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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七彩釉光(组诗)

时间:2024-05-04

老井

金属相撞的力量

用手里的钢钎去捣迎头的工作面

右肩窝里的那块矸石

工友也正好出手

两根想到一块的长铁

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

耀眼的火花出现

煤壁吓得把溢出的瓦斯往肌肤里吸

沉重的低压开关几乎跳起来

我们慌忙地收回钢铁的手臂

慢慢地消化从中吸收到的震撼和力量

遍体的疲倦不翼而飞

说好了下一次干不动时

我们到安全的大巷内再来次炫目的磕碰

机器运行,矿车之间的挤兑

铁锤敲击液压支架,牙钳啃咬螺丝

采煤机踢到刮板运输机

手拉葫芦吊起重物

地心的喧哗,工业之梦的咏叹调

就是无数钢铁相撞

我努力翻译各种金属家族的语言

准备从中汲取坚韧的美学和

梆梆作响的肌肉力量

梦的七彩釉光

黑暗的刀口是迟钝的

砍在身上仅仅留下一团煤灰的痕迹

时间的脚步是疾速的

当它踏着我的头颅前行之时

在那乌黑的发丝上洒下了

少许花白的灰烬,多少年来

我已学会在地心深处

乌黑的煤体中采摘乳白的月光

在村庄与煤矿之间风一样地徜徉

在地表的高楼与地心的巷道粉刷上

梦的七彩釉光

综采机缓缓开动,割煤刀快速旋转

粉碎的炭块黑瀑布一样

飞流直下三千尺

淌下倾斜冗长的工作面

地心的空间吹气球似的

一片片地膨胀扩大

又漏气般地一米米垮落缩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某个春天的黎明,升上井筒的我

凭借脸上黝黑的碉堡群做掩护

我终于鼓足勇气把一封

迟到十八年的情书

飞快地塞到了某位灯房女工的手里

——二十年前她是我暗恋的灯姑娘

如今她是我心仪的灯大嫂

刚转身幸福地逃去

便感到身后的车间哗地炸开

连所有的矿灯都张大了开心的口

笑声中涌出的巨浪将我

中年的身躯推到梦的球门线之外

扶住地心的摇晃

万物把影子埋藏在地心深处

再也抠不出来

我把自己的躯体伏在恒久的黑暗里

一瞬长似亿年

凝固的森林与池沼。一股腐败的味道

万物的影子陷于地心深处

实在是难以抠出来

我拧开矿灯,掂着光的镐尖

一点点去拯救。这么多尖叫的物体

很难在一瞬间把它

从岩石坚固的拥抱中剥下来

只有其轻盈的灵魂却趁机吹出来

热风阵阵,活跃的瓦斯在狭小的空间里

欢快地游荡。像是亘古的事物

有了思想。并划出了自己有毒的疆域

拒绝其他意识的进入

巷道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灼

通风机慌忙吹出疯狂的工业风暴

工作面上一片苍茫,我赶忙在棚腿下塞入

木楔

拿起斧子夯实,撑上低矮的天空

扶住地心的摇晃

穿过岁月的颈部

活干到半班的时候

再刨起炭来已经有些异样

煤层中传出细细的呻吟

是豺狼的呼啸、湖泊的叹息

还是恐龙的呓语

分辨不出,只好发狠地刨着它们业已变黑

的躯体

有时猛不丁地用几声大吼

镇压下内心的恐惧

淺薄的劳动有时会引起深刻的仇恨

亘古生物们深藏于

煤屑之中的微毒灵魂,一直在往外冲

它们想把地心所有站立的物体放倒

它们在等待一滴可以提供爆炸的火焰

“隔绝人世两不知

混混沌沌上亿年”

在上井时我口里念叨着这句诗

此时乘坐的大罐缓缓上升

载着我经过二叠纪、侏罗纪

石炭纪的岩层

秦汉的细沙、唐宋的淤泥

明清的瓦砾,穿过岁月啤酒瓶一样收紧的

颈部

上行到开放的辽阔时空里

责任编辑 王子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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