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亡羊,原名余后华,男,七十年代生。
曾在《山花》、《清明》、《雨花》、《佛山文艺》、《阳光》、《黄河文学》等刊发表小说,安徽作协会员。
一
最近一段时间,陆青觉得自己和陈小梅的婚姻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小梅对于这方面的需求愈来愈淡了,每次总是陆青主动,陈小梅才和他做上一次,而且质量也大不如从前了。有时陆青心里憋气,故意不去碰她——他不相信她能耐得住。然而结果令陆青大失所望:陆青不去碰她,陈小梅就像没事一样在一边躺着,没一会儿工夫竟然就睡着了。惹得陆青憋了一肚子火,难受了一夜。
陆青曾在书上看过,说夫妻之间的爱情和他们间的性事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性生活和谐会促进夫妻间的感情。事实上也是如此,陆青对照了想想,当他和陈小梅处在感情最浓烈、最炽热的时候,也是他们性事最频繁的时候。如果排除了生理上的因素,那么,问题肯定是出在别的方面了,而这是陆青最不愿意想到的。
陈小梅生性活泼、单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跟她生活在一起,陆青有时觉得自己仿佛也还没有长大似的。说来好笑,就连他们之间的一些吵架、拌嘴,也像小孩子那样,为了一点屁大的小事就会闹得不愉快。有一次他们在水池边洗脸。陈小梅用手沾了盆里的水朝陆青身上拂,陆青也跟着回敬她,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在水池边嘻嘻哈哈地打闹。有一下陆青没注意泼多了水,泼了陈小梅一脸。陈小梅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气呼呼地努着个嘴。陆青忙着道歉,可陈小梅依旧不理他,结果弄得陆青也生起气来:不就是多泼了一点水,有必要这样吗?两人都赌着气不睬对方。后来陈小梅居然嚷着要回家。陆青觉得陈小梅实在是小题大作、蛮不讲理,他跑过去推搡着陈小梅:“你走,走吧!”陈小梅觉得满腹委屈,眼里含着一泡泪“咚咚”地往外跑——要知道,陈小梅家在几十里外,陆青这么晚把她往家里赶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陆青的父亲喊住在楼下的陆青嫂子将陈小梅拦住了。陆青父亲一边数落着陆青,一边跟陈小梅讲好话,才总算把事情平息下来。
其实他们吵架也只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当天晚上,陆青和陈小梅上了床,陈小梅还是气鼓鼓地躺在一边不理他。陆青把手伸过去搭上她的肩膀,陈小梅一翻身子,面朝墙躺着。陆青毫不气馁,一边用手轻轻扳她身子,一边悄悄吻着她的脖颈。陈小梅抗拒着不肯转身,然而,渐渐地,陈小梅的身体有些松动了,抗拒的力量也没开始大了,虽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但双方的怨恨开始像阳光下的积雪般渐渐消融了。慢慢地,陈小梅由抗拒到半推半就,后来竟响应起陆青的吻来,双方的热情也莫名其妙地随之高涨起来,最后两人居然做起爱来了,而刚刚发生的那些不快早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事实上,陆青还是希望他和陈小梅之间会出现一些吵闹的,让陆青感到害怕的是陈小梅这段日子表现出来的冷淡和平静。他清楚这种冷淡和平静意味着什么,它带来的结果往往比那些吵闹更加严重。陆青决定要和陈小梅好好地谈一次了。
二
陈小梅从前在一家纺织厂上班,干的是挡车工,工作很辛苦,每当看到陈小梅疲倦地回到家,陆青就格外心疼。他决定等两人结婚后,就劝她辞了纺织厂挡车工的工作。
然而,事情的变化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那天,陈小梅单位里的同事打来电话,让陆青去一下,说陈小梅身体不舒服,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放下电话后陆青就想,再也不能让她在那儿干下去了。等陆青火烧火燎地赶到陈小梅宿舍时,发现她面色苍白地斜靠在床头。到医院一检查,原来陈小梅怀孕了,那是妊娠反应。陆青并不知道妊娠反应会这么厉害。医生强调,这段时间陈小梅要注意休息,不能从事高强度劳动,并且可以给他们开具假条。但陈小梅不好意思将自己怀孕的消息让厂里知道。她还未婚呢。
“不管它,先在家休息两天再说。”看着陈小梅虚弱的样子,陆青心疼地说。
纺织厂的劳动纪律很严,请假非常困难。陆青跑到厂里,跟领导磨了半天嘴皮,好不容易请来两天假。然而,两天过后,陈小梅的状况一点未见好转。陈小梅心里也很焦急,怕再歇下去厂里会怪罪下来。陆青说:“我再去给你续请几天假吧。”
那天轮到陈小梅上大夜班。夜里十二点多钟,陆青骑着车子到了陈小梅单位。他找到了她们的值班长,还未等他开口,值班长就抢先质问他陈小梅怎么没来上班。
“陈小梅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究竟生了什么病?把医院的病历拿来给我看看。”值班长一脸狐疑,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陆青在说谎。不用说,陆青是不会将填有陈小梅怀孕的病历拿给值班长看的。他说:“我们再请两天假,就当作事假,你看行吗?”
“不行!”值班长断然否决,“你现在就去把她叫来上班,否则后果自负!”说完就丢下陆青,跑到车间里巡视去了。
陆青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陈小梅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潮红,那是这几天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陈小梅被陆青回来的响动惊醒了,她问陆青假请好了没有。陆青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去上班吧?”陈小梅边说边拿起床头的衣服。陆青突然将她的手按住,恼火地说道:“不用去了!”“不去行吗?”陈小梅怯生生地问。其实,她并没有完全领会陆青的意思。陆青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永远也不让陈小梅去纺织厂上班了。现在请几天假就这样困难,以后陈小梅肯定还得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手术后还需要有一段调养的时间。这以后的假又该怎样请呢?与其到头来让厂里处分,还不如自己辞职。
事实上,陈小梅也是一个没有多少主见的人,她听了陆青让她辞职的主意后,也没有表示反对。过了几天,等她身体恢复了一些,便拿着陆青为她写好的辞职信去了厂里。
陈小梅回来说,她一进厂里,班长便怒气冲冲地把她叫到办公室,看样子正准备朝她大发一通火呢,她不声不响地将辞职信递到了班长手里。班长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陈小梅描述着她们班长气极败坏的样子,开心地咯咯地笑着不停。
辞了工作之后,陈小梅在陆青宿舍里过了几天闲散的日子。她似乎也有些舍不得将孩子流掉。但结婚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过于遥远的事情,孩子是不可能留下的。临去做手术之前,陆青还有点不大放心,问陈小梅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陈小梅笑笑说:“没有关系。”
“不害怕了?”
“嗯,不怕了,我们走吧。”说着,陈小梅走过来挽住了陆青的胳膊。那模样仿佛只是要和陆青出去逛逛街似的。看着陈小梅这样,陆青心里不由得自责起来。
工夫不大,陈小梅神色慌张地从手术室里面跑了出来。
“怎么啦?”陆青问她。
“我,我不想做了。”陈小梅的目光中流露出恐惧和不安,“我害怕。”
此时的陈小梅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她用企求的目光注视着陆青。陆青的心头突然像被锋利的刀子划了一下。他轻轻地搂着陈小梅,感觉她的身躯是如此单薄、虚弱,他着实不忍心让这样的身子承受一丁点伤害。“不做就不做吧,我们把孩子生下来。”陆青脱口说道。他再也不想以后怎么办了,只要陈小梅没事就好。说出这句话后,两个人突然觉得一下子轻松起来,那么久背着的包袱好像不经易之间就被甩了下来。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陈小梅的心里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快活。她又变得有说有笑起来,还缠着陆青带她去逛街,前几天她在商场看中了一条裙子,她想把它买下来。
三
自从陈小梅辞了工作,他们先后找过一些工作,但都没有干长久。在这期间陈小梅还是去做了流产手术,并在不久之后与陆青办了个热闹的婚礼。接着陈小梅就去了一家美容店,学起了美容和理发。
美容店里有好几个年轻的姐妹,她们常常拉陈小梅一起出去玩。陈小梅年龄本来就不大,人又活泼,在外面,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结过婚了。陈小梅呢,也仿佛完全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她曾经跟陆青说,有个经常去美容店的男孩,不知道她已经结过婚了,还经常向她献殷勤,总想约她出去玩呢。陆青听了直皱眉头。
陆青对陈小梅一直表现得都很大度。他不想过多地约束她,他不想让别人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起初,陈小梅对陆青的态度还有所不满,说她晚上到外面去玩,陆青也不管她,证明陆青对她不够重视,对她无所谓。其实,她哪里知道陆青的心思呢,对于她,陆青一直都是爱怜有加,他知道她为他付出了很多。她为他流过产,并因此而丢掉了工作。对于这些,陆青心中一直都觉得很愧疚。因此在很多方面,陆青就迁就着她,他想让她尽量过得舒心和快乐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小梅出去玩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她对此似乎也变得习以为常。等陆青终于忍不住说上她几句时,她反而生起陆青的气来,有时还和陆青发生争吵。陆青觉得陈小梅和以前相比变了许多。
还没结婚时,陈小梅就同陆青说过她以前的一段恋爱经历。她说有位中学男同学曾经追求过她,可是因为他不是城里人,又没有工作,她的父母坚决反对而导致他们断绝了来往。陈小梅还将相册里保存的,那位叫作陈浩的男同学的照片,拿给陆青看过。对此,陆青也没怎么介意。年轻的女孩子,或多或少总有过被异性追求的经历,况且,陈小梅把这一切都向他和盘托出,表明她对他还是很信赖的。
有一年陈小梅过生日,男孩送过她一台精巧的小闹钟。那台小闹钟一直放在他们的床头。刚结婚时,陈小梅还兴致勃勃地将她同陆青亲密的合影插在闹钟一侧的镜框里。她似乎努力想在他们三人之间制造一种平衡的关系。陈小梅甚至说过这样的话,希望陆青和她的这位男同学也能成为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然而,床头上的那台闹钟每次都给陆青一种怪怪的感觉——闹钟是陈小梅过去的恋人送给她的礼物,陈小梅却将自己和陆青的合影镶嵌在它一侧的镜框里。有一次,陆青和陈小梅吵架,陆青也没有多想,抓过床头的这台闹钟就将它砸在了地上。事实上,陆青并不是故意的。他当时只是想砸碎一件什么东西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而这台闹钟当时恰巧就在他手边。
无疑,陆青的举动深深地刺伤了陈小梅。陆青依然记得陈小梅啜泣着,在遍布玻璃碎片的地上捧起这台闹钟的情形。
好在这台闹钟质量不错,陆青在盛怒之下,居然没有将它砸坏。虽然镜面上的玻璃全被砸碎了,可钟面上的指针依然滴答滴答地走着。后来,陈小梅将它拿到了街上,重新镶上了镜面。然而,那断裂的两部分却无法合为一体了。这台奇怪的闹钟就这样被放置在他们的床头,表面看来完好如初,实际上钟面与镜框只是紧挨着放在一起的,中间并没有任何东西将它们固定在一起。
这天,陆青在单位上班,手机响了起来。陆青一看,上面是陈小梅发来的一条短信:我去“茂源”商场买鞋子,晚上迟些回去。陆青对于陈小梅这段时间发来的此类短信很不满,他也奇怪陈小梅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他?
陆青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每天他要骑上半小时车赶到车站,然后再乘坐公交车回家。陆青想到商场正好在车站附近,他可以去商场找她,然后与她一起回家。陆青想起当初谈恋爱时,每当他在陈小梅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总会令陈小梅喜出望外,她会像个孩子似的在他面前又蹦又跳,那欢乐的情绪很快就会感染了他。
陈小梅发来短信时,陆青正好快要下班了。他赶紧收拾收拾,用最快的速度到澡堂冲了把澡,然后骑上车子出了厂门。一路上,他想象着陈小梅见到他后兴奋的样子,脸上不由荡漾出一缕微笑来。
到了商场后,陆青站在通向大门的那条过道上,朝商场里的人群寻找着。没一会儿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陈小梅美容店里的一位小师妹。他朝那边走了过去。“哟,是你!”那位小师妹也发现了他,“陈小梅,你看谁来了。”她朝身后喊着。这时,在后面一个摊子上挑拣东西的陈小梅转过身来。
然而,陆青并没有在陈小梅脸上看到他期待已久的笑容。陈小梅只是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陆青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陈小梅身边是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刚才陈小梅就是帮那对夫妇挑选着一件童装的。显然,他们是熟人。接下来,陈小梅也没有搭理他,又弯腰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起来。
陆青感觉陈小梅将他晾在了一边。她甚至连那对夫妇都懒得向他介绍一番。陆青站在那里,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些什么。临上公交车时,陈小梅半开玩笑地说:“本来,我们晚上还有活动的呢!”一路上,陆青沉默着,他想,他多像一个不知趣的人,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一场欢乐的聚会,结果将这场聚会搅得不欢而散了。
四
尽管有种种征兆表明,陈小梅对陆青的感情起了一些变化,但陆青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这一点。他只认为这是由于陈小梅年轻、贪玩,不愿意过多地受到约束的结果,直到发生了他们相识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那天在“茂源”商场受到的冷遇已经让陆青的心中很不快了,仅仅第二天,陆青的手机就又收到了陈小梅的一条短信,她说晚上有事不回家了。
那会儿,陆青刚刚做好了晚饭。收到这个短信后,陆青几乎被气懵了。因为等陈小梅,陆青的肚子早就饿了。可这会儿,看着做好的饭菜,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闷闷地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来。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当初和陈小梅恋爱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多么亲密啊,陈小梅干什么事情都喜欢让陆青陪着,有时只是和同学去商厦买件衣服,都要打电话把陆青从大老远的地方招来。
扔掉烟头后,陆青决定赌口气,自己第二天晚上也不回家。
躺在朋友家的床上,陆青整夜都没合眼。在大多数情况下,陆青是不习惯在外面过夜的,这也是他不理解陈小梅的地方。他觉得外面再好,都不如待在自己家里踏实。如果换一张陌生的床,他睡觉都会觉得不那么安稳。其实,就是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拿定主意晚上到底回不回家!因为,他还在暗中期盼着陈小梅打他电话。一开始他还在心中发狠:打第一遍他是不会接的,他要让陈小梅急上那么一会,然后再接她的电话。即使这样,他还要听听她的口气如何,如果她的口气很生硬……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她肯定会柔声细语地哀求他回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呢?他想,也许他还是坚持不住,到头来还是要赶回去的。是的,他一定会飞奔回家的。他知道自己的德性。
然而,整整一个晚上,他的手机都未响过一下!
第二天天还未放亮,陆青就急匆匆回到了家。他看了一下厨房,发现陈小梅昨天中午居然也没有回来吃饭。在他的想象中,自己一夜未归,陈小梅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在店里肯定是待不住的,中午肯定应该回来看看。可是没有。也许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也许会以为到了晚上,陆青会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回到家中的。陆青不想让她就这么安心:既然我一夜未归你还不着急,那我干脆就装做仍然没有回来的样子。晚饭时,陆青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吃了碗面,然后就走进了附近的一座体育场。
他靠在篮球架旁,一连抽了好几根香烟。半小时后,他估计陈小梅要下班了,为了确定知道陈小梅回家,他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借着路灯,注视着下面的那条马路。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他终于看到陈小梅和她的小师妹淑丽,一起骑着自行车从路的那头过来了。再过五分钟,陈小梅就会回到家了。他设想着陈小梅回到家后的情形:她一定以为陆青早就回来了,可是没有,家里黑灯瞎火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头天晚上自己一夜未归,现在天也黑了,还看不到他的人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在哪里呢?还是赶快给他打个电话吧,也怨自己,昨天晚上一时疏忽,竟然忘了给他打个电话……
想到这里,陆青的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到手中握着的手机上了,无论如何,它都应该响了,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直到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手机还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陆青的意志终于被彻底摧毁了,他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陆青用钥匙打开了屋门,在过道里,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卧室。卧室里的电视机发出蓝幽幽的光。虽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可陈小梅的身子根本没动。陆青径直进了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点起一支烟来。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理喻!事实上,直到这时候,只要陈小梅过来说一声“你回来了”,陆青心中的气也会消了大半。可是,她这样子,就当陆青不存在一般。她的这副姿态表明她也在生气。陆青还没来得及生气,她倒首先生起气来了!
陆青将还未抽完的香烟狠狠地揿灭在烟灰缸里,转身走进了卧室。
“我看明天你不用去店里上班了,跟我一起到你家去。”陆青压抑着声调说。
“干嘛?”陈小梅不屑地瞥了陆青一眼。
“我倒要问问你妈,该不该让你在外面过夜。”
“要去你自己去!”陈小梅硬邦邦地说,一边用遥控器换着频道。
“你说你还像不像话?三番五次地在外面玩的不归家。”
“你不是也没回来吗?”
“我不回来?”陆青不由得一阵苦笑。“你以为我喜欢在外面过夜吗?正是因为你在外面玩的不归家,我才故意不回来的。”
“我在外面玩不用你管!”陈小梅依旧用手中的遥控器转换着频道,似乎想以这种举动来表示她的满不在乎。
陆青伸手过去一把抢了遥控器,“啪!”地一声将电视关了。
“你在外面玩,我就是要管!我就是不准你在外面过夜!”陆青的声调明显提高了。
陈小梅“嗤”地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我父母都管不了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丈夫!”
“谁也别想管我,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不屑同陆青争论下去,她侧过身子将头埋在了枕头里。
陈小梅的态度很令陆青恼火,他的嗓门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你犯什么神经啊?我不和你说,我要睡觉了!”陈小梅回头瞥了陆青一眼,继而又转过头去,将被子裹紧。
“今天事情不说清楚不准睡觉!”陆青大声说道,一边伸手拽她的被子。
陈小梅“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狠狠地瞪了陆青一眼,然后不声不响地穿起衣服来。
“你要干什么?”
陈小梅不说话,径直下了床,朝门外走去。
“不准走!”陆青几步跨到陈小梅面前将她拦住。
“让开!”陈小梅大声嚷着,一边作势要出去。陆青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你管,放开我!”陈小梅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她一边尖声叫着,一边用力挣扎。陈小梅的蛮不讲理又一次激起了陆青的怒火。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有点神经质!她有什么必要这样?搞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如果是白天,他肯定是不会拦着她的,但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就是去她家,路上也不通车了,这时候怎么能让她出去呢?陆青手上不由自主地使上了力气。
“我今天就是不让你走,看你能怎样?”陆青气势汹汹地说道,一边连拉带扯地将她往床边移。可陈小梅死死抗拒着,手抓着门框不肯松。陆青掰开陈小梅的手指,并迅速将手反背到了她的腰上,然后将她一下子按在了床上。
陈小梅躺在床上,手乱挥脚乱踢,有几下还踢到了陆青身上。
“你再动一下试试!”陆青忽然松开了她,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说道。陈小梅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不甘示弱地朝陆青腿肚子蹬了一脚。接下来,陆青便打了陈小梅一记耳光。但是这记耳光只是轻轻擦了陈小梅脸颊一下。陆青的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
但陈小梅立刻大哭大闹起来。陆青赶忙重新将陈小梅的手脚摁住。论力气,陈小梅当然不是陆青的对手,虽然她极力挣扎着,还是始终挣脱不了陆青的控制。而陆青呢,任由她哭闹着,只是紧紧地摁住她不松手。他想,只要将她摁在床上,不让她出去就行。
渐渐地,陈小梅没了力气,躺在那儿也不动弹了。过了好长时间,直到确信陈小梅睡着了,陆青才将已经变得麻木的手松开来。
他轻手轻脚地在一旁躺下,瞅着陈小梅那张熟睡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他不明白刚才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他真不愿意看到他们之间总是发生争吵,可是,每次事情的发生都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仿佛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在左右着他,让他无法摆脱它的羁绊,结果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了。
如果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该多好,为什么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要相互伤害呢?如果永远像现在这样多好。陈小梅平静地躺在自己身边,从她那单纯稚气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两人刚刚大闹过一番的痕迹。是的,只有在陈小梅熟睡时,他才能从心中感受到她的那份娇小和柔弱,每当看到她睡在自己身边,陆青总觉得她仿佛是一只正在寻求着保护的小动物。
五
第二天,陈小梅收拾了一番,好像忘了昨夜的争吵,如平常那样挎上提包准备去店里。陆青一大早起来就给单位打了电话将假请好了。他看了看陈小梅,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你不用去店里了,我也请过假了,咱俩今天一起去你父母那里。”
陆青不想让这事不了了之,既然问题已经暴露出来了,回避和逃脱都不是办法。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不然,今后这种事情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陈小梅挎着提包,望了望陆青,可以看出,她并不想回家。当然,回家对她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但她必须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明明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愿意在陆青面前示弱。陈小梅没有答腔,抬脚跨出了屋门。
“你昨天晚上不是要往娘家跑吗?今天让你回去你怎么又不敢了?”陆青说。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不和你一道。”说着,陈小梅便下了楼。
在公交车站台,他并没有看见陈小梅的身影。但他相信陈小梅会回去的,即使她不回去,他也要去她家,将这个情况跟她的父母谈谈。他并不是存心要去向她父母告状,他已经容忍了许多次,可她不但没有一点收敛的迹象,还显得理直气壮、态度蛮横,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这种情况向她的父母公开了。
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地迈进了陈小梅父母的家门。只有陈小梅母亲一人在家。他们一踏进家门,陈小梅的母亲就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一些端倪。陈小梅母亲问他们之间怎么了,陈小梅不答话,径自去了里屋。
陆青把陈小梅经常在外面过夜的事情说给她母亲听了。她母亲听完后,转过脸朝里屋训斥起陈小梅来。
这时,陈小梅突然冒出一句:“他打我!”
“这你就不应该了。”陈小梅的母亲对陆青说,“夫妻之间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动手打人。我们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我们做父母的都舍不得打她一巴掌。”
“那也叫打吗?”陆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昨天夜里都十一二点钟了,她还要往外面跑。我气不过,才打了她一巴掌,也就是在她脸上轻轻擦了那么一下,根本就没用力。”
“唉,你们这两个孩子。每次小梅回来,我都要问小梅,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吵架?心里就担心你们给我添乱。到底是为个啥事哟!”
“我就搞不懂我们之间为什么吵?以前她在外面玩,我没怎么管她,她还说我拿她不重视,不在乎她。现在我不准她到外面去玩,她又跟我吵上了。我简直搞不懂我到底该怎么做。”陆青对陈小梅的母亲吐起了心中的苦水。
陈小梅的母亲一边点头一边数落着女儿:“你晚上在外面过夜本来就不应该。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过夜呢?就是在你们同学家也是不行的!你晚上不回来,小陆也很担心啊。他晚上下过夜班,还要骑几十里路往家赶,为的是什么?你现在已经成过家了,怎么能还像个小姑娘家那样不懂事呢?下次再也不准在外面过夜了。听到没有?”
“反正你们都帮着他说话,每次吵架都是我不对,都是他对。”陈小梅气呼呼地说。
“瞧你这孩子说的,该谁不对就是谁不对嘛!”
“那他打我就对吗?我生平最恨男人打老婆。反正我早就说过这话了,如果以后我的丈夫打我,我就跟他离婚!”
“你怎么能说这话呢?”陈小梅的母亲这次是真的动起怒来了。
“夫妻吵架归吵架,怎么扯到离婚上去了呢?你要再说这种话,我真要告诉你爸了,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陆青也被从陈小梅嘴里冒出的“离婚”字眼怔住了。他没想到陈小梅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到底哪个地方做错了,或者哪个地方不好,你可以说出来。”陆青铁青着脸朝里屋说道。
“我说出来你能受得了吗?”陈小梅说。
“有什么受不了的?你说出来就是了。”
“一开始我就没看上你!当初我就不想和你结婚的!”一说出这话,陈小梅的母亲和陆青两人同时惊呆了。陈小梅的母亲首先回过神来,她想到的是马上压制住女儿的话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但陈小梅却变得激动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声说:“你们当初非要让我找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嘛!”
“你们俩不是自己谈的吗?怎么能扯上我们?当初我们又没有逼你……”陈小梅的母亲说。但是,她发觉这个局面已是她无法控制住的了,“等你爸回来,我非告诉他不可!”
“好吧,离婚、离婚!”陆青喃喃自语着,机械地朝门外走去。
“小陆、小陆。”陈小梅的母亲追了出来,“小梅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这孩子说话没分寸,不长头脑,想起什么张嘴就说,其实她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这只是她气头上的话。你想想,你俩过去在一块不是挺好的吗?”
“没说的,离婚!”陆青走过去推停在院中的自行车。
“今天就不回去吧?啊?小陆,等她爸回来再说,好吗?”陈小梅母亲说。他用一只手将陈小梅母亲攥着他胳膊的手掰开,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一到外面,他便跨上车子,拼命地蹬了起来。他只想着尽快逃离,虽然他的视线几乎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遮蔽了,可他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往前冲去。
六
那次的争吵最后以陈小梅回家结束了。但无疑,那次争吵已经在他们之间留下了裂痕。
美容店的师傅想扩大经营,决定把店开到市区去,毕竟市区比镇上繁华多了。但这样一来,却给陈小梅带来了许多不便。市区离家里太远了,路上来回很不方便,特别是碰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师傅计划好了,以后店面开大了,人手肯定不够,但她也不准备再从外面招人了,一些简单的活就让自己的徒弟们去做,她让徒弟们拿一些提成。等这些徒弟们出师了,他们如果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可以留在店里。
陈小梅确实犹豫了一阵子,她甚至和陆青说过,如果师傅把店面搬到市区去,她真的不想继续学了。她仿佛预感到了,这样的变动会给她和陆青的婚姻造成一些动荡。她努力说服自己,能让自己安稳下来。
对此,陆青心里也很矛盾,虽然,他并不希望师傅去市里开店。但是,陈小梅的手艺只学了一半,现在就是出来开个小理发店都成问题,如果就这样半途而废实在可惜;再说,既然师傅答应每个月还可以让徒弟们拿一些提成,这总比让陈小梅在别处打工强。权衡了一番之后,他还是劝陈小梅继续学下去。
师傅把美容店搬到市区以后,又招了一名理发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谁也没有想到,这名叫阿勇的理发师和陈小梅的那位男同学陈浩,居然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陈浩中学毕业后考了个驾照,帮别人开出租车。美容店处在市区繁华路段,每天他的出租车都会从她们店前经过几趟。一开始,陈浩是去找阿勇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上陈小梅。此后,一有空闲,陈浩总要到店里去坐坐。
当然,对于这些情况,陆青起初完全蒙在鼓里。
那天下着雨,但雨量很小,仅仅湿了路面。陆青下班后准备和陈小梅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陆青走到店门口,发觉眼前见到的景象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因为,他居然看到店里有几个人在喝酒。走到跟前陆青才看清,围着桌子坐着的分别是:师傅的老公、理发师阿勇,而另外一位,居然是陈浩。
阿勇看陆青来了,忙着给他添碗筷。陈浩也冲他笑笑,并递过来一支烟。陆青机械地接过他手上的烟,他的眼睛四下里搜寻着陈小梅的身影。他想,幸亏陈小梅并不曾坐在他们中间,否则,他一定会气疯了。
正说着,陈小梅大概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下来了。
从陈小梅脸上,陆青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的神情。“你下班了?”陈小梅笑嘻嘻地问陆青,像以往一样显得一副活泼开心的样子。
“就在店里和他们一起吃点吧,省得再回去做了。”陈小梅说。
那边陈浩已经给他面前的杯子斟上了酒,还殷勤地伸出打火机帮他把手里的烟点着。
然而,陆青的心思根本不在酒上,他只是想弄明白陈浩为什么会出现在店里。看起来,这个新来不久的理发师和他认识。但,谁知道他们是老早以前就认识的,还是通过陈小梅,他们之间才得以认识的呢?
陆青事后都想不起来他当时具体的表现了,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他的态度肯定是很不友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心里还存着一些疑惑的话,说不定他当场就会发作起来的。那场酒喝得一点都不愉快。陆青只是端着杯子,脑子里木木的,谁找他喝他就机械地喝上一口。不过,他的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着阿勇和陈浩两人之间的对话。事实上,那些对话多半也是他俩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们装着在一起回溯了一番旧日的友谊,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打消陆青心中的猜疑。
喝过酒后,另外三人都去了外面的屋子。陆青吃饭速度慢一些,落在了后面,陈小梅一直坐在边上陪着他。并且一直用有些恶作剧的眼神盯着陆青看。陆青没好气地朝陈小梅嚷道:“你看什么看?”
“没,没有什么。”陈小梅仿佛遇到了一件让她觉得很开心的事情,“看你生气的样子蛮好玩的!”
面对陈浩,陆青总觉得有些别扭,心里隐隐地有些排斥他。而陈浩基本上都是在和阿勇说话,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虽然,他也间或和陈小梅聊上几句,但那副神态就好像是和一个老同学在谈话,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陆青问陈小梅晚上回不回去。一般逢到下雨天,陈小梅是不回家的,晚上就和店里的姐妹们在一起挤一挤。
“下雨就不回去了。干嘛?你要我回去吗?”陈小梅问。
“不,随便你!”陆青说。其实,他心里是希望陈小梅回去的。但不知为何,这样的话他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希望陈小梅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思,继而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回家。
磨蹭了一会儿,陆青看出陈小梅还是没有一点想回家的意思。
无奈之下,陆青只好独自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进车里,陆青就看到陈小梅走了过来。陆青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这么说,她改变主意了?她终于愿意和他一起回家了?然而,令陆青沮丧的是,陈小梅只是走过来和他道别的。如果此刻,陈小梅能够拉开车门,一头钻进车厢,依偎进他的怀里该有多好啊!她怎么就那么不善解人意呢?同时,在心里陆青也痛恨着自己,既然他那么盼望陈小梅和他一起回去,可又为什么不甘心把这句话当着她面说出来呢?
出租车缓缓地驶离了美容店,陆青的心里变得从未有过的空落。陆青知道,接下来自己面对的,又将是一个孤独冷清的夜晚。本来,他满心以为,陈小梅会和他一道回去的,她一定会用她的柔情弥补他今晚品尝到的那份失落,使他那颗受到委屈的心得到抚慰。然而没有,陈小梅的表现让他感到有些近乎残酷,她怎么能这么忍心将他抛下呢?难道她不知道他今天其实已经受到伤害了吗?想到他离开时,她的那个男同学还没有走,依然滞留在店里,他的心里就更觉得不是滋味。
一路上,陆青的心都被伤感和怨恨交织着。回到家后,陆青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他拨通了店里的电话。
“陈小梅,没想到你的心会这样狠啊!”陆青说。
“怎么啦?”陈小梅问。
“你知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可你就是不肯回来。”
“你是什么意思嘛!我和我的男同学根本就没有什么嘛!”
“我没有说这个!”陆青说。
“平常下雨我不是不回家的嘛!你干嘛搞得这样神经过敏!”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我就想让你回家。”
“你别发神经了好不好?好好的,你又想吵架!”
陆青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内心的感受向她表达清楚,相反,因为急躁和冲动,他的口气也变得愈加粗暴,以致他一怒之下将电话重重地挂断了。
七
从那天起,陆青发觉陈浩的身影就像个幽灵似的不断在他视线中闪现。
陈浩告诉陈小梅需要乘车时,给他打一个电话就行。这样一来,陈小梅需要回娘家什么的就方便了许多,而且还不用花车费。对此,陆青心里一直有点不太高兴。陆青对陈小梅说:“车子又不是他自己的,你用他车子也是在给他添麻烦。再说,见你坐他车子,我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
陈小梅叹了口气说:“好吧。其实也不是我愿意坐他车子,每次都是他自己主动要求送我的。”
那天早上起来,陈小梅对陆青说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娘家了,她准备下午向师傅请假回去一趟,让陆青下过班后也去她家,吃过晚饭后两人一起回家。
那天厂里恰巧有一批积压的货需要发出去,任务很繁忙。组长早早地就对陆青打了招呼,说如果不行的话,还得加班。陆青便给美容店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陈小梅,说自己要加班,晚上就不去她父母家了,让陈小梅吃过晚饭后自己回来。
可是,等到临近下班的时候,组长又通知陆青,让他不用加班了。
陆青去澡堂洗过澡,收拾一番后,就骑车去了老丈人家。
到了老丈人家时,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陈小梅问:“你不是说要加班的吗?”陆青说:“临时取消了。”
吃过晚饭后,陆青和陈小梅从老丈人家出来,刚出巷口,陆青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车边站着陈浩。陆青心里顿时明白了,他转头看了看陈小梅,陈小梅脸上也显出了一丝尴尬。
三个人一声不吭地上了车子。
奇怪的是,那一刻陆青并没有觉得愤怒,他只是觉得心里空旷得很,同时,有一层悲哀的情绪笼罩上了他的心头。
回到家,陈小梅看了一会电视,便将电视机关了。“活着真没劲。”陈小梅嘴里咕囔了一句。陆青心里咯噔了一下。昨晚临睡前,陈小梅也说了这么一句,当时陆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今天她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陆青侧过身子,轻轻搂着陈小梅问:“是不是跟店里的顾客吵架了?”
“不是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陈小梅没有吭声。
陆青放开搂着陈小梅的胳膊,靠在了床头。“陈小梅,你心中想什么我清楚,你如果觉得实在过不下去,我们可以分手!”陆青故意说着狠话,当然,这仅仅只是他不确凿的猜疑,他想,如果不是这回事,接下来,陈小梅肯定会为自己辩解。
然而,陈小梅仍然保持着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话?”
“哼!分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的亲戚朋友怎么说我?我的家人怎么说我?”
他妈的!没想到她心中竟有这种念头!她想的只是人家怎么说她,她并没有说她不想分手啊!陆青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了上来!
“告诉你,要想分手简单得很,只要我们双方都愿意,你管别人怎么说!”
“我不想吵吵闹闹的,更不想跟你父母闹。”陈小梅说。
“那容易,我们可以协议离婚。”此时的陆青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自尊心不允许他在陈小梅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来。
他又一次想起上次他们之间发生的争吵,这么长时间以来,问题表面上看好像是平息了,其实,一直都是引而未发啊!现在,她终于暴露出了她自己心中真实的意图了。想到这里,陆青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你不想这事情过多张扬,协议离婚最好!”陆青说,“你说吧,你是不是想离?”
陈小梅转头看了看他:“你究竟怎么想的?”
“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你怎么想,你不就是想离婚嘛!”陆青说。
“你愿意离就离!”陈小梅硬邦邦地摔出一句。
“好吧,离!陈小梅,我现在才算看透了你,没想到你是个自私的无情无义的小人。”
“是吗?既然我是小人,我们生活在一起就更没有意思了。”陈小梅冷笑着说。
“妈的,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从那次吵架我就应该想到,你这念头在那时就应该有了吧?这么长时间以来,原来你他妈的一直都是在装啊!”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个陈浩?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为了陈浩?”
“我心中对他确实有感情。”陈小梅说。
“你有个屁感情!你能爱谁?你只爱你自己!你要爱他,当初你们就不会分手,家里人反对算得了什么?只要你爱他,什么都不能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的心不在这里了。”
“哼!陈小梅,告诉你,我从来就不喜欢勉强别人,你放心,我会成全你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今天你能背叛我,明天,你就可以背叛别人!我不会像陈浩那个傻蛋,当初被你甩过一次,还他妈的傻乎乎地爱着你,等着瞧吧,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发泄了一通之后,陆青的心情才变得稍稍平静了一些。
“陈小梅,你说句真话,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过爱情?”
“也许有过吧,你想想,我们在一起吵了那么多次嘴,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身子也遭了那么大的罪……”说到这里,陈小梅似乎想起了她曾经所承受的伤痛,语调也显得有些哽咽了。
陈小梅的话戳到了陆青的痛处。是的,对于这一点,一直是让陆青感到对不起陈小梅的地方,也是他心里一个永远的伤痛。以前他总以为,他可以用他的爱来弥补,他知道他对她的爱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可是,他对她的爱靠什么来体现呢?就靠那些无休无止的争吵吗?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久,或许是因为面临着分手的选择,到后来,两人的谈话竟然是从没有过的心平气和。过了一会儿,陈小梅忽然说:“假如我们分开,过几年,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我再回来,你还会要我吗?”
陈小梅的这番话,让陆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话显得太孩子气了!陈小梅啊,陈小梅,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难道你觉得婚姻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好时可以在一起,不好随时就可以拉倒散伙?陆青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口吻说道:“当然不可能!婚姻又不是儿戏。即使那时我依然还爱着你,我也坚决不会再选择你的!这根本就是无法做出选择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亏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陈小梅似乎也为自己刚刚说出的这句蠢话而觉得后悔。“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过。”陈小梅说。
“我看这些天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最后,陆青说。“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彼此好好地想一想。”
那一夜,两个人躺在一起,身体却没有互相挨着对方。已经是后半夜了,陆青一直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等外面的晨光稍稍明亮了些,陆青就起床上班去了。马路上只能见到几个清洁工在扫地。远远的望去,孤零零的公交车站牌下一个人也没有。陆青看了看时间,六点还不到,离第一班车至少还有半小时。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陆青都是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度过的,他的心里反复猜度着陈小梅内心真实的想法为什么会是那样。
是的,陈浩一直是他不确凿的猜疑。他相信陈小梅对于陈浩,也还是存在着一些感情的。但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过错。陈小梅的少女时代,对他是完全陌生的,那时,她的情感世界对他也是一片空白。他无法拥有和她最初在一起时朦胧、青涩的情感体验。他常常为自己不能完整地拥有那些体验而感到遗憾。陆青尊重和理解陈小梅和陈浩之间的那段感情,但是,他能怎么做呢?或许当初他就不应该认识陈小梅!
下班回到家,陆青就打开了衣柜,果然,陈小梅冬天穿的衣服都不见了。奇怪的是,提出两人分开一段时间的是陆青,可当确认陈小梅真的住进了店里,陆青心里还是隐隐地浮现出一丝伤感来。
八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一点来自陈小梅的讯息。
这天陆青走出了家门,来到大街上,看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陆青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忙忙碌碌的世界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好像头一次跳出了他生活着的这个世界,用一种局外人的目光打量着它。马路旁边是一座湖心公园,湖岸边,像任何城市清晨惯常见到的景象一样,聚集着一些晨练的老人。为什么热衷于晨练的,往往都是那些老人呢?
陆青沿着湖岸蹀躞着,不知不觉竟然走进了公园深处。忽然,他想起来,动物园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多少年了?他再也没去看过那些动物们了,记忆中似乎只在孩提时代曾去动物园参观过。
陆青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些动物们。只是冬日的园内,显得冷冷清清,到处都充满着衰败的气息。靠近入口处的是一些猛兽的栏笼,那些猛兽们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威猛和强壮,那毛发稀落、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他看了心里觉得很难受。
一个工作人员穿着雨靴,手里拿着胶皮软管,正在用力地冲刷着地面。兽笼里发散过来一阵腥臭味。
陆青身侧是一个空旷的铁笼,他并没有看出里面关着什么动物,倒发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猫。那只猫看上去比别的笼子里的动物更显得焦躁和不安,一伺陆青走近,便马上将身子朝栏杆这边贴过来,口里一边不停地呜咽着。不会吧?这里怎么会关着一只猫呢?会不会是动物园工作人员家养的猫误闯进这个笼子里来了呢?但是,除了这只猫外,看不出这只笼子还有关着别的动物的迹象。
陆青抬头看看,他希望在笼子上方找到一块介绍笼里动物的标牌,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陆青低下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只猫来,除了通身雪白的毛色这一点显得有些特殊外,这只猫和一只普通的家养的猫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青蹲下身子,隔着栏杆把手伸进去,那只猫立刻依着陆青的手掌,柔顺地伏下身子,口里一边呜咽着,一边安静地接受着陆青的安抚。
陆青决定去找陈小梅,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孤独了,内心的思念在一天天膨胀着,几欲爆裂开来。
即使如此,他还是提醒自己,在陈小梅面前,他一定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愿意让陈小梅看出他因为她而倍受折磨的样子。
陆青去的时候,陈小梅的一位女同学也在那里,明年二月份她准备和男友结婚。这段时间正陆陆续续地采购一些结婚用品。
见到陈小梅第一眼,陆青就觉得有些心酸:陈小梅身上穿了一件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棉衣——当然不会是新买的,一定是店里其他姐妹的衣服,陈小梅临时穿上御寒的。在那件棉衣厚厚的领子的映衬下,陈小梅的脸小小的,看上去整个瘦了一圈,脸色也显得有些蜡黄。
这些天她过得并不好啊,陆青想。当然,美容店里的伙食和家里是不能比的,以前,陈小梅虽然是在店里吃,可回到家后,陆青还常常给她加些餐,时不时买些排骨、鲫鱼什么的回来炖汤给她喝。陆青知道陈小梅的师傅抠得很,平常做的伙食里很少能见到肉星。师傅还常常在她们面前宣扬,说,常吃素菜好,人不容易发胖,油腻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等等,她自己倒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老公每天为她做的小灶。
不知怎么的,陈小梅的形象在陆青的眼里显得有点陌生。
那位女同学好像还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的事情,只顾着唧唧喳喳地说着她和男友正在筹备的婚事。新婚前夕的她,看上去有些兴奋。陈小梅一直矜持地站在一边,嘴上不时地应和着她几句,可以看出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脸上也始终挂着一副僵硬的笑。
陆青想起了陈小梅说的不愿意让他们之间的事情向外声张的话,所以,只好把肚子里的话忍着。他突然有些讨厌起这个女同学来,不就是结个婚嘛!兴奋个屁!你看,咱俩如今都要闹离婚了!
那位女同学说着说着,大概感觉出了一些什么,她一会儿瞅瞅陈小梅,一会儿又瞅瞅陆青。“咦!你俩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她说。然后,她用手一指陆青:“好啊,你该不是又欺负我们小梅了吧?”虽然是责备陆青的话,可她仍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在她看来,两人不过又是闹了点小别扭而已,只要她这个和事佬在里面嘻嘻哈哈一搅和,两个人保准又和好如初了。
然而,陆青心里哪有一丝想笑的念头?
陆青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调问陈小梅这两天考虑得怎么样了。虽然,他期望陈小梅搬回来住,但是,在陈小梅面前,他依然不肯表露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态度。在他认为,事情是由陈小梅自己引起的,而且可以说,这次几乎是毫无来由地引发的,她就必须应该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
“再过段时间吧,我想一想。”陈小梅说。她的口气倒也比较温和,不像那天晚上那样冷漠。也许,她也是碍于朋友在身边,暂时不想和陆青谈论这个话题。
“这段时间你过得怎样?你身上……并没有多少钱的。”
“就那样吧!”陈小梅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向师傅预支了一点。”
陆青突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前和他多亲近啊,他甚至比熟悉自己的身体还熟悉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细微到每一颗痣,每一块细小的疤痕,可是,如今她跟他隔了那么远,显得那样陌生和生分。
陆青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元钱来。“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吧。”陆青说。
“我不需要!”陈小梅说。
“拿着吧。”陆青把钱塞进了陈小梅手里;一面迅速地转过身来——他的泪水已经不由控制地夺眶而出了!
陆青走向附近的一个车站。他看到车站上等车的人纷纷朝他侧目着,瞧瞧!这样的一个大男人,遇上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呀?居然这样不出一声地流着满脸的泪水?
陆青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些泪水就是这样不听使唤地一个劲地朝外涌着。
公交车靠站了,陆青低着头上了车子。一上车他就近趴在了驾驶员身后的那根栏杆上,这样,他留给车厢里其他乘客的就只是一个背影了。
然而,在驾驶员位置上方的那面后视镜里,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悲伤的形象。那位开车的女驾驶员,在开车的过程中总是不时抬头朝镜子里的他瞥视一眼。也许,这是她今天拉到的最奇怪的一位乘客了。
九
陆青和陈小梅的事情被搁置了起来,这样的状态让陆青感到烦躁不安。
有时候陆青想,陈小梅已经不爱他了,她的心对他已经冷漠了,他何苦还要守着这份感情不放呢?还不如早点来个了断,也好让自己获得解脱。但是有时候,陆青又会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一个最终使自己确信陈小梅变心的理由。
熬了几天之后,陆青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美容店。但是,陈小梅并没有在店里。他把淑丽从店里喊了出来。
“咦?陈小梅身体不舒服你不知道啊?”淑丽一见他就诧异地问道。
“她身体不舒服?”
“是啊,她都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那她……这几天晚上没在店里睡?”
“没有啊!她好长时间都没在店里睡过了!”
很显然,淑丽对他俩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哦,那她是到她妈家去了。”陆青掩饰着说。
告辞了淑丽后,陆青觉得自己的胸中被一团怒火充斥了。他急切想搞清楚的是,陈小梅这些天晚上到底是在哪儿度过的?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因此,他没加任何思索,立刻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老丈人家而去。
一路上,陆青的思绪在脑海里翻腾起伏着。如果陈小梅没去她父母家,那么,她会去哪儿呢?虽然,他极力拒绝着把陈浩纳入他的想象。可是,那个念头仍然像一根刺一般,执拗地从暗处钻出来,朝他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一下出租车,陆青就迈着大步朝老丈人家走去。还没进家门,陆青就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陈小梅根本不在!而且,肯定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回来过了!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动静。穿过堂屋,陆青看到老丈人正一个人在后院里默默地拾掇着一些什么东西。
“小梅回来过吗?”陆青一见老丈人,就急不可待地问道。尽管陆青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说话的口气听上去还是显得比较冲,有些责问老丈人的味道。
“没有啊,小梅没有回来过啊。”老丈人讷讷地说道,倒有些被陆青的架势唬住了。
“她好几天都没回家了,也没在店里歇过。她会去哪儿了呢?”陆青皱着眉头说。
“你去她哥哥家看了吗?”老丈人问道,他也没问他和陈小梅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或许,他觉得在这时候并没有问这些的必要。
“那我去他家看看!”。
陆青离开了老丈人家,急急地走向了村口边的那条公路。虽然,他明知道此去肯定又将扑空,但还是没有怎么犹豫就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仿佛他前去就是为了要彻底印证一番自己的失望似的。
能找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依然没见陈小梅。陆青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无奈地环顾着房间,感觉自己落进了冰窖中一般寒冷彻骨。
他心里面剩下的最后的希望和安慰是:陈小梅这几天是借住到她的某位女同学家去了。他期待着某个人会打来电话,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但如果陈小梅这几天是和陈浩在一起呢?天啊!这个念头只要一闪现就会给他带来一阵钻心的痛苦。陆青的目光在屋子各个角落逡巡着,忽然,他心里一动,俯身在床下面寻找起来——果然,那只皮箱不见了!
皮箱里装着陈小梅的一些衣物,但是,皮箱里还装着金银首饰。平常,陈小梅除了戴条项链外,别的首饰是不戴的,就在箱子里。陆青宁愿相信陈小梅带走那只箱子是因为里面的那些衣物。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由得不让他怀疑起陈小梅带走箱子的动机了。
陆青脑子里塞满了纷繁杂乱的念头,直到半夜他还没办法入眠。被窝也越睡越冷,寒气不断地朝身体里沁入着。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可他总感觉有一丝风不断地透过墙壁朝屋子里渗进来。多少个晚上了,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入睡,每天,他只能一个人面对着空落落的房间。他害怕屋子里的岑寂,这种寂静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几乎让他窒息。
他脑海里的念头又不由自主地转到陈小梅身上,他甚至想象起了此刻陈小梅和陈浩两人搂在床上的情景。他阻止不了脑海中这种近乎自虐似的想象,仿佛这样的想象会给他带来某种残酷的快意似的。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陈小梅美丽的裸体,而当初他和陈小梅之间缠绵火热的性爱场面又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已经有好长日子他没有经历过性了,因为他和陈小梅之间的冷战;因为心里一直存着心事,这种需要也几乎一度被他淡忘了。陆青努力地回想最后一次和陈小梅做爱是在什么时候。当脑海中的念头一触及此,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甜蜜和苦涩的滋味。
是啊,他忘不了陈小梅!他怎么能轻易就忘记陈小梅呢?她给过他那么多肉体上的欢娱,给过他那么美妙的体验,可是今后,这样的体验一去不复返了,再也无法拥有了!想到今后会有别的男人代替他在陈小梅身边的位置,他感到是怎样的痛心与绝望啊!是的,或许,他本身也是个俗气的男人,他像大部分肤浅的男人一样只是追求青春和美貌。他之所以爱着陈小梅,难道不是因为其中含有相当大的性的成分吗?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女人,他不是也可以获得这些吗?或许,跟陈小梅离婚后,他还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呢?既漂亮,条件又好!他究竟爱陈小梅什么呢?这样的念头一出现,陆青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念头啊?他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坏呢?不,当然不是这样。接下来,陆青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当然是一个有情义有责任感的人,他还是珍惜和陈小梅一起走过的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珍惜着他俩之间的点点滴滴。因为说到底,他还是爱着陈小梅的。但是,但是她不爱他了呀……
第二天,陆青又去了美容店,他看见陈小梅在店里。陆青把她从店里叫了出来。
“这几天你是在哪歇的?!”一到外面,陆青劈头就问,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去我同学家了。”陈小梅说。
“哪个同学家?”陆青进一步逼问。脸上的表情恶狠狠的。
陈小梅突然冷冷地瞅了陆青一眼,负气地将脸撇向了一边。
“你说,你到底到哪个同学家去了?”陆青感觉到心里的火在升腾。
陈小梅依然倔强地沉默着。
“你说,你为什么要把家里的那些首饰带走?”
“本来就是放在箱子里的,我是拿那些衣服的。”
“首饰放在家里,不到离婚的那一天,谁也不要动!”陆青说,“你把那些首饰给我带回去!”
“不在我身上。”陈小梅说。
“在哪里?”
“放在我妈那儿。”
陆青只觉得无比悲愤,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扭曲了。“妈的!你把家里的钥匙给我拿来!”他吼道。
钥匙被陈小梅扔在地上。陆青看见钥匙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盖过了马路上所有的噪音。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世界上只有钥匙落地发出的那声脆响。陆青甩起一脚踢向钥匙,它在空中飞起来,挣扎着,随后淹没在车流之中。
十
今年的冬天似乎结束得要比往年早一些。刚刚进入二月,已经可以感觉到料峭的春风拂面而来,空气中也似乎隐约可以闻见一些新鲜的草叶的气息。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暖融融的。郊区的田野里,冰雪消融了,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在沟渠里淙淙地流淌着。
镇子的民政局设在街道尽头的一座小山坡上,四周是大片的蔬菜地。目前深褐色的泥土上还只覆盖着一层浅浅的嫩绿色。
菜地中央的沟渠畔有几棵树。从那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陆青不知道那是什么鸟的叫声。春天最早叫的是不是布谷鸟呢?陆青想。
陆青这样想着时,就看见了路上走过来的那个身影。是的,今天,他是和她约好了的,但是,这恐怕是最让人沮丧的一次约会了。
她默默地朝他走了过来,他感觉她的目光甚至有些怯怯的。她在他眼里显得格外陌生。她的穿着打扮也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不是他过去所熟悉的那种。一瞬间陆青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时光根本没有流动一样。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遇到陈小梅时的情形,那时,她对于他也是这样陌生,还带着点新鲜的神秘感,期待着他日后一步步去了解和熟悉。他记得第一次约会,她就和他聊着自己的家乡,那时,她的家在长江上的一片小洲上。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常常想象着那片小洲,想象着四面被水环绕着的生活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她说四五月份是小洲最美丽的时候,那时,无数的野花在洲上竞相开放,鸟儿在江滩的柳丛里和芦苇荡里婉转啼鸣……
陆青突然很想再去那片小洲看看,他想,等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再去那里看看的。
责任编辑 李国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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