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张作梗
叙利亚
最终,我们获取大地的影像将
来自这样两尊雕塑——
一尊战争的,
一尊和平的。
与我们的天空,
我们古老的拜物教如出一辙。
没有一双手是干净的,
就像没有一个神是洁净的。
我们的窗户录下了夏季的欢笑,
也录下冬天悲悒的哭声。
我们在一个少女眼里打捞出的
惊恐是一场没有国籍的雾。
死亡每天到来,
像一只饥饿的野狗。
每天,为了驱散苍蝇一样的炮声,
我们平分我们的身体:
一半给祈祷,
一半给绝望。
我们居住的家园比坟圹还荒凉。
我们用眼神交流;
因为一说话就要消耗体力。
我们再没有“寂静”的原始记忆。
现在,寂静有了新的含义。
我们的防空洞修在我们的身体中,
那儿,死神安然无恙。
每天,从遥远的恐惧中回来,
我们家徒四壁,
生火的炉子,被风盗走了最后
一粒火种。
生无可生,
而要爱上这个世界,
又是多么艰难。
我们再没有“神”的原始记忆。
现在,神有了新的含义。
钟 声
大钟敲响。——大钟每天敲响天空。
每天,我们在钟声里触摸灵魂,
仿佛从水里舀起面影。
——钟声肃穆时我们的灵魂也竖起衣领;
钟声晴和,欢悦一如晚风摩挲林梢,
带来灵魂甜蜜的悸动。
我们的房子、街衢、十字路口,
我们的百货大楼、人民广场、商务酒店、
停车场、高尔夫俱乐部,
我们的生和死、罪与罚,
我们的《茶花女》《包法利夫人》……
无一不被这口大钟含纳,就像河流里,
有着我们漫长而动荡的一生。
现在,当钟声响起,
一切凌乱的、球状或方形的,一切困扰
或囚禁我们的东西,开始
有序地流动和敞开;
——钟声平稳地分布着世间的一切:
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而我们的灵魂,也在钟声蓝色的抚摸中,
慢慢安静下来,仿佛舀起的
面影重又沉落到水底。
我们不再感到生命是一场虚妄的
向着死亡之地的迁徙。——
一切都在钟声里显影,连呼吸,
也有了恋人耳垂湿热的味道。
生日诗
不,死亡也许是偶尔砸在你头上的
芒果。它不是让你去死,
而是突然吓你一跳——在猛然
划过头顶的阴影中,看见死亡有
一副黄金的面孔。
不,死亡不是芒果。它也许是一个
意念,要把你从人群中孤立出来。
一个在模拟中放大的黑匣子,
除了你自己的骨灰,和骨灰的絮语,
死亡只剩下一张打黑框的面孔。
不,死亡不是意念。它也许是一茎
白发、一滴泪水、被梦捂死的
一声喊叫、一次在体内游行的疼痛。
生命走向衰老,而死亡愈见活跃;
死亡有一张不死的面孔,被你
一次次看见。——不,死亡不是梦,
它也许是向你走来的地平线,
也许是从脖子后面套下的一根绳索。
无限迁延的告别,你终究会拐入
一座山后,看见石头上有
一張酷似你的脸等着你。——没错,
那就是死亡之脸,那就是死亡。
月亮在跑
月亮在跑。在空无一物的我们头上
杂沓地跑动——夜空是其跑道,
云是障碍物。
在或迟或早就要拖下的
阴影般的喘息中,我们的生命也在跑动。
生存构成了无处不在的跑道,
厄运和苦难是跨不完的障碍物。
神秘的,一个封闭、发光的箱子,
里面装满了梦和理想。
它在我们一生的高处跑动,
在一切行将消逝的事物中跑动,
仿佛内心的律法,又像自然谨严的秩序。
于是我们听从并归顺它,跟随它跑动。
逶迤的阴影中长出了枝条、
根、雾岚和果子。
它跑过我们的头顶和生命,
而我们,跑过它巨大的坟场和海洋。
昆虫最微妙的振翅,停在风的
吹动中,几百座凝固的佛塔,
都在跑动中成为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认知从属于跑动,
而运动产生了力和美。——
于是在我们死寂般的凝望中,月亮在跑。
在我们坠毁的理想和梦中,月亮在跑。
它跑动,成为一个警示和不死的路。
发光的跑动中,一只野兽跑进
它自己挖掘的陷阱。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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