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如果可以,我想穿越到二千三百多年前那个雨后初晴的中秋之夜,在马鞍山下的汉水边,在那艘华丽的官船上,静静地聆听寄寓着伯牙“高山流水”之志的悠扬琴声,看伯牙与子期结为知音的旷世情缘,在他们彻夜欢谈的烛光中,为他们添一炷香,斟一盏酒,唱一首歌,让他们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属于我的前世的你……
如果可以,我想闭目在清代嵩阳寺的大殿上,在檀香缭绕的佛祖前,在僧人们肃穆的唱经声中,虔诚地跪拜祈祷,于苍茫的静夜中感悟仓央嘉措的那一首《那一夜》。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如果可以,我想与你相约在春天,在蛇山顶上的黄鹤楼观景,在郁郁葱葱的古老林木中,在无数智者贤人都曾驻足过的辉煌楼阁里,我与你极目楚天,看长江吞云吐雾“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恢宏气势,看芳草萋萋鹦鹉洲的秀气与腼腆。我会轻轻牵起你的手,横吹玉笛,让江城五月的梅花落满你我的笑靥,空中飘过的鹤唳,是我在轻唤着你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想在夏季与你同行,在索子长河的荷花长廊里漫步,在碧绿圆润的田田荷叶中,在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的香气里,我与你泛波荡舟,采撷菱角和莲蓬,还有映照在水里的你我的身影。明亮的阳光照着你我,微风中我拥抱一朵莲花,莲花是你我今生的合影……
如果可以,我想与你一起去爬九真山,春夏秋冬,每个季节,每个节气,每一个月,每一个周末。我们在九真山的连理湖上牵手同行,在山人居的草屋里喝茶歇息,在子期庐里琴瑟合鸣;我们在九真山顶的锁情台窃窃私语,在青葱茂密的竹林里偎依嬉戏。每一株树都是挺拔的你,每一朵花都是我献给你的礼物,每一片叶子都是你的肌肤,每一滴水都是我沐浴后的气息……
如果可以,我想与你一起去沉湖,在那荻芦花开的繁盛时节,在那摇曳的白色花海里,你与我都变成一只鸟,我们在芦苇荡里丢手绢,捉迷藏,捕鱼儿,让我们的羽毛也变成芦花的样子,让我们的声音也像鸟儿一样动听,我愿意让你在我身旁不停地吟唱,哪怕我倦了困了老了,甚至已经死去……
如果可以,我想与你一起去古琴台,去晴川阁,去武大看樱花,去东湖看鸟语林,我们可以去户部巷,可以去昙华林,我们甚至可以沿着长江行走,跟着游轮的步伐,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任江风吹拂脸颊,任江水冲上岸堤,直到你我生命的河流像汉江与长江一样汇聚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想让佛祖告诉你,我是你的前生,你是我的前世,遇见你,是遇见了另一个我,你是我历经千山万水寻找到的精灵,我是你千百年轮回修成的正果。因此,我愿与你走遍家乡的山山水水,让家乡的每一寸山水见证我们的爱情,如同我见证它曾经的年少与年轻……
如果可以,我愿与你永远在一起,驻扎在这里,执子之手,生生不息,直到来世,我遇见又一个你。
哭泣的竹林
婆婆家屋后,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紧挨着房屋,大約只有两米距离。每当微风吹过,竹林和着轻风浅吟低唱,发出细细的春蚕咀嚼桑叶的声响。在这美妙动听的乐曲中,一根根翠竹身着绿色衣裙,整齐地表演二声部的合唱,她们一会倾向左边,一会倒向右边,宛若一群沉浸在爱河里痴情吟唱的女子,极富诗情画意。
这片竹林是1987年公爹亲手植下的,当时只种了小小的一窝,一平米见方。婆婆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女人,虽然大字不识,但勤劳能干。婆婆有一手绝活,用扒网扒鱼。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婆婆扒鱼的技能缓解了饥荒时节一家老小的生存困境,成为婆婆一生中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可那时候,因物资紧缺,想找到一根做扒网的好竹子比登天还难。婆婆曾感叹说:“要是不为扒网的篙子发烦就好了。”公爹把婆婆的这句话记在心里,1986年做了新房后,便在屋后栽种了这片竹子。尽管那时婆婆早已不再用扒网扒鱼了。
记得1990年,我和老公谈恋爱回老家时,这丛竹子尚未形成气候,竹枝大约有一人多高,每根竹子也只一根食指粗细。那天早上,我与老公站在竹子前聊天,青葱的竹枝在我们眼前轻轻地摆动,老公趁我不备强吻了我。为表明心志,老公找来一把小刀,从那蓬竹子里挑选了最粗的一根,刻下了“张慧兰,我爱你”几个字。次年四月,我不顾家里人反对,毅然与老公走到了一起。
一转眼,我与老公均已步入中年。二十多年天天相对,竟也不觉着彼此都在渐渐地老去,不觉着这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当有一天我们仔细留意屋后的那丛竹子时,这才惊奇地发觉,二十多年,当初的那一窝竹子如今已壮大蓬勃成一片竹林了!竹子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它虬劲的根须每时每刻都在地底下穿凿,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它将土地牢牢地抓握在手心,用坚韧的根须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如今,竹林占地已达三十多平方米。有些根须还横穿二十多米,在房屋的东面又繁衍出一大片竹林。东面的竹林再沿房屋地基爬行,绕到房屋的前面,也长出了一窝竹子。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三面环竹的局势。当年那些低矮的竹子如今也都长大成材,每一根竹子至少有5厘米粗细,最粗的有碗口那么大,我用双手合拢才能勉强握住。竹子也都长高了,高达几十米,向上望去,竹子下部十几米左右粗壮笔直,上部则竹枝密集,形成一片浓郁的绿阴。
那天,我和老公回家,特意寻找那株刻有我们爱情记忆的竹子。没想到那根竹子已长得老高,我搬来椅子,站在上面,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那一行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行字拉长了,伸展了,当初刻下的印痕也变得更加深刻了。都说岁月是不可触摸的,可那一刻,我真实地感受到了岁月的存在。它就在那行字里,那行字就是岁月。我问老公:“当初你刻的字还在,可你对我的爱还在吗?”老公说:“在啊,当初我把它刻在竹子上时就同样把它刻在心里了。”我轻轻地“哼”了一声:“骗人!”心里却甜丝丝的。
竹林越来越茂盛,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快,渐渐地,这片竹林竟成了婆婆的一块心病。近年来,每次回家,年岁渐高的婆婆都会在我们面前唠叨已经去世九年的公爹。公爹与婆婆一生相濡以沫,婆婆常在我们面前讲公爹生前的各种好处。婆婆说,有一次公爹外出做活,别人给他一颗冰糖他都没舍得吃,回来后非得把冰糖剁成两半,和婆婆一人一半。事实上,仅从眼前这一片竹林就可看出公爹对婆婆的真情。可现在,婆婆抱怨最多的也是公爹种下的这片竹林。endprint
因竹子种得离房屋太近,近年来,竹子疯长,竹秆因不胜竹梢的重压,一律向下低垂。每当有风吹过,那竹梢就在屋瓦上来来回回地扫动,已经有好几处屋瓦被扫破,屋檐也残缺不全,每逢下雨,屋里就开始漏雨。婆婆家屋后还有一个小屋,是专门用来堆放柴草的,平时婆婆总要在房屋和柴草屋间穿行。偏偏竹子的根须四处乱蹿,在这块空地上长出一根又一根竹子,形成一道路障。为此,婆婆摔过好几跤。此外,竹林高大浓密,房屋长年不见太阳,房间里阴暗潮湿。婆婆不止一次说,要把这竹子全砍了。
婆婆已经八十五了,身板硬朗,一个人住在家里,还种了几亩菜地。婆婆是劳动能手,菜地里经常整理得一棵杂草也没有,种的菜又好看又好吃。婆婆的一生都在跟蔬菜打交道,是一个热爱绿色生命的人,可她现在偏偏容不下这片竹林。我与老公商量后,决定把房子整修一下,然后把房前屋后的竹林全部处理掉,让婆婆有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
今年四月底,我们开始请人整修房屋。围着屋檐换了檩子、小椽子、瓦,在房屋四周开凿了水沟,用水泥砌好,然后给房屋做了散水,粉刷了外墙。本是不大的工程,可四个师傅磨磨蹭蹭做了六天还没完工。我们打电话回去,师傅抱屈地说:“你嫌我们做慢了,你们自己回来看看,屋前屋后全部是竹子根,不晓得有多难挖,光把土挖起来都费了我们几个工!”周末回家,看到扔得到处都是的像蜈蚣一样白色粗壮的竹子根,看到那些挖出来的一块块被竹子根紧紧包裹的泥土,我们这才相信师傅没说假话。
房子整修完毕,如何处理这些竹子呢?我问婆婆,附近有没有人要竹子,免费让别人砍走。婆婆说,这如今还有哪个要竹子?以前村子里都在家里种菜,这竹子用来给瓜果蔬菜搭架倒是蛮好,可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没人要了!思来想去,我和老公决定请人把这些竹子给砍走。可竹子能砍绝吗?砍只能伤及地表以上的部分,而竹子庞大的根系早已深入到地底几米的位置,只要根须还在,来年,它又会繁衍出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公嘱咐婆婆,等砍完竹子后,从明年开始,只要是冒出笋尖就把它折断,这样连续几年,肯定能真正消灭掉这一片竹林。看来,跟竹林的战争是持续的,是富有对抗意味的。
正值五月,竹笋长得旺盛,我看见一株株黑褐色的竹笋从地底里冒出来,尖尖的,宝塔样笔直挺立,隐匿于密密的竹林中。其实竹笋是纯天然味道鲜美的菜肴,几天前我曾在城里的一家酒店吃过,鲜嫩爽口,脆而不涩。清明时节,许多城里人回乡上坟,见了竹笋就折,稀罕得跟见了宝贝似的。可婆婆家的这片竹林,这无数的竹笋,谁会拿它当回事呢?除乡邻们偶尔来折两根尝尝新外,其余的竹笋便一任它褪去褐色的外套,露出嫩绿的内衣,跻身于这茂密的竹林,一两年后就再也分不出竹笋与竹子了。
记得曾听过一个哭竹生笋的故事,想来竹子是最具灵性的事物。我问老公,我们把竹笋折断,把竹子砍掉,这算不算杀生?老公说我又多愁善感了。说如果你这样想,干脆就不要活了,因为你每天都在吃蔬菜,每时每刻都在杀生。我沒有反驳,心里却固执地认为,砍竹子跟吃蔬菜是两码事,砍竹子就是杀生。
在历代文人墨客的笔下,在文学家和书画家眼里,竹子大约是入诗入画最多的事物,除了其自身形体所独有的美感外,竹子所具有的坚韧、刚直、谦逊、自强不息、不同流俗等美德也是世人为之讴歌的重要原因。我生性爱竹,凡沾了竹字的事物我都觉得美好。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名字中有一个“兰”字,有时我曾暗暗自诩为花中君子,而“梅兰竹菊”四君子中有“竹”,正所谓惺惺相惜也。
尽管心中有百般不舍,但为了婆婆余下的美好岁月,砍掉竹子已是无可挽回的事了。那天,我特意叫老公用手机把竹林照下来,以留作纪念。回来后好几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闭了眼,总感觉竹林在眼前晃动,它们在舞蹈、在吟唱,甚至在向我倾述,向我祈求。
几天后,婆婆打来电话,说人手请好了,明天就可以动工砍竹子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心神不宁。想到老家的师傅们正拿着砍斧、锯子、挖锄、铁锹等铁器残忍地戗杀着竹子,总感觉那一斧斧、一锯锯仿佛是在锯砍着我的身心一般,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坐在办公室里,我仿佛看到那些蓊郁如华盖般的竹枝在砍斧的利刃下痛苦地扭动身体,那些高达几十米正值壮年的竹子正在拼命地挣扎,她们不停地颤抖,嚎叫,呻吟,以凄绝的身姿无力地伤心欲绝地坠落于地。这片摇曳生姿的美丽的竹林啊,融入了那个时代公爹朴素爱情的竹林,留下了我们爱情记忆的竹林,就这样扑向大地,归于尘土,不复存在。而我,却是杀害她们残忍的帮凶之一。
是夜,我久久不能入睡。感觉刚刚眯着,便听见了一阵由小及大的哭泣。恍惚中,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一根根竹子整齐地站立成一排,如一群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她们一边轻盈地晃动,一边轻轻地啜泣。这是她们跳给我看的最后的舞蹈,带着留恋尘世的血与泪,尽力展示着自己的风采。渐渐地,那啜泣声越来越大,仿佛瀑布从悬崖上跌落,仿佛飞机起飞时的轰鸣。我不堪其扰,乏力地睁开眼睛,可那哭泣声犹在耳边,摸摸眼角,早已是一片湿润。
我知道,那哭泣不仅来自竹林,还来自我的内心。想来,竹林已移居到我心里了。我想,世事沧桑,人生漫漫,应该只有心,才是竹林最好的安身之处。
永远的长堤街
小时候,父亲在武汉上班,住在汉口长堤街。也许因为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父亲对我格外宠爱,每逢暑假,父亲便把我从乡下接到武汉来度假。父亲带我到他工厂里喝酸梅汤,看工人们热火朝天工作的盛况,带我到民众乐园去听戏,到新华电影院看电影,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图书,这些都是我最早接受到的文学艺术的熏陶。而最令我难忘的是每天父亲从长堤街给我买回的早点,有热干面、豆浆、油条、面窝等,那黄灿灿酥脆的面窝,那天然纯正的芝麻、黄豆的香味,几乎成为我整个童年记忆里最美妙的感觉。
父亲居住的房子是一幢老式的两层楼,里面一条走道,楼上楼下住了十几户人家。厨房和水龙头是公共的,到了做饭时间,家家户户在厨房里做饭,边炒菜边拉家常。倘若一家炒辣椒,满楼都是呛鼻的油烟味。但大家毫不在乎,有时甚至两家搭伙吃饭,谁家有什么好菜,准会叫隔壁左右的都来尝尝,彼此亲如一家。长大后见过北京的四合院,总感觉长堤街就是北京的四合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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