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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爷爷

时间:2024-05-04

李海棠

小园子是韩爷爷的领地,闲人禁入,小孩子尤是。

已届古稀的韩爷爷和老伴就住在近坑边的一个小院里。老人家应当是出生于清朝末年吧,个子不高,背微驼,很瘦,干瘪的脑壳后还顽固地留着一根花白的细细的辫子,风一吹,毛乎乎的,让人看着怪怪的。他嘴巴尖上那撮山羊胡子,常翘翘地抖,牙齿都脱光了,一张嘴露出两道干红的牙壳子,眼睛却还很有神,一瞪,能露出凶光,我们这些小孩儿都有点怕他。

他对那个巴掌大的小园子可算用心到家,也慈祥到家了,一天到晚在里边忙活。他有一只不大的洋铁桶,一趟又一趟地从坑里提点水上来,很均匀地浇到每一棵树和每一棵菜上,绝不会疏漏谁。他常用一个柳条编的粪箩头,把自家毛厕里的大粪c到小园里,拍成粪饼,晒干,再砸成碎末,一点儿一点儿地撒到果树根下或菜根边上,那个耐心周到和无微不至的样子简直就像对待他的宝贝孙子一样。

冬天清冷冷的早上,常看到他c着箩头,夹着粪叉,在街上转悠着拾粪,一件大偏襟破棉袄紧裹在身上,腰里扎根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带子,红红的鼻尖上挂着欲掉不掉的清水鼻涕,眼睛不停在在地面上搜寻。看到一泡马粪,就紧走上前,小心地用粪叉铲起,右手腕一翻,粪砣“叭嗒”一声落入左臂的箩头中,老头就像拾了黄金一般,咧开嘴巴就笑,却看不到他红红的牙壳子,只看到一团白气。那时乡下牛马车都可进县城,韩爷爷早起出门从未空转过,多少都能拾些的。寒冬腊月,热腾腾的牛屎一落地即刻变成了硬冰砣,倒比夏天的稀粪还好铲些。每天拾来的粪就堆在小园的一角,沤好了,全撒在这一小片园地里。

附近的小孩儿们常对韩爷爷的小园心存觊觎,吸引人的不是青葱红辣椒,是那两棵果树。

夏天是果子生长的季节.围着这个小园子呼隆过来呼隆过去奔跑的,就是胡同里那些半大小子们了,他们边跑边用眼角瞟那满树青疙瘩一般的果子。尤其是那棵桃树,常常还是青疙瘩毛桃,离红嘴儿还远着呢,小鬼头儿们就吸溜着口水,急不可耐了。韩爷爷这时也对小园子看得更紧,一步也不敢离开,饭都是让韩奶奶拐着一双小脚给送到园里吃。

“啪嚓”一声响,树上的几只鸟吱棱一下惊飞,韩爷爷赶紧放下饭碗,边喊“谁!”边来到矮墙边,一群孩子顿作鸟兽散。老头探出半截身子向墙外一瞅,已有不少绿叶和一两个半青不熟的桃子掉在地上,再找,准还能看到一根尺巴长的劈柴棒子或是一块烂瓦片,不用说那就是投桃的东西。韩爷爷心疼的不得了,气得颤颤地抖着山羊胡子对着那些遁入胡同的小背影骂:“找打哇?吃椹子等不到黑!再来,狗腿给你打断!”两条花白眉毛拧着,眼里露出吓人的凶光。骂声很凶,可谁也没见他打过人,他也撵不上呀。

韩爷爷那两棵果子树大概有十来年的树龄了,每年都能结不少果子。可他一个都没卖过。除了留一部分给他那宝贝疙瘩孙子吃以外,其余的都是分给亲戚和邻居们的小孩儿吃了。他自已一个也没舍得吃过。他说,“土都埋到脖子根了(老了),还吃啥哩,还是给小孩儿们吃了值,他们正长呢。”

记得有一年中秋节,韩爷爷又让他孙子给我送来了两个石榴。那石榴个儿大,皮儿薄,一个石榴能剥大半碗籽儿呢。石榴籽儿晶莹剔透,水晶珠似的,我用俩小手指头捏起一粒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汁液滋满嘴,甜酸儿……

多少年过去了,韩爷爷早已作古,我只要一看到石榴,就常会想起那个脑后留条花白辫子的老人,想起水坑边那个美丽的小园。似乎,也再没吃到过比韩爷爷树上结的更好吃的石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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