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朱占伟
一进入车厢,冷气便蜂拥而上,解开绑在我身上的暑热,浑身的汗水立即收紧,毛孔也关闭起来。一股消毒液和金属混合的气味潜行而来,我打了个喷嚏。
我的座位是17D,虽不靠窗,尚可接受。我不喜欢B座位置,夹于两个陌生人中间,胳膊挨胳膊,腿碰腿,身子如被弹力绳捆绑着,时间一久就像馊了,发酸发困。17E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留着男孩子一般的短发,头发很浓密。她左手托下巴,凝神望着车窗外。站台上,另一趟火车刚刚抵达,乘客们正下车,像被敞开的车门吐了出来。
我掏出放在双肩包夹层里的Kindle,塞到前座后的袋子里,将包放到行李架上。水杯忘取了,我又站起来,取下MiGo保温杯。杯子已用七年,不锈钢本色依然倔强闪亮。杯子保温效果出奇地好,晚上灌入热水,到第二天早上依然烫嘴。这是一把双刃剑。过于顽固的保温效果,让水温下降得很慢,让我难以及时喝上水。很多事情是双刃剑,顾及这边,那边鲜血淋漓,顾及那边,这边就伤筋动骨。越是投入,剑刃就越锋利,场面也越血腥。
我拧开杯盖,小心地喝一口,媳妇昨晚接的热水温度依旧滚烫。我敞开杯口,将杯子置于小桌板的凹槽里。
杯子是在人人乐超市花300元买的,一次购入两个,套装,不分开卖。嫩绿色的那只给了女儿欣欣使用,她那年上一年级。用到去年,也就是她上初二时,杯体上遍布麻子般的坑坑洼洼,绿色油漆也多处脱落,就像头上出现了斑秃。她不愿意再用,于是我用九千多电信积分兑换了一个黑色塑料杯子给她,她还挺开心,出乎意料。
这次培训,我完全自费,时间自费,金钱也自费。培训费3300元,价格不低。我不心疼,为知识付费理所应当。我谎称父亲脑中风住院,请假四天。事实上,父亲发作两次脑中风后,已半身不遂,靠轮椅代步。我参加的培训和工作有一定的关系,但这种培训,不是系统内部组织的,单位不会公费让我参加的。来回路费和住宿也需2000多元。
时间和金钱的付出,不知能否让我逃离目前的环境。从肉体到精神上,我都受够了。
火车开动,钢轨从车轮下逃出来,飞快地向后跑去,越跑越快。人生也越跑越快,拉扯不住。不一会儿,车站的痕迹便消失殆尽。又过一会儿,城市的痕迹也被从车窗外抹去,只剩下七月的田野和绿树包裹的村子,很难看见人。景色单调枯燥,就像内容重复的数学题。
女孩仍右手托下巴看着窗外。阳光下,能看清她胳膊上纤细的绒毛。她右手腕上系着红色和黄色细线编织的彩绳。此为端午节习俗,她另外一只手腕和两只脚腕上,肯定也系着彩绳。
她应该是第一次坐火车。
我第一次坐火车时14岁,郑州到西安的绿皮火车。1月寒冷的月光下,头抵冰凉的窗户,我如饥似渴地盯着黑乎乎的窗外。月亮在山头之间轻快地跳跃,偶尔闪过一盏微弱的灯光,就让我心里泛起波纹。那时候,我胸怀浩大的梦想,对未知充满敬意。
女孩左手拿着一部几百块钱的智能手机。我曾建议欣欣买同一款,她嗤之以鼻。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我答应她中考若进入市一中,就给她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女孩父母或许在前,或许在后。她的小桌板上空荡荡的,座位挂钩上挂着一个双星球鞋的手提袋。袋子不鼓,似乎就放了两三件衣服。她上身穿粉色T恤,看不到上面的图案,裤子好像是校服裤,蓝底,侧面装饰着两道白条纹。脚穿网面白色旅游鞋,鞋帮上粘着泥。
我摁亮Kindle,打开正在阅读的《专利代理实务》这本书,我准备考专利代理师,自费培训也为了这个,目的是辞职,跳出当下令人窒息的工作环境。这个考试每年11月第一个周末举行,考两天,前年我通过了《专利法律知识》和《相关法律知识》两门,剩下这门《专利代理实务》,前年和去年都没考过,今年若还不过,之前所有成绩作废,得重新考。考不过的原因是缺乏实践,在企业做知识产权工作,动手写得少,眼高手低。
读了一会儿,我昏昏欲睡。文字之间的咬合很不顺畅,如缺少润滑的八股文,加之昨夜聊发少年狂,颇感疲惫。
业余我喜欢读小说,刚读完毕飞宇的《玉米》和《玉秀》,又点开了《玉秧》。玉米像路遥《人生》中的高加林。玉秀活脱脱一个小妖精,是火红的狐狸。玉秧太不像她的两个姐姐了。或者说,玉米是薛宝钗和晴雯的混合体,玉秀是黛玉,玉秧呢,是惜春吧,闷葫芦一个。读小说时,我知道有人跟我处于同样的境地,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的垂死挣扎,便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玉秧孤零零冲过三千米比赛终点线,肚子开始疼起来时,我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侧身掏电话,小桌板上的水杯翻倒下去,掉到小女孩左腿上。她“呀”了一声。我顾不上电话,急忙捡杯子。她大腿上已经湿了一团。我赶紧问她:“烫着没?”她摇摇头说:“没事,没事。”
我拧上杯盖,将杯子塞入前面座位后的袋子里,电话铃声已经熄灭。我摁亮手机,是专利代理公司打来的。我回过去,代理公司说五个软件著作权完成资料整理后,委托书上需加盖单位公章。另外,三个发明专利已写好权利要求书和说明书,稍后发我邮箱,要让发明人校核后在打印版上签字,扫描后返回。我一一做了回复。
我对女孩产生了一些内疚,不免更关注起她来。她将视线从车窗外拉扯回来,开始玩手机,用微信聊天,聊得很投入,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列车员查票。
女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车票,她右胳膊内侧有几道瘀青,右眼角也红肿着。她比我早上两站,终点和我一样,还有三个多小时车程。
我问她:“你也去隆昌?”
她点点头,眼神很干净。
我问:“你家人呢?”她说:“我一个人。”她走得一定很仓促,几乎什么都没带。
我问她多大了。她说十五。我说你属猪。她惊异地看着我,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欣欣也属猪。她出生那天,阳光很好,天很蓝,风很大,法桐落叶在风中翻飞。
我突然佩服起她来,小女生孤身一人去千里之遥的地方。欣欣独自坐地铁,我都不放心,会按照时间逻辑,推算她到达的地方。每个暑假,我们都带她去旅游,故宫、北戴河、九寨沟、青海湖、花湖、九曲黄河第一湾,这些都是她喜欢的地方。那天我俩掰着指头计算,她已去过十五个省了。我像她这么大时,最远去过一次16公里之外的縣城,日常活动半径不超过黄岗村以外五公里。少年的我陷落在平原深处。
为锻炼欣欣,中考刚结束,我就给她报了去福建研学的夏令营,昨天她泛舟武夷山,从发来的照片看,山水俱佳。
她问我看的是什么,我答是Kindle,电子阅读器。我的阅读器里存有200多本书,欣欣的也有200多本,都是我下载的。
我借给她玩,她不会用。我教她,她学得挺快,一下子就学会了。
她在书单里挑选着,摁开书名浏览了几本,最终停留在《夏洛的网》,埋头读起来。我包里还有一本纸质的《专利代理实务》,我不想取出来,就玩手机,欣欣发来在厦门大学游玩的图片,校园就像童话小镇。我回复她:多走多看多感悟。本来想发吃好喝好玩好,发出去成了上面一句。
手机信号不佳,我转头看车窗外。原来坐绿皮火车时,我爱夸夸其谈,坐一路,高谈阔论一路,好像天地在我的俯仰之间。火车提速,我的年龄也不受控制地增加,我不喜歡在火车上聊天了,甚至都不说话,甚至一路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对于天地,我无能为力,我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今天我倒是想说说话。
女孩的睫毛垂下来,显得很长。她看了一会儿电子书,放下Kindle说:“小猪威尔伯挺幸运的。”我说:“后面更神奇呢,有个叫夏洛的蜘蛛会写字。”她说:“我还没看到夏洛出现呢。”
我俩聊起了天,我知道了她更多情况。她出生月份比欣欣晚,下半年的。出生第二年,她父母便离婚了,她跟着父亲,家在大山里。她说的地方我去过,山朗水清,空气干净,出产的核桃很有名气,橘子也甜蜜。可惜山太厚重了,交通不便,人就像被困在山坡上的一棵核桃树。
她母亲再婚后生了个男孩,一直在南方打工,其间来看过她几回,给她寄过几次衣服。我问:“你去看妈妈?”她摇摇头说:“不是,她不在隆昌,在上海。”我弟弟也在上海,Kindle是他给我的,他在一家外企做电子产品测试。
我问她是不是上初三,学习如何。她垂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喃喃地说:“上初二,不喜欢学习,读书没意思,想去学理发。”我好为人师,问哪门不好。她支支吾吾地说:“数学、英语,物理也不好。”我问能考多少分。她思考一番说:“数学五十多吧,英语六十多,物理,物理……”她没有说出分数。她说话语速不快,好像说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我建议她继续读书,至少读完初中。
欣欣英语平时能考108分,数学也在105分以上,我们很焦虑那被合伙扣掉的27分。欣欣中考目标是两门都上115分。再过一个星期,她的中考成绩就放榜了。
我问她补课吗。她说:“不补,爸爸不给我报名,他说没钱。”欣欣的同学几乎都在补课,不是网课就是小班课,还有“一对一”的。欣欣英语和数学就补的“一对一”,每门每周一次课,一次两个小时,430元,两门860元。
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两本暑假作业,一本语文,一本地理。她说:“我可喜欢地理了,我们地理老师能在黑板上画地图,画的跟真的一样。”
我读书时也喜欢地理,喜欢看地图,向往远方。但远方不全是风平浪静,不全是稻花飘香,不全是诗意。远方其实和本地并无二致,诗意是距离渲染出来的。距离是美化的高手,不是写实的高手。
我翻了翻她的暑假作业,地理写了一多半,语文才写了一点。她的字挺工整的,不过字的腿脚就像坐在高铁的B座上,很拘束,很呆板。
我问她暑假怎么过的,有没有出去旅游过。她说,没有,家里养三头猪,五只羊,她的任务是照顾它们:“猪太贪吃了,每天都吃不饱,羊可好喂了,羊还爱吃方便面呢。”
我问她胳膊和脸上怎么回事。她垂下头,身体缩了缩,想了一会儿,似乎蓄积起力量说:“爸爸打的,前天晚上打的,用扫帚柄,他都打烂几个扫帚了,他抓起什么就用什么。”她把身子团在一起。我似乎看到她全身生长出刺来。
我瞪大眼睛。
我只打过欣欣一次。听写单词,两个单元59个,她错掉29个。我问她怎么背的,她挑起一块芒果,塞进嘴里,斜眼盯着我,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就这么背的,挺好啊,这不还对了一半呢。”血往头上翻涌,我气坏了,挥起巴掌在她后背猛地一拍。欣欣一愣,泪水似乎就躲在眼睛后面,眨眼就涌了出来。我的后悔如大雪纷纷扬扬,心里瞬间白茫茫一片。
“爸爸爱喝酒,爱赌钱,赌输了就打我出气。”
我说:“没人管吗?”
她说:“爷爷管不住他。”
“其他人呢?”
“奶奶不在了,没有别人了。”她的眼圈似乎红起来,抬头看着行李架。
她没有水杯。售卖食品的小车过来,我给她买喝的,问她要哪个,她半起身看了看,要了瓶可乐。我问她还要什么,要不要买点吃的。她又看了看堆满货物的小车,没要。
“经常打吗?”我问。
“一个月总有一两次吧。”女孩拉上裤腿,给我看伤疤。“背上也有。”她侧着背说。她脚腕上系着彩绳。
我问她去隆昌干什么,她说见朋友。去年她过14岁生日时,爷爷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她就在网上加好友,聊天。有个网友对她很好,给她发红包,交话费,还给她邮寄衣服和吃的。她身上的衣服就是他邮寄的。她开始喜欢那个网友了。
“他让我离开父亲,他说父亲改不好了,他这辈子离不开酒,也离不开赌钱了。你说他会不会戒掉喝酒?”女孩问我。
我不抽烟,几乎不喝酒,这是我在工厂无法出人头地的原因之一。烟和酒,是男人交际的主要媒介,就像乌贼喷墨、豪猪竖刺、雄鸟震动翅膀,或者狮子在领地周边尿尿。人也在扩展领地,知识和能力可以扩展,烟和酒也能扩展。我不抽烟喝酒,这就造成我的没有出息。
一个人吸烟喝酒,就只有孤独和寂寞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我见过戒掉酒的。”我的岳父极有毅力,他发作过一次轻微脑梗后,便戒掉喝酒,这令我十分敬佩。戒酒之前,他每顿饭都要喝几杯,一瓶白酒,一两天见底。
“他说要供我读书,我过去后给我买几套好看的衣服,带我吃好吃的,看大海。”她停了停,似乎在畅想什么,“我还没见过大海呢。”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我觉得大海对于她来说,过于无边无际了。
她似乎正走在一条危险的路上。
我问:“他是干什么的?”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递给我说:“就是他。”她给我看他刚刚发过来的一段小视频。视频里有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理着寸头,胳膊上盘着黑乎乎的纹身,手上拿着一根燃烧的烟,不时抽一口。他坐在一张暗红色的餐桌前,桌子上放着几个酒瓶,其中一个里面还有半瓶酒。男人让她出站后找一个穿黑衣服的阿姨,要她听阿姨的话,阿姨会带她吃好吃的,肯德基大螃蟹都行,还会带她去买衣服。周围声音嘈杂。
“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女孩说。
我心里发凉。我仿佛看见悬崖,而她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我问:“你去了还回来吗?”
她若有所思地说:“回,不,嗯,应该回的,就玩几天。”她长叹一口气,轻声嘘一口,有些语无伦次。
我问她买车票哪来的钱。她说把身份证发给网友,他在12306上买的。
车厢里越来越冷了,我觉得胳膊上的汗毛竖立起来,泛起鸡皮疙瘩。车窗外,正午的阳光很浓稠,小腿高的玉米正在安静生长。我觉得我要做点什么。她的胳膊依然光洁,绒毛依然柔软。
车厢里涌动起以方便面为统领的各种味道,它们稍微敲落了几分寒意。售卖午饭的推车来了,我问她吃什么,她犹豫后要了一份15元的套餐,我给我俩各要了一份30元的红烧肉大套餐。她站起来取饭时,我看清了她T恤上灰色的字:Jail Bait。
她肯定饿了,吃得很投入。
我毫无胃口。
她如同一只鹿,来到非洲大草原上,正奔向危险的境地,那里虎狼环伺。而她正往一只青面獠牙的大嘴里跳去。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在心里推演着几种方案。第一,下车后,我跟着她,陪她见接站的人。可她信任我吗?我跟着她又像什么?我还要参加培训,不能一直陪着她。况且就算见了接站的人,我又能干什么呢?第二,给她一笔钱,让她回家。她已经出来了,家中有个喝酒就打她的父亲,她回家的可能性有多大?而且,我身上只有300块现金。第三,找警察,只有這个方案最靠谱了。它稳如磐石。
我决定报警。
我去扔还剩了一半饭的饭盒。穿过埋头吃饭的座位,我来到另一个车厢,打通了110,说明了情况。列车员带我穿过几个车厢,找到列车长。列车长很年轻,英气逼人,贴身的制服让她看起来很干练。听罢我的叙述,她问清座位号,跑去核实。她的背影给人一种踏实感。
过一会儿,列车长回来了。她用对讲机喊乘警和列车员过来,之后汇报上级。
解决方案很快出来了。列车员和乘警,把住车厢两端,在下一站,车站派出所民警上来,把她带下去。
我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到座位。她的饭盒吃得很干净。我问她吃饱没。她说:“吃饱了,谢谢你。”
到下一站还有二十分钟,时间流速突然缓慢起来。我看见列车员不时现身,往我这边张望,乘警在我们背后。窗外景致,山地变成平原,玉米变成水稻,房子呈现出另一种面目。不知何时,火车折向南行。稻田如同长出绿芽的镜子,反射着阳光。
她又看了一会儿《夏洛的网》。我用手机继续看《玉秧》,玉秧不傻,不是闷罐子,她告密了,让诗人楚天变成疯子,将庞风华拉入万丈深渊。
火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上来三个警察,他们径直来到女孩旁边,让女孩跟他们下去。
女孩脸上现出惊愕,瞬间满脸通红。我发现她的眼睛很大。
她起身,提起简单的行李,也就是那个装鞋盒的橘色手提袋。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把Kindle塞进她袋子里说:“《夏洛的网》要看完。”又掏出300块钱,也塞进手提袋里。这算是赎买我的内疚吗,赎买我良心的不安吗?
一个高个子警察说:“你是不是偷跑出来见网友?”
女孩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纯净的眼睛里布满失望。我出卖了她,斩断了她奔向大海、奔向自由的路。走了几步,她回头看我,眼睛瞪得更大,眼神很锋利,或许有恨。我心里不是滋味,我让她回到不快乐的家,我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她走在三个警察中间,瘦弱的身躯一阶一阶消失到地下通道里。一只落在站台上的鸟,展开翅膀飞入蓝天。
我托着下巴,盯着窗外,就像第一次坐火车。我的大脑停止运作,窗外的景物也不再变换。
车厢里安静下来。
火车开出很远,城市的痕迹再一次荡然无存。水稻似乎长得更高,更茁壮。我叹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专利代理实务》,继续咀嚼着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我希望尽快通过专利代理师的考试,脱离枯燥无味,甚至令人压抑的环境,跳到一方新天地里。我在给自己寻找出路,却斩断了她的路。我是令人厌恶的王玉秧。一株正常生长的玉米被我影响了。
还有两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的心绪很不平静,后悔没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欣欣发来照片,说厦门大学有一座很大的湖,叫芙蓉湖。站在湖边,能看见大海。
责任编辑 王子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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