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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艺专的中兴校长

时间:2024-05-04

■ 姜孝德

潘天寿(1897-1971),原名天授,字大颐,号阿寿,别号寿者、雷婆头峰寿者,浙江海宁人。20世纪著名中国画家、美术理论家、教育家。1915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28年任杭州国立艺术院教授,1929年赴日本考察美术教育。全面抗战爆发后,跟随艺专由杭州到湖南沅陵、云南呈贡、重庆璧山。1944年夏起任国立艺专校长。1949年后,历任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副院长、浙江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1958年被聘为苏联艺术科学院名誉院士。长期从事中国画的教学和创作活动,对继承和发扬民族美术事业作出了贡献。他的作品,敢于破常规,创新格,作画笔墨浓重豪放,色彩原纯,气势雄阔。传世作品有《雁荡山花图》《百丈岩古松图》《雨后千山铁铸成图》《红莲图》等。出版有《中国绘画史》《中国书法史》《潘天寿美术文集》《潘天寿书画集》(上、下)《潘天寿画册》等。

潘天寿是20世纪中国画的重要代表,堪称大师级画家。21世纪初,“百年中国画展艺委会”发起一个无记名投票选举,最终选出了20世纪13名杰出的中国画家,排名依次为:齐白石、傅抱石、黄宾虹、吴昌硕、林风眠、李可染、潘天寿、徐悲鸿、张大千、蒋兆和、刘海粟、石鲁、黄胄。

潘天寿出生在19世纪末,生活在20世纪,其艺术在21世纪依然闪烁耀眼的光芒,受到人们的尊敬。抗战时期,国立艺专西迁重庆,潘天寿随校来渝,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

师生佳话

潘天寿,生于1897年3月14日。这一天是传统的百花节,后来,他刻了一枚“百花生日生”的印章,每遇画了得意之作,便要钤上这枚印。

潘天寿的爷爷、父亲都是秀才,算是书香人家。他在乡下读初小,在县城读高小。毕业后,父亲要他回乡谋事,他不从,想读书。听说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不要钱,父子俩就协商,如果潘天寿能考上一师就读,考不上就回家。结果,潘天寿以第二名的好成绩被录取。

浙江一师,是潘天寿一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里,他接触到了一批具有先进思想的著名知识分子。譬如民主主义教育家、书画家经亨颐,音乐、书法、戏剧皆有深厚造诣的李叔同,文学家、教育家夏丏尊,修辞学家、语言学家陈望道等。4人都曾留学日本,学养堪称一流。对于他们的品德和才学,潘天寿极为钦佩。尤其是他们希望通过教育来拯救中国的热情,对潘天寿人生观的形成,具有深刻的影响。其间,他目睹了才华横溢的李叔同避世出家,又眼看深孚众望的经亨颐因支持新文化运动而被免职,更由于五四运动浪潮的冲击,进一步坚定了他献身于民族艺术和教育事业的决心。他觉得自己“无干事之才,只有画画尚能胜任”,因而一心一意想通过振兴民族艺术来振兴民族精神。

潘天寿毕业后,经老师介绍,到上海民国女子学校任教。不久,通过朋友诸闻韵推荐,到上海美专兼任国画老师。诸还把他介绍给了吴昌硕。

此时的吴昌硕,名满天下,年近八十。潘天寿回忆说:

我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到沪任教于上海美专。得老友诸闻韵的介绍,始和昌硕先生认识。那时候,吴昌硕的年龄已近八十了,身体虽稍清癯,而精神却很充沛。每日上午大概作画,下午大概休息。先生平易近人,喜谐语,在休息的时间中,很喜欢有朋友和他谈天。我与昌硕先生认识以后,以年龄的相差,自然以晚辈自居,态度恭敬,而先生却不以此而有距离,因此说诗论画,请益亦多。回想种种,如在眼前——一种深情古谊,淡而弥厚,清而弥永。真有不可语言形容之概。

有一天下午,我去看昌硕先生,正是他午睡初醒之后,精神甚好,就随便谈起诗和画来。谈论中,我的意见,颇和他的意趣相合,他很高兴。第二天就特地写成一副集古诗句的篆书对联送给我。对联的句子,上联是:“天惊地怪见落笔”,下联是:“巷语街谈总入诗”。昌硕先生看古今人的诗文书画,只说好,也往往不加评语,这是他平常的态度。他送给我的这副篆书集联,自然是奖励后进的一种办法,是昌硕先生平时所不常用的。尤其他所集的句子,虽原出于褒奖勉励,实觉得有些受不起,也更觉得郑重而可贵。

吴翁勉励后进,有褒奖也有告诫。潘天寿深有感触地说:

有一次,我画成了一幅山水画,自己觉得还能满意,就拿去给昌硕先生看看。他看了以后,仍旧只是说好。但是当天晚上,却写成了一首长古,第二天早晨,就叫老友诸闻韵带交给我。诗里的内容,可说与平时不同,戒勉重于褒奖。在此也知道昌硕先生对于研究学术的态度,极重循序渐进,不主张冒险速成。

吴翁想必从画中感觉到了潘天寿对“法度”的轻视,个别地方表现得太自由。大师的戒勉,无异于一声断喝,引起了潘的思考。渐渐的,他的画从野马似的任意挥洒,逐渐收敛,并注意向传统讨要笔墨。在上海5年,他的花鸟作品以学吴派风格为主,山水则主要受石涛、石溪的影响,作品从粗野迅速转向纯炼,笔墨、布局、意境都完全走上正路。

◇《小龙湫》

◇《枇杷》

◇《蜻蜓》

◇《菊花》

潘天寿与吴昌硕有如此一段画缘,不论是否拜师,他都应该被算作吴门弟子。最初,潘天寿学吴昌硕,几近临摹,而后从气韵上学,最后,从精神上学。吴昌硕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阿寿学我最像,跳开去又离开我最远,大器也。”

艰难办学

1928年初春,应杭州国立艺术院(1929年改名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1938年改名为“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之邀,潘天寿担任中国画教授兼书画研究会指导教师。1930年,潘天寿与学生何愔结婚。

全面抗战爆发后,日军逼近杭州,城中硝烟弥漫,人心惶惶。为此,杭州艺专师生向后方撤退。

此时,潘天寿膝下已有二男一女,仓促中,他们只带了随身衣物,其余的家什,包括潘天寿十几年积存下来的字画、诗文、书稿、信札、书籍、印章等都留在住所。为了安全,潘天寿用厚实的木板将门窗钉死。然而,待他流亡归来,一切珍贵的资料皆丧失殆尽,让他心痛不已。

何愔身体不好,上路后便生起病来,他们不得不在建德停留两个月。不久听说日本鬼子距离建德不远了,只得仓皇起程,逃往缙云。

当潘天寿听说杭州艺专在湖南沅陵与北平艺专合并后,只身一人赶往沅陵。他找到学校,租好住房,又掉头回到缙云,接一家老小上路。谁知千辛万苦赶到沅陵,没过多久,学校又要转移。潘天寿真是欲哭无泪。他决定把妻儿送回浙江老家,等一切稳定了再接来一起住。

◇潘天寿书法作品

安顿好一家人后,潘天寿接到消息,学校已经迁到了昆明市区。于是,他和张振铎上路。战争年代,交通艰难,他们先是乘坐火车到桂林,敌机一来,全车人都要下来躲敌机;敌机飞走了,再上火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桂林,铁路断了,他们就搭乘汽车往南,不能乘坐了,走路也行。他们经柳州、南宁,然后经睦南关,进入越南,又从河口搭乘列车沿滇越铁路赶到昆明。

学校师生在昆明市区没呆多久,因惧怕敌机轰炸,又迁到安江村。不久,日军从南疆进攻中国,加之继任校长吕凤子希望把学校迁往重庆璧山,于是国立艺专又长途迁徙,搬往重庆璧山。

在艺专,潘天寿担任着教务长职务,由于他与吕凤子的教学方法不同,二人发生了矛盾,互不相让。有人说,潘天寿平时待人接物非常随和,而在教学观点上却固执得像一头牛。适逢教育部出台教授休假规定,凡连续担任教授7年以上,成绩卓著者,可带薪休假进修一年。1941年,潘天寿便请假一年回到浙江。第二年,他打算回校上课,行至上饶,生病了,不得不折回缙云。1942年冬天,他到东南联合大学任教,后东南联合大学并入英士大学,学校迁到浙江云和,潘天寿便把家搬到了云和。

1943年初冬,教育部电令潘天寿出任国立艺专校长,并汇去交通费。他坚辞不就,并退回交通费。一方坚持请,一方坚持辞,僵持了数月。结果,艺专学生一份联名电报,让潘天寿彻底改变了心意:“为全国惟一的艺术最高学府的前途着想,先生,我们日夜盼望着您的到来。救救孩子!”1944年初夏,他同意就任国立艺专校长,开始动身从浙江赶往重庆江北盘溪。到达重庆的时间,大约是6月下旬。

潘天寿上任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学校办好。为了请到好的老师,他要么亲笔写信,要么亲自登门。潘天寿主政期间,国立艺专聘用了许多好的老师,比如林风眠、倪贻德、谢海燕、吴茀之、吕霞光、李可染等,都是这一时期入校的。

为了给办学营造良好的环境,潘天寿不持偏见,不存派性,尽量避免各种矛盾。他最希望国立艺专是一个世外桃源,一个真正的象牙塔。潘天寿的时间很紧,但对于教学,却毫不吝啬时间。当时,在艺专一无老师、二无教材的情况下,他坚持开篆刻班。没有教师,他来讲课;没有教材,他自己编。这个篆刻班,可能是中国美术院校开设篆刻班之始。

据说,潘天寿讲课魅力十足,不仅吸引了本校西画系的学生来听课,连嘉陵江对岸中央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也被吸引前来。

艺术胸襟

抗战胜利后,学校由重庆迁往杭州。为了专心绘事,潘天寿申请辞职。于是他又回到了画室,回到了创作中去,甚至于有时间琢磨起指画来。

作为艺术家的潘天寿,精于写意花鸟和山水,偶作人物。他尤善画鹰、八哥、蔬果及松、梅等。他的画构图诡奇,画面灵动,引人入胜;结构险中求平衡,其形精简而意远,勾石方长起菱角,墨韵浓、重、焦、淡相渗叠,线条中显出用笔凝练和沉健。他的书法独树一帜,非一般书家可比。他的指画也可谓别具一格,成就极为突出。这类作品,数量大,气魄大,如指墨花卉《晴霞》《朱荷》《新放》等,画的均为“映日荷花”。他以泼墨指染,以掌抹作荷叶,以指尖勾线,生动之气韵,非笔力所能达。

潘天寿作画时,每画一笔,都要精心推敲,一丝不苟。他在“有常必有变”的思想指导下,取诸家之长,成自家之体。他的画材为平凡题材,但经他入手的画,却能产生出不平凡的艺术感染力。

1949年以后,潘天寿的个人创作曾一度陷入尴尬。

有人提出:“中国画不能反映现实,不能作大画,必然淘汰,将来是有世界性的绘画出来。油画反映现实,能作大画,是有世界性的。”潘天寿想,中国画一千多年来都受中国人喜爱,怎么会有这么多毛病呢?北宋的《清明上河图》不就是写实的,那么长,也应该算作大画吧?

更让潘天寿困惑的是,学校有的年轻教师也开始批判他的艺术思想,“是封建社会剥削阶级的腐朽思想,光玩弄笔墨趣味,对革命斗争抱旁观态度”。紧接着,学院的中国画系与西画系合并为绘画系。再后来,他被冷落了,与吴茀之等人被分配到“民族美术研究室”。

在落寞中,潘天寿没有停止思考与绘画。也许是迫于形势的压力,也许是为了证明,他画了《踊跃争缴农业税》《丰收图》《喜报丰收图》等,这些作品都是非常写实的,甚至就是宣传画。

“文革”中,潘天寿成了浙江美院第一批被揪斗的对象。在没日没夜的折磨下,这位体质强健的老人,身体渐渐地垮了下去。

1971年5月,专案组派人向重病在床的潘天寿宣读了定性材料,即定案为“反动学术权威、为敌我矛盾”。潘天寿气愤之极,当晚大量尿血,昏迷不醒。9月5日凌晨,他突然气喘得厉害,双腿剧烈地抖动,汗如雨下。他用最后的意志努力控制自己的双腿,嘴里还喃喃地说:“我想叫它不抖……不成功,……我想……让它……不要抖……”最后,他在挣扎中合上了双眼。

1979年,潘天寿被平反,然而一切都来得那么迟。这位中国现代美术史上重量级的画家和教育家,其艺术生命过早地凋零,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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