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肖炳华
那是从旭日上采下的虹,没有人不爱你的色彩。
一张天下最美的脸,没有人不留恋你的容颜。
……
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每当我满怀深情地放声歌唱《红旗飘飘》这首歌时,顿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的精神世界也飘扬着一面神圣的五星红旗。
我家至今还珍藏着一面锦缎的五星红旗,虽经过66年的岁月洗礼,但颜色不改,鲜艳如初。这面五星红旗,是我父亲生前的最爱,被他视为珍宝。父亲特地把这面五星红旗储藏在一个小樟木盒子里,然后再装进一个大木箱子里。他把木箱专门上锁,不经他允许,谁也不得擅自打开。父亲常说,这面五星红旗就是他的命根子!
每逢特殊的日子,父亲都会在家里很隆重地举办一场向国旗敬礼活动。
每到国庆节,父亲都会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把一层层塑料皮缓缓打开,谨慎而又崇敬地拿出这面锦缎国旗,将它悬挂在客厅正中央。他自己先立正,脸上充满庄重与神圣,给国旗敬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把家人召集起来与五星红旗合影留念。从我记事起,无论父亲有多忙,从未间断过对这种仪式的举办。并且每年的暑天,父亲会把这面国旗拿出来晾晒一次。循环往复,年年如此。后来我和弟弟妹妹们年龄大了,父亲才给我们讲述这面国旗的故事,他讲这则故事的时候,满脸绽放着自豪与骄傲的光芒。
时光追溯到战火纷飞的1952年,我父亲跟着大部队,行进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行列中。父亲虽然没有文化,但由于忠诚老实,聪明机灵,上级就安排他到副总司令员洪学智身边当警卫员。
父亲是在1948年被国民党抓的壮丁,在淮海战役中毅然投奔了解放军。接着他又参加了解放上海、南京、杭州、海南岛等重大战斗。父亲怀着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深仇大恨,打起仗来简直不要命,表现得十分勇敢。他又是一名出色的轻机枪枪手,每每在战斗打到激烈时,他双目喷火,机枪的枪管,常常被他打的像着了火的烧火棍。在解放海南岛的战斗中,父亲用机枪消灭的敌人竟有100多个。他在战场上屡立战功,荣获了很多的军功章和荣誉。
可是,父亲到了朝鲜后给首长当警卫员,无仗可打,就很失落,他怀念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光。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里,父亲在雪地里站岗放哨。就在这个时候,志愿军洪学智副总司令员,因连续开会开到深夜,当他走出山洞,来到父亲面前时,看到父亲此刻像个雪人一样,正精神抖擞地双目警惕注视着远方。他对父亲的坚韧表示非常满意。
“小肖,辛苦啦!”洪副司令员亲切地说。
父亲立马给他敬了个军礼,说:“首长好,首长辛苦!”
“我来问你,在战场上你怕不怕死?”
“报告首长,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俺不怕死。”
“好样的!我为有你这个安徽老乡感到自豪。”
“那首长我有个要求您能答应吗?”
“有什么要求,你讲来听听。”
“首长,我想上前线打仗,已经和您说过好多次了,就请您批准吧。”父亲看起来态度十分坚决。
“嗬,小鬼,很有韧劲么!你这种精神真让我感动。行,你的要求我批准了。”
“真的?那太好了,谢谢首长,给您敬礼!”
第二天,他果真如愿上了前线。
一周以后,前方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父亲在前线果然发挥了他的长处。他仅用九发轻机枪子弹,就击落了一架美国F-40喷气式战斗机。当这个好消息传到洪副司令员那里时,他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这个小鬼,不简单啊,在我这里当警卫员看来屈就了他。嘿嘿,果真好样的!”父亲也因此荣立了战功,成了名噪一时的战斗英雄,将被安排和其他战斗英雄一起进京接受毛主席的亲自接见。父亲一听说可以见到毛主席,激动得手舞足蹈,甭提有多高兴了。
然而,事与愿违。几天后,父亲在上山报送紧急信件时,被突然飞来的飞机炸伤了左大腿和右肩膀,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等他醒来时,其他的战斗英雄们,正在前往北京的路途中准备接受毛主席的接见。父亲因此感到非常失落,简直沮丧极了。
三个月后,父亲伤情恢复。正准备出院时,志愿军洪学智副总司令员出现在他的床前,亲切地对他说:“小肖,你受苦啦!我代表志愿军司令部,把这面从北京毛主席那里带回来的锦缎国旗颁发给你。这可是最高规格的奖赏啊!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为国争光!”父亲流下激动的泪水,当他把这面鲜艳的国旗捧在手里时,早已泣不成声。他知道自己虽然没能见到毛主席,可是毛主席没有忘记他,这面庄严的国旗就是最好的见证。从此以后,他就把这面国旗当作宝贝,格外地珍惜。
父亲成了一名二等乙级革命伤残军人。他回到家乡,被安排到县木材公司工作,因不喜欢做行政工作,便一跺脚自愿回乡当了一名农民。由于当时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父亲竟然没有领到伤殘抚恤金。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到有关部门咨询过,争取过。用他的话说,我还有一双手,一双铁脚板,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不必靠等政府养活。
父亲回乡以后,往往都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他一门心思地参加生产队的生产劳动,任劳任怨,不计报酬,默默无闻,很快就成了当地出了名的劳动模范,被干部群众亲切地誉为“铁人”。父亲始终把名利看得很淡,唯独对这面国旗情有独钟,格外珍惜。他逢人便说:“俺虽然没能见到毛主席,但这面国旗可是毛主席亲自授予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俺只要看到这面国旗,就像见到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样啊!”每当逢年过节,尤其是在国庆节时,父亲都会把这面国旗拿出来,向家人和村人们宣讲老一辈革命精神,不厌其烦地向人们讲述这面国旗的光荣史。
时间久了,村里有一些人对父亲的残疾身份和回乡被安排工作的事提出了质疑:“肖灯才,你说你是残疾军人,那为啥拿不到抚恤金?”“对呀,你说国家给你安排工作你不干,可真有这回事?”“你不会那么傻吧,放着国家商品粮不吃,偏要回农村种地!”每当遇到这些疑问,父亲总是选择沉默,一个劲地闷头抽烟。当被人问多了,问急了,他就很动情地说:“我身体残疾是事实。至于不发给抚恤金,可能是国家有困难,把抚恤金发给更困难的人了。我回来被安排到县木材公司是真的,是我自愿放弃不干的。”讲到这里,父亲的眼睛有些潮湿了。接着他有些激动地说:“想想那些在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中牺牲的无数先烈们,我能有今天的生活,已经很知足了。特别是上级发给我的那面国旗,就是对我最好的奖赏。要知道我们的国旗,可是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用鲜血染成、用生命换来的啊!因此,我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半点后悔。”看到父亲严肃的神情,听了他发自肺腑的解释,村人们无不对他心服口服,肃然起敬。
记得我在七岁的时候,那天正逢国庆节,父亲拿出这面国旗,带上我一大早就赶往20里外的县城。路很远很远,我实在走累啦,赖在那里不肯走时,父亲就停下来给我讲述这面国旗的故事。父亲绘声绘色地叙述他在朝鲜战场上住山洞,吃炒面,吞雪水的艰难经历。父亲声情并茂的讲述,简直让我听得着了迷,顿时忘记了劳累。接着,他又鼓励我从小不要偷懒,要养成吃苦耐劳的好习惯,长大以后要像他一样为国立功,为党争光。父亲的话,极大地鼓舞了我,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于是起身向前跑了起来。中午时分,我们爷俩终于赶到了县城的照相馆。原来父亲是带着国旗和我一起照相合影。
从我记事起,每年国庆节去县城照相馆与国旗照相合影,是父亲雷打不动的习惯。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本地小镇有了照相馆,我们也就不用再去县城了。父亲就在国庆节这天,特意换上一件泛黄的军装,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左胸前挂满了军功章,把全家人都召集到院子里,让我们全家老少和国旗合影。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乐呵呵的,脸上挂满快乐的微笑。
父亲平时生活非常辛劳,一年365天,除了刮风下雨,一刻都不肯闲着。每天饭后把嘴一抹,抬腿就去生产队参加大集体农活。农村的犁地,摇耧,耙地,撒种,扬场等技术活,他都样样精通。特别是生产队用石磙打麦子后扬场,那可是个技术活,全生产队没几个会的,唯有他一个人有始有终地干完,而且从不叫苦,从不喊累,任劳任怨。在他当生产队长期间,更是坚持原则,廉洁奉公。凡是集体的东西从来不贪不占,在群众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记得有一次,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捡拾了几穗集体丟失的玉米棒子,我正准备放在锅里煮着吃,未曾想被父亲收工回来发现,他不仅把我臭骂了一顿,还硬逼着我把玉米棒子还回了生产队里。父亲为人热情,乐于助人,村里不论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家长里短,都会找他帮忙处理。他坚持原则,刚正不阿,处理问题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因此村里的老少爷们没有不服气他的。
父亲的脾气很倔,他认为对的事从来都不服软,干起事来,丁是丁,卯是卯,毫不含糊。他始终都保持着军人的工作作风,来去一阵风,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1976年12月份,我初中还没有毕业,他事前没和我打任何招呼,便私自作主给我报名参军入伍。当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很想再上两年高中。可拗不过父亲,他一锤定音,我無话可说,只能选择服从。后来我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得到了锤炼,也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自己的世界观得到了改造。虽然与大学校门失之交臂,但在社会这所大学校里,我受益无穷,从没后悔过。用父亲的话说,当兵后悔一阵子,不当兵那才后悔一辈子呢。
随着时光无情的流逝,父亲的身体变得大不如从前,他经常一个人自顾自地念叨着:“唉,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洪老首长啊!”从他那渴望的眼神里,我很想尽力满足他这个念想和愿望。
1985年春节过后,我去县民政局查找父亲的档案时,发现他档案第一页纸上写有:“肖灯才同志1952年赴朝参战,后因战负伤致残。”哦,父亲的叙述属实,一点都没有夸张。因此,父亲的形象,再一次在我的心中高大起来。
我试着给中央军委老干部部写信,在信中反映我父亲在有生之年想见见他的洪老首长的愿望。父亲见我把信发出去了,十分高兴,他几乎天天守在村口等回音。大概过了半个多月,我们收到了中央军委老干部部的回信,信中说:“肖灯才同志,你要找的洪学智老首长我们已经联系到了。他现在北京,已同意你前去见面。”信中并附有洪老首长家的详细地址。父亲读完信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难掩激动之情。消息不胫而走,我们整个小村的老少爷们也都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父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望老首长,他把家里仅有的几斤芝麻油带着,说:“我去见老首长可不能空着手啊!”当时由于物质匮乏,我们只能带上家乡这个土特产了。我和父亲一路坐火车到了北京,接着转车,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到了洪老首长的住地。洪老首长的门口有士兵站岗,我前去联系时,士兵却坚决不让进去,父亲见状便上前大声说:“你去和洪老首长讲一下,就说他的警卫员,安徽的小肖来看他了。如果他真不愿见,我们就走。”那士兵见父亲如是说,便不敢怠慢,他点了点头,答应进去通报。我和父亲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我心里没底,一直担心洪老首长不肯接见。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军装,精神矍铄的老军人,由院内向外大步走来。“洪老首长,真是您啊!我是小肖,您还认识我吗?”“哈哈,小肖,安徽老乡,我的警卫员咋会不认识啊?”洪老首长哈哈大笑,说着话,并张开双臂和父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老首长,我好想您啊!”只见父亲浑浊的眼里泪光闪闪。“我何尝不是啊,我曾托在安徽工作的部下多方打听你的消息,都没有结果,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咧!呵,当年的小肖也变老了哟。”“可不是嘛,老首长,我天天做梦都在想您啊,这下好了,在我去见马克思之前,终于可以了却这个心愿喽!”“嗯,好了,有话咱去家里说,跟我进去吧,多年不见,咱们好好聊聊。”洪老首长说着话,忽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我,“这是……”洪老首长指着站在父亲旁边的我有点迟疑地问。“噢,老首长,这是和我一同过来的大儿子。”
“首长好!”我慌忙上前给老首长敬了个军礼。“怎么,你儿子也当了兵?”“是的,不过他已经退伍了。”“嗯,不错!当兵好啊。”洪老首长让我们进院子,我忙说:“洪老首长,我和父亲能见上您一面已经很知足,就不进去打扰您了,我们到外边找个地方住下来就行。”“哎,哪里的话,既然来了就在我家里住下。再说外边的住宿贵得很,你们在我的家里住上几天,我安排警卫员带你们到北京各景点玩玩。”洪老首长不容分说地把我们带进了他的院子里,并吩咐人给我们安排住宿。
此后的几天,洪老首长果真安排专人专车,带我们在北京的各个景点玩了个遍。父亲一见洪老首长闲空,便前去和他交谈。两人在一起回忆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的人和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凝结出的亲密无间的、至高无上的革命友情,是多么的纯洁和崇高,是多么的令我敬仰啊!尤其让父亲感到高兴的,是我们到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时的情景。记得父亲对着国旗庄严地敬完礼后,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后来,我请来摄影师给我们爷俩和高高飘扬的国旗合了个影。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要走了。临别时,父亲和洪老首长拥抱着难舍难分,洪老首长一再叮嘱父亲要保重身体,并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父亲。“请老首长放心,您老人家的话,晚辈牢记在心,给您敬礼!”我双脚立正并拢,给老首长庄重地敬了个军礼。洪老首长说着话,亲手把两条中南海香烟和一些钱塞给父亲,父亲坚持不要,不料洪老首长却口气坚决地说:“甭跟我客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回去以后要多保重身体。”“哎,老首长,您也要保重身体啊!”就这样,我和父亲在洪老首长的挥手目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一情景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遗憾的是当时受条件限制,没能把那个永生难忘的情景拍摄下来留作纪念。
父亲是在2002年的秋天,因高血压患脑溢血症,躺在了医院里。在他弥留之际,我和他的孙子守在他的床前,这时,他虽然不能说话,却用颤抖的手势把我们招到病床前。他轻轻地眨眨眼,又张了张嘴,此时,我早已看懂了他的心思,他是在說,待他走了以后,每逢国庆佳节,全家人和国旗合影的传统不能丢。我早已把提前从家里带过来的那面锦缎国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手上,只见他眼睛一眨,滴出了一滴清泪,我们便会意地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安详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在2016年的暑假期间,我带着即将到北京上大学的小儿子去北京查看学校。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相约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当时儿子很兴奋,我们在夜间四点多钟就赶到了天安门广场。我们全家人都表情严肃,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国旗升起。我们个个眼里都噙着泪水,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看完整个升国旗仪式,紧接着,我们又在国旗正中间合了影。那情景,真是让我记忆深刻,终生难忘。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随着时光的流逝,正如父亲所期待的那样,此后,每年国庆节来临时,我都雷打不动地把自家的照相机拿出来放在支架上,把全家人召集起来,然后把国旗慢慢展开。接着,在我的指挥下,我们全家人都面带微笑,屏心静气,静静地等待着这一珍贵时刻的到来,那就是我和国旗合个影。我把镜头的焦距对了又对,嘴里和大家齐声高喊“一、二、三,茄子!”在按下了自动快门后,便飞快地跑到亲人们中间……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继承革命先烈遗志,前赴后继,永远跟党走。这,就是我们新一代人庄严的承诺!
我和国旗合个影,让梦想照亮现实。
我们家这个优良的光荣传统,将会一代又一代地传扬下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责任编辑 魏尚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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