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黄翔玲
我的老家在福建的一个小渔村,家门口是湛蓝的大海,屋子背后是竖着一片树林的高山。那几年,许多不知从哪来的外地人到村子里画画,他们租村里的房子住,吃了饭就架了个长方形的木板,在海滩上,堤岸上,或村口,或他们“家”的门口,画画。我对这些外来人特别好奇,他们说的普通话和村里人说的不一样,语调是上升的,用字也不一样,特别好听。他们带来的白纸有一种香香的木屑味,特别好闻,他们背上背着长方形的木板形象特别酷,他们还有好多各种各样的笔,能够把眼里看到的东西画在白纸上。
我放了学就朝有画板的地方跑,去看他们画画,他们眼光盯在一个地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用尖的、扁的、圆的各种各样的笔,在架子上的白纸上划来划去,身边的景象就出现在白纸上。村子里的海,村子里的山,村子里的渔船,村子里细细白白的海滩……一幅幅的画在他们那木架的白纸上特别真实,特别美。让我想起书上的一句话,美得像一幅画。看着看着,我心里就想,这些外来人的笔真神奇,咋就能把村庄画的和相机拍出来的一模一样呢。
小学五年级时,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从小渔村到省城与父亲团聚,母亲一时找不到工作,家里的开支全靠父亲一人打工支撑着。
那天上课,美术老师要求大家用彩笔画一幅画。我打开铅笔盒,里面只有两支铅笔、一把尺子、一把小刀和一块橡皮擦。我鼓了鼓腮帮子,重重地合上铅笔盒,塞进书包。听着铅笔哗哗啦啦的晃荡声,我有些沮喪,有些失落,还有些怪老师。
交作业那天,同学们拿着五颜六色的的画稿,争先恐后地往讲台上的老师面前递,我悄悄地把画稿向内对折,默默地低下头,站在拥挤的同学后面。
“王福民!”突然一声吼,我浑身一震,是老师在喊我。慌忙中抬起头,正迎着老师温和中带着鼓励的目光。
“把画稿给我。”老师的手越过身边的同学抻得老长,我缓缓地向前挪了挪,把画稿递了上去,低头不敢再看老师。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猛听到老师大声说:“你们看,王福民这幅画画得多好哇。”我吃惊地抬起头,见老师把我有意对折的画稿展开来向着同学们。
“他没有用彩笔。”马上有同学反驳。
“虽然王福民同学没有用彩笔,但他用铅笔把光线表现出来了。这是素描中很重要的技巧,王福民同学应用得很好,小渔村在阳光照耀下的层次很丰富。这是他的家乡,对吧,福民?美极了!”
……
如今,已是美院教授的我把这幅画挂在书房朝阳的墙上,阳光洒在画上,画中的水似乎波光粼粼一闪一闪地,像孩子的眼睛一眨一眨,山间树木郁郁葱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宽广无边。学生们见了它,就嚷着要去渔村写生,我盯着它,依旧觉得老师那目光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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