟文太子提意见：“看看这角度，是不是太偏了？咱在这个角度试试吧。”文太子不以为意，冷冷地说：“已经是最佳角度了，不然没法拍全景，也显不出栏杆的弧度。”“那这个呢，把我拍得太胖，还没神采。”“那是你的问题。”

一道镇店大菜上了桌，夏尔娜这才恍然大悟。“给餐馆拍片子，菜品是主角，咱们人都是陪衬。配得好是绝配，配不好就是喧宾夺主。”她自己早说过的。

夏尔娜拍了一组赏菜、搛菜、品菜的不同神情举止的照片。刚拍完一组，她又急急起身，去看文太子的相机。桃夭小仙看到夏尔娜周身一串串的青绿光团刺溜蹦跶。桃夭小仙也不急着吃，拿在手里玩。这青绿光团像大珍珠奶茶里的“黑珍珠”，又Q弹又有韧性。她尝了一小口，忙不迭吐出。瞬间口腔里爆出一堆小气泡。桃夭小仙花样滑冰一般旋转，转到自己也变成了一股气泡。

夏尔娜剑眉一拧，脸也憋红了。她再也顾不上文太子的面子了，埋怨道：“别的先放一边，这菜，这么好看又讲究的菜，你拍成这样？！”文太子没好气地说：“我不擅长拍食物，只擅长拍人物，这你知道的。要拍食物，叫小曹拍去。”小曹是文太子的徒弟，正在一旁打光。小曹忙上前一步，说：“夏总，拍诱人的食物要白地，柔光，配淡青奶白色光。这种肉桂粉灰调拍人好看，人景也相合，相当有历史感。食物要有历史感，那就麻烦了呀。食物要有新鲜感，嫩色调，与肉桂粉色调截然相反。拍食物忌灰色，也忌过于艳，艳了会让人怀疑假作料多，不敢吃的。嘿嘿。”小曹笑了笑，想缓解一下气氛，但好像未达成所愿。夏尔娜依然板着一副面孔，现场气氛十分凝重。

夏尔娜问这里的店长：“样片效果您怎么看？”店长是个中年男人，持重里透着精明。他歪头看相机屏幕，看了半天，才说：“还行吧。”夏尔娜进一步问：“还成吗？”店长看这丫头行事说话做派都比她的实际年龄老到许多。他笑笑，说：“是感觉差点意思。不过，环境与人物搭得挺美，看上去有故事，这倒符合我们百年老店的风貌。当初咱们谈的也是这个，突显大宅门文化和历史背景。从这个角度上看，你们表现得还是挺不错的。”

夏尔娜点点头，跟店长说：“这个方案原本就是重于人物和故事的，我觉得拍摄角度还需要调整，我得再跟摄影师进一步沟通。今天一天的时间，真是不够啊。我想多拍些有角色感的片子，加些人物。比如管家这个角色。我们的民国时装也不错，我可以穿旗袍，管家穿长马褂。大宅门的少奶奶和管家，这两个角色可以有一些互动拍摄。店长您也可以扮个角色，比如穿西装，扮民国时期的‘海归。色系另设一套，作为备选。我不会另加钱，您放心。”店长欣然点头，觉得这姑娘挺敬业。店长说：“也得亏疫情期间客人真的不多，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拍摄。”夏尔娜语调变得欢快起来，说：“疫情总会过去，你们的生意不久就又会红火起来啦。”店长美滋滋地笑了。同样的话，从夏尔娜嘴里说出来，格外中听。也不知这丫头施了什么魔法。

回“宫墙里”照相馆的路上，夏尔娜和文太子都不说话。直到文太子要进他的工作室了，夏尔娜才交代，让他赶紧制作。文太子不情不愿地说：“干吗急呢，你又不满意。下回你叫小曹拍去，我就不去了。”夏尔娜惊愣了半天，内心咆哮起来：他真反了天啦！

文太子就是她的“御用”摄影师，这早已视为天经地义，永不更改的事实了。现在可好，看看文太子这漫不经心的样儿，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千金一诺一笔勾销了哇！夏尔娜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你可别想偷懒。你忘了我当初说的话了？”夏尔娜喘着粗气，继续说：“你是‘宫墙里的首席摄影师，带领整个摄影团队的中层干部；你还是跟我一起完成作品的合作者，我生活中的另一半。这三个职位合而为一，缺一不可。否则，这三个职位，你可就都甭想干了。”夏尔娜将最后一句话，翻八度上去，高声大气，着重强调。

她顿了顿，强压怒火，尽快让理智回归。终于慢下来，柔声说：“这些徒弟和助手，是白带的吗？发挥他们的长项，不是你这个当领导该做的？……哎，小领导也干了这么久了，还不会呀！”夏尔娜凑近文太子，噘起嘴，娇嗔地悄悄说：“哎，我们现在跟很多餐馆、面包坊、网红店还有网络平台都有合作了。咱们‘宫墙里的业务越做越大。可是，像大宅门这样的大餐馆到底是头一家。我是紧张了，压力也很大，对你苛刻些。我的態度是生硬了，这个我向你道歉，行不？”夏尔娜拉着文太子的一只胳膊，轻轻地摇，眼眶都红了，撒娇地说：“你是最懂我的，还跟我置气？我急我闹，你不该担待些？”夏尔娜眼里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文太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夏尔娜趴在文太子瘦削的肩头，咬耳朵说：“以我们的新古典美学观念注入各行各业，达成双赢。大宅门餐馆是大大提升我们的好机会。咱们一定要牢牢抓住，对吧。”

两个人定定地看着对方，夏尔娜情不自禁地吻了下文太子的唇。文太子表现淡定，或许他正在思考。他同意地点点头。“好好干哟，加油！”夏尔娜掏出一颗巧克力递给文太子，给他补充能量。

正睡得香甜，一个声音，如火车头呼啸而至：三月八号，三月八号了！

夏尔娜被这不管是来自梦里还是内心的声音，惊醒了。

唉，女人啊女人，总是被针尖大点的事打扰，像一把小锤子，砸在某根神经末梢上，于是就引起了浑身的“核裂变”。夏尔娜原本和往常一样，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突然间意识到三月八号这个特殊日子来临，她就变成了一只闹钟，自动鸣响了。她一下子睁开眼，胸口起伏很大，好像刚从噩梦中惊醒。

“老公，我饿了。咱吃汉堡行不？再订盒炸鸡翅……”她很想喝可乐，干脆把早餐奶换成可乐吧。今天生日呢，任性一回。她最爱可乐了，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可乐里。当然，真那么做可就太奢侈浪费了。她又喊：“老公——”她察觉自己的身子占了床的大部分。她摸索床的另一小半，是空的、凉的。她彻底清醒了。她仔细听，周遭静得叫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受到影响，也悄悄起床，默默走出卧室。她看到开放式餐厅里挂着的一面黑板，上边有文太子的留言：今天赶工，先走了。你自己吃早饭，早点去上班。一个老板，要做好考勤的榜样，而不是利用权力睡懒觉。

夏尔娜的心声，奏响《悲怆》交响乐。生日呢！这就是给我的庆生词儿？哼，他要去工作噢，你可不许偷懒噢……你还好不懂事地想要礼物？啊呸……夏尔娜小嘴一抿，鼻头一皱，摇摇头，心想：我幼稚啦！

一到“宫墙里”，夏尔娜的助理秦格格，端上一杯奶茶。夏尔娜吸着奶茶，渐渐打起了精神，心情也好了不少。

秦格格说：“找碴儿的老客户，今儿一早打来电话。看来她挺认同你的方案，改日过来。这种人啊，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天没客人过来拍照，优惠享用到月底，她们不急了。”夏尔娜点点头，说：“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前几年，白领、金领、灰领，一年花一两万拍一套心仪的照片也不算个事儿。现在大家都收紧银根了，很多人的工作都不保呢，哪儿还敢乱花钱。这一两万块钱，可就变得值钱啰。其实拍照最没用，尤其还是古装。不能做简历，也不能做宣传照，更不可能以此来升职加薪。所以有些老客户，恐怕还后悔自己当初乱花钱了，拍了一堆没用的。”

“哟，夏总，你怎么还自己贬低起自己来了！”夏尔娜坦然一笑，说：“不是贬低自己，我必须明白消费者的真实想法，才能想好对策呀。对于个人消费我们要降价，增加服务项目，给她们更多福利，让她们觉得在这里拍照超值。我们同时也在跟企业合作，会更深入开发其他经营项目。如今，咱们做了故宫攻略、北京古装拍照打卡地一览；将来咱们还要在元宇宙里，穿越各朝各代，做导游呢。”夏尔娜说到这儿，感觉自己也通透了，自顾自乐开怀，说：“不说不知道呀，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有两把金刷子呢，对不？”秦格格佩服地说：“哎呀呀，学到了。”

服装师走过来，说：“夏总，咱们定制的那套服装到了。我就催了一次，没承想呀，果然有效。今天是好日子，你试试？”“哟，那当然得试。”夏尔娜蹦了起来。

上身云卷舒清宫吉服褂，下身鸾缕芳泽汉代裙，穿在夏尔娜身上真有范儿。夏尔娜幸福得头晕晕的，人飘飘然。极合身呢，大气华美，不愧为值得等待的佳品。夏尔娜叫人去找文太子，商议拍样片搭的色系。文太子却不在。夏尔娜拿了一朵北京绒花，插在简易的发髻上。

折腾了三个小时的妆容和发式，按夏尔娜的意图：趋简洁而现代。在华服中显出一张素净而干练的脸，眉宇间英姿勃发。一切完美。

文太子直接到故宫午门口跟夏尔娜他们会合。夏尔娜瞥见文太子，他似乎走了神，不看她，脸上却飞出一丝笑意。桃夭小仙闻到一股臭豆腐味，咬下一口那情绪果，又辣又呛中一股咸汁儿流出。桃夭小仙琢磨着，这是什么情绪？失落？绝望？伤心？猜忌？大概都有吧。我可怜的小主呀，你的心思还真复杂。桃夭小仙定定神，运运气，念经似的：“不动气，不伤神，没多大点事儿。”文太子倒一脸茫然，问夏尔娜：“盯我干吗呢？你想在这儿拍？”“对。”夏尔娜缓缓走到廊前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副酷酷的神情。

文太子上下打量她，说：“还缺点什么。”“缺啥？”夏尔娜冷冷地问。文太子从他的大背包里掏出一款新包，挂在夏尔娜的手腕上。夏尔娜眼前一亮，这不正是她谈合作谈了很久的某国际奢侈品牌的包包吗？她不敢相信地问：“这包……你拿下了？真的？你怎么拿下那家公司的呀？”文太子拿出合同来，给夏尔娜看，说：“同意咱们拍作品，登在《尚装》杂志上，网络攻势就不用说了，合同上都写着。照片上会标咱们‘宫墙里的名头。”

“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透露啊。”文太子得意地说：“想给你个惊喜呗。我跟那家公司大中华区的老总，提了你的理念和设计，他当场就拍板，跟我签了合同。他还把这件刚到国内市场上线的新款包给我，叫我拿来拍。”夏尔娜开心又奉承地说：“想不到你还是干大事的人哪。” 文太子故作谦虚地说：“就是个有力的执行者。”两个人互相欣赏地对了会儿眼，有力地击了掌。

在打车回家时，文太子递给夏尔娜一个小荷包。文太子说：“你过生日了，我也送你这个吧。”夏尔娜狐疑地打开荷包，里面有十几颗酒心巧克力。夏尔娜不解地看着文太子。文太子说：“还记得当初咱俩刚认识的时候吗，你送我的就是一颗酒心巧克力。可我对酒精过敏的呀。哎，你这大大咧咧的人哪，等我老了，可不敢把命交给你。”夏尔娜“咯咯咯”笑了起来。夏尔娜又想起了什么，说：“嘿，你把我给的酒心巧克力都存着了？会不会过期呀？”“你第一次送我的那颗，在我口袋里化掉了。你知道那衣服有多难洗？这是近两个月留下的，没过期。”“你这不是给礼物吧，你是埋汰我呀。”两个人又笑起来。夏尔娜说：“得，明白啦，经济上要对你宽松点，还要多关心下你。我争取做个细心人。”

一股玫瑰浓香袭来，带着乳酪味的小花团，口感又回到了慕斯味。桃夭小仙吃夏尔娜的情绪果吃到撑。真腻呀！到窗边喝喝凉风吧，有微微茶香。桃夭小仙优雅地坐在窗台上，扭头看不远处的大床，这对小夫妻正甜甜相拥。

夏尔娜有所悟，对文太子说：“谢谢你哟老公，让我知道什么是贵重。”“嗯？”“你的贵重之处，我不知不觉就忽略掉了。现在我知道了……可不能小瞧了你。”“那是因为我也疲惫呀。现在就让你重视起我来。”“哎呀你干吗，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今天那合同，足见你的能力，是最贵重的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吧。”“送我什么呢？”“我呀，够贵重吧？”文太子如燕子般飞扑上来，抱紧夏尔娜，说：“贵我不知道，重是相当重的。”夏尔娜粲然笑著，浑身直颤，说：“坏。”

夏尔娜无意间瞥到窗台，好像看见了一只带五彩光的蜻蜓。

责任编辑 张烁 张凡羽

【作者简介】左雯姬，2005年开始发表中、短篇小说。2018年长篇小说《职场深处》入选北京市优秀长篇小说项目。发表中篇小说《后视镜》《难将息》《次危机》等，短篇小说《海上生晓日》《赵师傅的静好时光》《风里无风》《失踪》等。短篇小说《声声慢》获2013年“中国当代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