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男的诗

剑男

早春

原野是一块块绿起来的，

有的浓，有的淡

有的厚密，有的疏朗

静止时是一块

绿色的毯子，微风吹过如一件宽大的绿袍

大地正一点点醒过来，像一个

正在发育中的少女羞涩地站在山冈上

风一鼓动，青春的身子就在她绿衫中颤动不已

等待宰杀的年猪

乡村的早晨

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架在场屋上

猪还在深度的睡眠中

这是它一年中睡得最甜美的一次

似乎是要以拒绝阳光的方式表明它对命运的

不屑

这是我见过的最欢乐也最残忍的行刑场

水在锅中沸腾

屠刀磨得锋利

只有狗躲在远处的草丛

神情哀伤一动不动

也许猪早就知道今天的结局

当兴奋的主人把尚在迷糊中的它赶到场屋

我甚至看见它还有些兴奋

先是甩甩头，嗷嗷地叫了两声

然后从容地走到铁锅前，拱了拱鼻子

深夜，车过隧道

这是一条黑暗的通道，在时间迫近的后半夜

火车奔驰到一年的中元，冰凉的肌肤在风中疼痛

我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深夜，我和你

背着行囊穿过黑暗的七里冲

我去县城读书，你去汉口一个工地做泥瓦匠

我们在黎明前的沙堆汽车站分手

看不清的遠方，孤单的月亮挂在冷寂的天上

无   题

生命

总是跟某种东西纠结在一起

我不能说得更清楚

睁大眼睛

也不能把它的面目看得更清晰

这一年

亲人一个接一个辞世

我发现在幕阜山

肉身的苦难

大过灵魂的苦难

只有时间能解身上的毒

在命运收回瞳仁的那一刻

把人生的累赘带回

像晚星带回曙光散布出去的一切

病中人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病了，

春天那么美好，但一阵风把我拦在春天门外

所有的症状都和春天格格不入

灵与肉冷热不均

眼睛努力想睁开，眼皮却使劲往下拉

有人敞开衣襟，花朵迎风绽放

而当我裹紧棉袄出现在春风中，

花都偏过身子，朝向了阳光的方向

当我头昏脑胀地从卓刀泉出来

一树玉兰，开得干净明亮

春风却把它们一朵朵举过我的头顶

对  岸

我和对岸隔着一条河，河水不宽阔也不狭窄

彼此能够看见依稀的人影

我去过对岸的村庄，和对岸的少年打过架

也喜欢过对岸黄头发的少女小米

在我的记忆中，对岸不是彼岸，也不与现世

构成任何隐喻关系，隔着一条河

就是隔着苦难的童年和青涩、隐秘的青春期

它们相互敞开也相互遮蔽，就像

那时此岸贫穷的少年和对岸多病的少女，她

喜欢他在阳光中的忧郁，他爱上她

生活中柔弱的身影，命运就是我们

偶尔回过头，看到彼此身上值得同情的东西

责任编辑   洪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