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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的事物

时间:2024-05-04

许春蕾

一棵树的孤独

老枣树挨着堂屋的窗户,高高大大,遮住了房顶的西南角。祖父活着的时候,常常告诉我,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他几岁大的时候就这么粗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他树根般的手拍了拍枣树的树干,枣树一声不吭,对于世间的一切,它早已学会沉默,只有在有风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扔下来两声咳嗽。

后来,我们一家搬去了新盖的红色砖瓦房。那个年代,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个同样的梦想,那就是盖新房。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母亲最常念叨的就是攒钱盖新房。我们离开老房子以后,祖母又在枣树下过活了几年,枣树也还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一年吐一年的新芽。

又过了几年,祖母老了,搬去了她的大儿子家,也就是大伯的新房,但时不时祖母会回老院子看看它,像是问候一位相识多年的老伙计。那时候枣树枝繁叶茂,每年都会结很多的枣子。再后来啊,连祖母也去世了。人终究活不过一棵树,一棵树终究活不过一块石头,这是我多年以后才懂得的道理。

祖父母死后,祖父母的儿孙们忙着养家糊口,很少有人再回老房子。枣树却依然茂盛,像是一位风霜满头的母亲在等待着谁回家。又或者它想再伸出一些手掌,去为屋顶上那片残破的瓦挡一挡雨,去守护家人留在这间老屋里的气息。这么多年,祖父母吵架的时候哪一只碗碎了,它知道;冬天爐火上的铁锅咕噜咕噜地响,它知道;夜里谁睡得不舒服的时候,翻了翻身,叹了一口气,它也知道。这些积年累月的声音和场景,都被它一一藏进了根里,遍布院子的每一处土地。我长年在外地读书,后来又在他乡工作,更没有机会常去看它。去年回家的时候,我和母亲还有我的爱人一块去老房子看了看,那棵活了几十年的枣树,竟然得了小叶病。它太孤独了,守护的人再也回不来了,而它也终于藏不住那些秘密了。谁能想到,它曾在多少个白天,透过破旧的窗棂瞅一瞅屋里,又挺直了驼背,望望西边祖父生前常常扛着锄头走过的土路,再转身望望南边祖母常常抱着一捆柴颤巍巍走来的胡同。谁能想到,它曾在多少个黑夜,把天上升起的圆月,误认为是祖父母房顶上用一根细电线悬挂着的灯,它曾在多少个黑夜,去偷一点月的清辉,好为远行人回家时照亮一点门前的路。它等得太漫长,太孤寂了。只有在某个下雨的晚上,它才好意思借着雨哭出声来。旁边那些年轻的树,不会懂在一棵苍老的枣树枝干上滴下来的雨声和其他地方的雨声有什么不同。

仰望着生病的枣树,我心生惭愧。我常常在梦里梦见它,却只能在异地他乡怀念它——这位我无法探望但不知不觉已经成为我童年的老友。是的,梦总是拥有一个神秘的通道,让我们回溯时光的河流。在梦里,我总能轻易地爬上我小时候从来没敢爬上去的枣树,站在树杈上神气地望着树下的母亲。倒了很多年的南屋也立起来了,祖母挪着小脚在灶膛旁煮饭,南瓜粥热气腾腾。不一会儿,父亲搬来小方桌,放在枣树下,我摆好了马扎,父亲喝粥的声音呼呼响起,那是一个庄稼人对食物最直接的赞美。我们家的那只老狗,总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因为苍老,它开始懂得欲望的节制。那棵老枣树,也在看着,我们在树下吃饭的时候,它一定小心地抱紧了每一片叶子,不让它们在风中掉下来。

我抬起头,用梦中的眼睛凝望着枣树,得了小叶病的它,把很多病变的小叶攒在一起。

那一刻我才知道,一棵树的孤独,永远大于一个人的孤独。

老 屋

祖母去世后的第一年,我正好读大一,每次放假回家都要奔波好几个小时,回到家放下行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去看看祖母。

这样的反应持续了两年,我才渐渐清醒过来。祖母,再也不会坐在老院子里,等着我去看她了。

长大后,去外地上学,多少也去过一些地方, 也发自内心的爱上过一些地方,可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取代老屋,在我的梦里来来往往。

老屋和人一样是有它的命数的,说不定过了一个夏天,下了一场大雨,老屋就塌掉了。前两年,先是瓦掉落、破碎,接着房子开始漏雨,房子的主人不在,雨肆无忌惮地砸在屋内的梁上、墙面上、墙根上。屋顶开始成片地塌陷,它再也不能为房梁上的那窝燕子遮阳挡雨了。终于,屋顶塌陷,墙倒下来,那种闷声,像是谁在夜里叹出的一口长气。它们多数选择在某个夜里倒掉,张三李四家的子孙下地干活,路过时看了一眼才知道,为他们遮挡了多年风雨的老房子倒掉了,不免酸楚,也只能感叹一回:“老房子和老人一样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我家的房子长年累月不住人后,最先塌的是南边的灶房,祖母和母亲常常在这座低矮的泥坯房里做饭。受多了烟火缭绕的灶房,在它的肺部,积攒了太多的柴米油盐,早已呼吸不畅,像一个多年抽烟卷患了咳疾的老人。在我们入梦的时候,它常常捂着门框,咳嗽一声,月亮就往西边落一点,再咳嗽几下,太阳就升起来了。它重新抖擞起精神,堂屋的门吱呀一声,三十岁的母亲端着脸盆走出来。打水,洗脸,生火,做饭,灶炉旁的风箱咕哒咕哒响起来,大铁锅里热水咕嘟嘟地翻滚,一天的日子又开始了。

后来,东西两个屋也塌了,西屋曾是我们家的粮库,保护着对庄稼人来说最为珍贵的口粮。住在西屋的那窝老鼠,应该也搬家了吧。人散了,你们也要散的,没有谁能永远地待在一个地方,没有一间屋子能永远的收留着谁。

东屋里堆放着家里的杂物,自行车、镰刀、锄头、几股麻绳、铁锨、旧衣物、烂布头……母亲怜惜它们,就像怜惜新婚时的月光。东屋的前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棚子,早些时候,养了几只羊,我记得我六岁的时候,和那只长着长胡须的羊说话,它眼睛里水汪汪的,还对我点了点头。我有时候在梦里重新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很想去听听六岁的自己和羊说了什么。可是,梦是不受我控制的,有时候我在梦里被坏人追赶,不能出声却偏偏弄出声音来,以至于被坏人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有时候,我梦见父亲、母亲、姑姑,甚至邻居家的奶奶就坐在堂屋里,自己在院子里玩耍,突然有个人贩子闯进来把我套到麻袋里面,我使劲要喊出声,却一丝声响都发不出,只能透过麻袋的缝隙看到地上挣扎的人影摇晃。因此,不管我努力回忆,还是企图在梦中偷听,都无法再知晓,六岁的我和那只山羊的秘密。

堂屋至今还在努力维持,可能是多年住了人的原因,让它觉得自己不只是一间房子。主人重视它,在建房子时就数它的地基最牢,用的砖瓦最好。主人也信任它,人在屋里吃饭在屋里睡觉,人把所有的秘密都袒露给它。在所有人离开后,它依旧为残留的那些“人气”保留着一个家的样子。只不过,再结实的房子也终有年老的一天,它屋顶的头发开始掉了,胳膊腿也站不直了。前两年开始漏雨,紧接着屋顶就塌了一片。父亲打工回家的空隙,一天一趟地去老屋转转,老屋里仿佛留着他的魂,他看到掉落的屋顶,一着急,请假!明天不能上工了!得找几个人来修房顶!修了三五天,总算修好了。堂屋又长出了整齐的头发,父亲对着屋顶,咧嘴笑了。

老屋的东边住着一个老寡妇,一儿两女,据说男人死的早,反正自打我记事开始,她男人就没了。她面慈心善,小时候我常常往她家跑,甚至有时候,从东墙翻个身就过去了,她也不嫌弃,有时候还把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馒头拿给我吃。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树,她家院子正中也有一棵枣树,和我家的差不多粗,树形也相差无几,或许是多年前同一棵树上掉落的枣核吧,它们商量好了要落的不远不近,相依相望。我管东邻居叫婶子,祖母在她家树下纳鞋底的时候,我常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她是个很爱干净的老婆婆,院子里杂草不生。我小时候感冒生病,祖母就带我去她家“叫魂”,六七岁的我只觉得好玩,她把堂屋门口处的约一两米内的空地扫一遍,然后站在扫干净的空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茶杯,口里念念有词。说完什么后,又大声喊我的名字:“琪啊,回来了吗?”这时候,祖母就提醒我赶紧说回来了。她喊了三遍,我答了三遍。而后,她回到屋里,要我把水一饮而下。写这一段故事,不是要讨论“叫魂”的是与否,而是想说,现在只要我想起她,就会想起,她瘦弱的身板站在门口的风中,大声喊我的名字。

想一想,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有一个人一直对着天空,在风中喊你的名字。母亲喊过,祖母喊过,故乡的风喊过。这些喊过的声音又被一一编纂在风中,它们一年四季被风吹来吹去。因此,我只要站在村西边晒粮食的谷场上,就听见风告诉我,多年前父亲喊我回家,我佯装没有听见,被他踢了一脚。只要站在村东边的池塘旁,就有风和我说,我的那只老黄狗曾在水里撒欢奔跑时多么高兴。

风把我和村庄的所有都保存下來了。只有故乡的风里藏着我的名字,我长大后去过的任何地方,包括我如今定居的地方,再也没有人喊过我:“琪,你回来了吗?”异地他乡的风里没有写下我的名字。而今,我终于明白宋之问为什么说“近乡情更怯”了,那是因为,你一踏进村庄,第一个遇见的故人就是风啊。

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的东邻居,那位老婶子就去世了。她唯一的儿子,前两年出车祸没了。听说他是在一个下了小雪的早晨,骑着自行车去纺织厂的路上没的。当时地上积了一点薄雪,小区里有辆小轿车出来,没看见就把他撞了,也是巧,他头磕在路边石上,当场一命呜呼。他的妻子,几个月后就重新嫁了人。

我震惊于他的死亡,我小时候那么熟悉的人,就这么突然被一场雪埋了。老婶子和儿媳妇拌嘴的时候常常顺带“骂一骂”他,嫌他管不了老婆,让老婆欺负老娘。他的两个女儿和我一般大,我常常去他家玩,和他的两个女儿在墙洞里掏出刚出生不久的小老鼠,看他家的母牛如何产下小牛犊。不到六十的他就这样在一个下雪的早晨离开了,风里再也没有他的咳嗽声了,也不会再有,他的脚步走过,泛起微尘。

老屋也难得有特别热闹的时候,去年九月,我结婚的时候,堂哥、表姐和表哥全来了,我们想起小时候在老院子里摘枣的事,于是谁提议着一块回老屋看看。九月,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我们站在堂屋前,看着沧桑的枣树,讨论着谁当年爬上去故意丢枣砸谁,回忆着谁那些年吃的枣最多。我们讨论的时候,枣树一定开心极了,它的叶子甚至不知道在风里怎么放才好。这些人在它身旁长大,它却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他们。我们在堂屋前拍照的时候,它一定站出了最好的姿势,摆出了最好的笑容,与我们拍了一张合照。

这些热闹的声响瞬间而过,更多的时候,是母亲来侍弄她种在老院子里的棉花。堂屋默默看着,老枣树默默看着,母亲把洁白的棉花采来装进布兜,风静静的,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前些日子回家,我又去老屋走了走,风把很多秘密都讲给我听了,包括一些人来过的脚步声,重一些的是父亲的,轻一些的是母亲的,在院门口顿了顿,没有进去的,是我刚刚走过的。

河 流

我说不太准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文学的。

出身于农村家庭的我,在一九九几年的童年时期,并没有书读。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课外读物就是《当代小学生》,我的小学教室里有个图书角,摆放着几本这类杂志,这是我看到世界的唯一窗口。

那时候看着杂志上的文章就想,哇,这些发表文章的人好厉害。可能是那时候,文学就在我的心里种下种子了吧?

五年级的时候,我在邻村的集市上,买了一本外国名著《奥斯特洛夫斯基》,是用我攒了很久的五块钱买的。

十几岁的时候,家庭条件好一些了,我开始舍得花十几块钱买一本《红楼梦》。

说这些,可能是不由自主地表达我童年的贫瘠吧。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多让人羞涩的事情,尽管我买不起书,但好在有很多不花钱的事物滋养了我。

我家的老屋住在村子的南边,这是个极好的位置,因为一出门就能看到南面大片的田野。风吹过来,凭气味你就能辨认出哪一缕风经过了棉花田,哪一缕风经过了高大的杨树,哪一缕风经过了一簇槐花。

老屋附近有三个池塘,没有河流,唯一可以算是河流的,就是南面靠近田地的大水沟,每当庄稼需要浇地的几天,浑浊的黄河水就流过来了。浇地的日子,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碌得很,再懒的庄稼汉都得起早贪黑,自家田地地势低的就挖渠引水,地势高的就用抽水机抽水。那几天,父亲几乎不怎么回家吃饭,即便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扒拉一口。多数时间,是母亲去给父亲送饭,十来岁的我负责在家看好弟弟。庄稼人总有几个节令是忙得吃不上饭睡不上觉的,因为一旦错过了春种秋收,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老屋离东边的池塘近,只百余米,家里人一天必去個几趟。那时候,农村里还没有自来水,吃的水要去村西边的井里挑,而浆洗衣服、喂猪喂羊的水都去东塘挑,这省下了父母亲的很多力气。而我作为一个野小孩,即便不须挑水,也得去晃悠几回,去了就像古代皇帝巡视山河一样,围着池塘转一圈,去看看池塘边有没有哪只粗心的鸭儿鹅儿着急忙慌,来不及回家下在浅草洼里的蛋。即便我只捡到过一次,但却一直乐此不疲地寻觅。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梦见自己在池塘边捡到了鸭鹅蛋,在浅水里,太阳一照,白得亮晶晶,即使梦醒了,也依旧觉得那透射出水面的白,亮得真实又耀眼。

东塘旁住着一户人家,是对七十来岁的老夫妻,那时我的祖父母也才七十几岁。这对老夫妻的大门口对着池塘,村里老人们喜欢坐在他们家的门口,望着满塘池水,晒着照到村子里的第一缕阳光,说着他们曾经的壮年。他们的影子从身后走到身前,脚步发出的声响之轻微,如同没有风时,池水若有若无的浅浅的波澜。人来人往,他家门口的一块泥土地竟然齐整得很,甚至有点油光发亮。早晨,年轻的壮劳力去田里劳作了,老人们带着马扎就来到这片可以称为村中“广场”的地方。我从小跟随祖父母来到“广场”,听他们谈论谁家的媳妇谁家的狗,看着太阳从池塘东方的柳树根上冒出来,一点点越过柳树梢,几只燕子衔着泥土或软草在水面上俯身冲下又飞起来。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最好的光阴也不过如此了。每次到了饭点,这户人家的老头就起身回灶房做饭,有时也端给我一碗,他烧的丝瓜鸡蛋汤,鸡蛋丝儿疏疏落落地浮在碗上,那股热腾腾的香味儿,我到现在都记得。

自从我家搬到了新房子——当时在村里算是非常阔气的五间新房,我们家离西边的池塘就近了些。西塘,便成了我常常去的地方。池塘边斜卧着一棵粗壮的柳树,我便常常爬上去,坐在树干上,看着太阳从我的头顶上走过又落下,所有的光都照向我。此时,我独享着所有的光,像一个孤独的王。

春天的时候,刚刚出窝了几只小水鸭,它们在享受着生命的欢快。水鸭是天生的水上运动爱好者,小水鸭更是调皮,你瞧,它们一会儿变成一个潜水员潜入水底,去追一条鱼或者单纯享受被池水淹没的快感;一会儿又变成娴静的淑女,安安静静的仿佛静止的画作;一会儿又像水上运动员般,张开双翅半飞起来,鸭掌点着水面,划过一道长长的水纹。它们在嬉戏,在比赛,在练习捕食或逃生的本领。

如今,我常常梦见,我在西塘上飞来飞去,像极了从前在水面上,那划过的一只只水鸭。

每一条河流,都喂养着一个村庄。包括村庄的人、村庄的牲口和村庄的云朵。我背井离乡的这些年,它们变成蓄在我眼眶里的泪水,每当满月的时候,积攒一滴,那声音落下来的时候,我在夜里听到过,声音清脆,像屋檐上滴滴答答的雨。

山阳河

有些地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知道它是故乡。所以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这条河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它。

去年春天,柳树刚刚发芽的时候,我在郊外闲逛——我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自由行走,只有舒舒服服的独自走路,我才觉得我是我。

路过陌生的村庄,路过几声狗吠,和头顶上从南方归来的大雁也相互路过。直到我来到了一条河的面前,我就再也不往前走了。那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绵延不绝的山脉从西北面环绕着它,因此,当地人称它为“山阳河”,山阳,山之南也。河的西南方向是村落,从每户人家房子外围的一小块耕作的痕迹来看,那是他们的菜园。临河而居,而且是这样美的一条河,耕种春秋,真是让人羡慕。我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村子里陆续有女人端着洗衣盆走来,她们在河水的石坝上用木棍捶打着一家人的衣服,也捶打着她们的一生。一只鹰在河面的高空盘旋,似乎在看有没有机会可以趁鱼之危。远处的天空在山脉的遮隐下,显得庄重而肃穆。我想,我真是幸运,在决定扎根的这座小城里,就能遇到梦境中的河流。我从十几岁开始,一直重复做的梦就是在广阔的河面上飞来飞去,而今,终于让我找到可以随意起飞的河流。

但是,我并不能够经常来,生命中更多的时间,我都必须匆匆赶去学校上课,我骑着电瓶车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就是洪涛里的一条小鱼。

是的,那只梦中在水面上飞来飞去的鸟,变成了洪涛里的鱼。

生活的洪流让我更想去亲近山河草木。每个周末,学校不补课的周末,我都会去山阳河待半天。有时去看看水,有时去看看山,有时只是看看水纹中的自己。河流太长了,以至于我去过多次,都没有到过它的尽头。而河的四周又有那么多迷人到让我忍不住去探索的美。

我常常站在山阳河的石坝上(石坝平铺在河水中央,用以拦截水流),望着阳光下的河面出神,风轻柔地吹过来,水纹缓缓地荡出去,那些时光的皱纹远去,一直在消散,却永不消逝。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我和爱人两个人一起去。天气越来越暖,河西面的山上,有数以百亩的梯田式的桃花园。我们在园里走,成千上万棵桃树在开花,成千上万朵花在窃窃私语,蜜蜂在议论哪棵树上的花粉多又甜,花也在议论刚才落下的哪只蜜蜂贪婪。我们走过的时候,它们稍稍停了一会,像是在偷偷摸摸观察我们。一阵风吹来,它们被吹得一激灵,就又嗡嗡议论不休。

我们继续爬向山园的高处,有时候我们一块并行,路实在窄且陡的时候,只能他先爬上去,然后回身拉我上去。有时候果园的主人刚刚给桃树松过土,我们就绕道走,谁也不忍心踏上,那些大地可以呼吸的地方。

走到高处,爱人伸出手去,指着远处对我说:“你看那满天的云,你看这百亩的花,都是我送给你的。”

此时,太阳正在升起,桃花上的露珠格外好看。

此时,有风吹过,大地上的事物都在摇动,风吹走一些事物,也吹来一些事物,它们落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葳蕤的心事,并终将温暖你的一生。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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