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梁天许
每次回到家,总不敢直视父亲越来越驮的脊背,不敢凝望母亲日渐斑白的两鬓。幸亏父亲和母亲的气色都还不错。母亲忙着为我们张罗晚饭,进进出出,毫无倦意。一天晚饭时,母亲说邻村正在做戏,她问我们想不想去看戏。儿子听了拍手叫好。父亲说白天干活太累了,不想去。妻对儿子说,那我们陪奶奶去看戏吧。
那是一个稻香飘逸的夜晚,马路两旁梯田里的稻子已经熟透,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有些田里的稻子刚刚收割完毕,一束束稻草参差地立于田间,在皎洁的月光下别有一番景致。母亲说今年风调雨顺,稻子的收成很好。夜间的乡村公路上少有车辆,即使走在马路中间,也不必担心什么。赶去看戏的人还真不少,三三两两地走着。乡里乡亲的,老远就知道是谁,免不了高声招呼上几句。亲切而不乏幽默,话音里洋溢着一股无法描述的轻松与惬意,谈的大多是关于秋收、关于戏文的话题。
不多时,耳际传来了锣鼓声,戏场距我们不远了。
戏台就搭在马路的岔道口上,竖起几根竹竿,铺上几块木板,搭上几张篷布,可谓简易至极。岔道呈“丁”字形,“竖”的右边是一个水库,马路过大坝通往我们村。这些夜晚,大坝又成了临时的看场。台前的两角竖着的两根长竹竿顶端上各挂着一盏200瓦的大灯泡。它强烈的光芒盖过了高挂的朗月,穿透了夜幕,照亮了偌大的一个空间,如同一个磁场吸引着附近的人们。
我们来到看场时,戏已经开演了。看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前面的坐着、后面的站着,几个年轻人就骑在摩托车上看。我去朋友家借了一条长凳,找了个空隙,让母亲和妻儿坐下。戏的情节很简单:一位穷苦的书生与嫂子相依为命。为了能让书生考取功名,嫂子正在街上乞讨。只见她跪在地上,一身黑衣,悲悲戚戚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演员唱得非常投入。尽管是演戏,尽管这样的情节不知看过多少遍,可母亲还是被感动着,直为戏中人的命运叹息。照例有人把硬币扔上台去。一位老太太走到台边,把一张纸币放在台上,转身时还在擦着眼睛。听说几位演员都已年过花甲,但行头还是新的,经过化妆的脸看上去和年轻人没多大差别,只是动作不怎么利落了。演员不多,也就五六人吧。两位主角不变,其他的一人串演好几个角色:书童、士兵、丫鬟……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演员的唱腔不怎么圆滑,曲调也单一,我想有些唱词一定是她们即兴加进去的。只是后台还不错,锣鼓敲得有板有眼的。
大概是在水边的缘故吧,两盏大灯的光线变得幽幽的,顺着灯光望去,可以看见空气中悬浮着许多小水珠。水中大灯的影子柔柔的,长长的,月亮的影子却是圆圆的。不知哪个小孩往水里扔了什么,水面漾起几圈圆晕,顿时,银光闪烁,楚楚动人。几分钟后,水面才恢复原样,可又有什么杂物落进水里,水面又重复着方才的变化……
偶尔也有摩托车和拖拉机路过,看戏的人群自觉地向两边移动,让出一条车子可以经过的通道。车子过后,伴随着一阵凳脚落地的“啪啪”声,人群又回到原处,人们的目光又聚到了台上。再一辆车子来了,人们又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忽然想到与水中的灯影是如此相似,不禁窃笑。
说实在的,我对越剧兴趣不大,于是就拉着儿子的手四处转转,看看天上的明月,又看看水中的月影和灯影。碰上熟人,就问候一声,或者聊上几句。锣鼓声时急时缓,台上的演员上了又下、下了又上,让人觉得与水中的灯影和看场上让路的人群是如此相似。戏接近尾声了,母亲说明天要割稻子了,还是回家睡觉吧。于是,还了凳子,我们又走在了水泥马路上。
路随山转,锣鼓声和唱戏声渐行渐远。月儿正挂在中天,山野里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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