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谷，苞谷

苏三皮

米脂寨的人们把玉米不叫玉米，叫苞谷。米脂寨山多地少，土地又贫瘠，除了能种植苞谷，还真说不上能种植其他什么作物。苞谷这玩意对生长环境不挑不拣，容易生发。

穷山恶水出光棍。米脂寨的光棍儿不少。

山是拦路虎，拦住财富进不来米脂寨。不得已，米脂寨有家有室的男人只好拖家带口走出去，到山外找财富。留在米脂寨的男人，除了光棍儿，全寨子数来数去也就只剩下香果的男人。

香果的男人叫王守正。

王守正没有走出大山到山外去找财富，是因为他觉得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也复杂。再说了，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再怎么精彩，也是别人的精彩。对于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更多是苦难。因此，倒不如就留在米脂寨。

米脂寨山林茂盛，给野猪提供了栖身之所，它们在山林里安营扎寨，肆无忌惮地繁殖后代，又走出山林横行霸道地和米脂寨的人们争食。搁以前，人们拿野猪毫无办法。野猪是“三有”保护动物，打不得更杀不得，人们种上的苞谷刚结穗就被野猪统统祸害了，一年到头也指望不了有多少收成。但现在形势不同以前了，野猪已被移出“三有”保护动物名单，要是它们胆敢前来搞破坏，那就用棍棒伺候呗。

做食，做食，有做才有食。香果夫妻俩就商量着把米脂寨丢荒地盘下来，盘了有百来亩，全种上苞谷。

没有了对野猪的顾忌，香果夫妻俩就有了夫妻俩的盘算。先是盘算着整合米脂寨的百来亩荒地种上苞谷，要是玩得转，再把周遭寨子的荒地也盘下来，这样就上了规模，就能争取到乡村振兴专项资金的扶持，再加上种粮补贴，这生意怎么盘算都不亏。

这也是香果夫妻俩敢盘下米脂寨百来亩荒地种植苞谷的底气。

苞谷结穗时，王守正在苞谷地里搭了个窝棚，不管不顾地搬了过去。王守正要守夜赶野猪。这百来亩苞谷，是身家性命，可不能让野豬给糟蹋了。

刚开始，香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天一落黑，就把门给闩了，心里虽然有些惧怕，总归睡得香。但是，在不经意瞥见屋前屋后转悠的光棍儿的身影后，香果心底就不那么踏实了。

香果也曾想过旁敲侧击提醒丈夫，夜里还是要回家来把馍看紧，免得被狗叼了，话到嘴边却最终没有说出来。为了那百来亩苞谷，王守正豁出去一般，双眼凹陷，瘦得没有了人形。

香果心疼王守正，怕归怕，也就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

人吃三餐，猪吃三顿。这天傍晚，香果打了两勺潲食走去猪圈准备喂那头小母猪，老光棍儿杨万里早早一脸坏笑地站在猪圈旁。见香果出来，杨万里话里有话地对香果说：“香果婶子，你看，你快看，你家母猪正发着情呢。”

可不是，猪圈里的小母猪正撅着屁股不羞不臊地在柱子上来回摩挲。香果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慌慌张张地把潲食倒了，也不管潲食是不是倒入了食槽，就飞奔回了屋里。

好半天，香果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香果拿起手机，想给王守正打个电话。香果想告诉王守正有光棍儿在屋前屋后转悠，她害怕，让王守正赶紧回来陪她。可是刚拨完号码，香果就掐掉了。她知道王守正这会儿肯定还在忙，也许在忙喷药除草，也许在忙起垄追肥，又或在忙着挂鞭炮驱赶野猪。

晶莹的泪珠就在香果的眼眶里打转，心里委屈着呢。

恐惧让夜晚变得更加漫长。香果一闭眼，屋前屋后转悠的光棍儿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里，尤其是老光棍儿杨万里，那豁着的门牙仿佛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会扑上来吃掉她一样。

子夜时分，再也坐不住的香果决定到苞谷地找王守正。她披上外套，想想又往怀里揣了把尖刀，这才打着手电筒，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苞谷地。

王守正睡得正迷糊，冷不丁被眼前的香果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一把将香果揽入怀里。王守正被香果怀里的尖刀硌着了，惊讶地问，你揣把尖刀做什么呀？难不成你想谋杀亲夫？

香果就笑，笑着笑着眼里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