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朱维薇
就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冬季,那株木莲出人意料地枯萎了。
也许是心有不甘,它竭力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干透的叶片不肯落下,直挺挺地僵立在枝头。风过树梢,枯叶唰唰作响,声音干硬粗糙,细细听来总觉得是在痛苦低吟。纵然有万般不甘又能如何?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干脆决断,不可逆转。
在刚刚过去的夏天,我多次见过它。那个黄昏,它悠然挺立在蒙蒙细雨里,枝枝叶叶水光流溢,闪烁着生命才具有的灵光,湿润的绿手端庄地合在胸前,掌心里捧着暗香四溢的“莲花”,浸润了花香的雨雾宁静温馨。不过随意一瞥,清丽端凝的姿态让人心有所动:生命需要潜心修炼多少万年,才能修炼出这般惊人的美!
苗圃来的人瞥了枯树一眼:“死了,拔掉吧!”
“等等吧!说不定树根还活着。”我曾经见过一些树在冬季莫名其妙地枯死,第二年春天,树根旁又抽出新枝,所以就怀着一线希望建议。
“不可能了,这是以前的建筑工地,都是沙子石灰,泥土是碱性的,还少得可怜,它没法吸收到足够的营养。”
原来,这株木莲是被活活饿死的。生命有求生本能,它一定曾经苦苦挣扎过。多雨的季节里,它必然竭盡全力地延伸自己的每一根茎须,试图从碎石黄沙的世界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水肥。可是种种努力都是徒劳,它累了,再也无力坚持下去,只得无望地停止了寻找。如果是飞禽走兽,也早该迁徙到别处去了,可惜它是树,只能痛苦地站在贫瘠板结的泥土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失去了生机:先是节制发展的欲望,然后再节制生存的基本需求,最后一季花开后,它停止了细胞分裂。严重的营养匮乏破坏了它的生理机能,它开始迅速地枯槁,最终它再也熬不下去了,将年轮定格在岁月的档案里。
倘若生长在湿润温暖的地区,扎根于深厚肥沃的酸性土里,供给充裕,营养充足,它也许会和我见过的那些古树一样,自由地生长百年甚至千年,年年开花岁岁飘香,始终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竭力招摇生命的美丽。它还会幸福地开枝散叶,繁衍出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
可如今,这些美满的愿望再没实现的可能了。虽然生命可以随着环境变迁改变生物特性,但这往往需要漫长的时间。而命运赐予生命个体的时间太短促,纵然改变的欲望山呼海啸,无奈生命个体无法随心所欲地闪转腾挪,适应性还没跟上,草木之身已经无法承受,毁灭便成了必然。庆幸的是,人非草木,拥有一定的自主选择环境的能力:自由的行走、灵敏的躯体、出色的智慧、无止境的创造力.....这是生命在亿万年发展进程中积累的宝贵财产,如今全部馈赠于你我,身怀神技,岂能让自己当“植物人”?
生命的痛苦源于难以摆脱环境的桎梏,生命的欢乐源于自身和环境的和谐,这是生命的定数,谁也不例外。唯有自由发展,人才能真正舒心畅意,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生命寻找或者创造适宜的环境而已,至于能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都是由每个生命个体决定。自由发展只是完美的理想,寻找和创造适宜的环境才是人类永恒的命题。于是,有的人夸父追日般拼命奔跑,也许百转千回穷尽此生也无法抵达,但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努力寻找可以让生命极致绽放的“万一”,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我们只能来一次,不甘心浮皮潦草地度过,这不可再得的“唯一”太需要珍惜。
有人说:执着是苦,执念是魔,看破、放下才会自在。可真正需要的谁能放下?倘若连发展都愿意放下,那么生存也就没有必要。内布尔大声呼唤:“愿上帝赐我平静,去忍受我必须忍受的事;愿上帝赐我勇气,去改变我可以改变的事;请上帝赐我智慧,让我分辨两者之间的不同。”他道出了无数人的心声。看懂生命的本质后,应该放下的就会自觉放下,如秋天的草木自然地掸掉黄叶。不该放下的,就会更积极努力地追寻。万丈厚土里必定埋藏着我们需要的一切,需要我们耐心地寻觅、艰辛地挖掘,而人也会在寻觅和挖掘过程中不断将生命推向巅峰。
执念又如何?苦累又何惧?失望又怎样?来到这个世界,谁也不会活着归去,闲置了生命能量已经可悲了,将其用于压制自我的发展上,则是对生命最无情的糟践。用力地生活,去追寻你真正需要的一切吧!趁生命还不曾腐败,趁自己还有展开双臂拥抱世界的力量,趁自己还没有泯灭对生活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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