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戴勇军
前面的车灯闪了几下。晃眼。这让林小敬感到非常不解:闪什么灯,交通规则不懂吗,你逆向了。
林小敬一天到晚加班,细想,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出处,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非常古怪的悲剧。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悲剧,林小敬想,这应该也算一个。又是周末。林小敬加完班,已经快凌晨了。他给老婆发了个短信,告诉她,想去喝点咖啡,也许要坐到天亮。林小敬老婆在大学里教哲学。她批准了林小敬的申请。
西海岸咖啡馆门前是花园。花园两边是沥青路,路窄,车辆右进右出。林小敬开着车进入。本想喝到天明的,没想到,咖啡这东西喝多了也撑得慌。林小敬坐不住了,开着车子从右车道出去。结果碰到了逆向行驶的车辆。
对面的车头灯对着林小敬,远光近光交替闪了几下。林小敬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古训,林小敬也用车灯闪了对方几下。然后,双方的车灯都暗了下去,夜晚呈现出本来的颜色。林小敬在等对方倒车,但对方没有。对方在驾驶室里点亮了打火机,燃起了一根香烟。在火苗腾起的瞬间,林小敬发现对方是美女,脸上映出蜡像的光泽,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这就让人生气了。
林小敬也点燃一香烟,打开天窗。林小敬仰头看着蓝色的烟雾顺着窗户边沿以优美柔和的流线状缓缓地滑出去,消失在无边无际中。林小敬已经很久没有抬头仰望星空了。繁星、苍穹、浩渺,宇宙、光年、黑洞。林小敬把烟蒂弹出车窗外时,还发现花园里种的是郁金香,一朵朵盛开了,像盛红酒的高脚杯。
美女发动了车子,迎着林小敬开了过来。她的车技不错的,在离林小敬的保险杠十厘米处停了下来。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褐色的头发。
“大哥,你退点,不就没事了吗?”
林小敬也从车窗里探出了头,说:“你逆向了,美女,要不认个错,我就退。”
美女说:“是我错了,但我不认,你能咬我吗?”
林小敬不能咬她,咬她就犯法了。
林小敬关上车窗打开音响闭上眼睛。“英格玛”组合的专辑《公元1990年》中的经典歌曲《我的过错》、《欲望的原则》、《信仰之河》相继在耳边响起。音响是专门配置的,低音效果极佳,像是灵魂在浅唱低吟。林小敬喜欢音乐。他总是觉得,音乐和时间一样,有种神秘的东西在里面。多少次梦里,林小敬想偷偷地绕到音乐或者时间的背后去看一看,究尽有什么摄人心魄的东西在里面。但是,上帝说,这个是不行的。上帝的神情是严肃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最终都逃不过音乐和时间。
有人敲林小敬的车窗。是美女。林小敬把音量调小了点。“英格玛”主唱的嗓门瞬间低了下去,很有些把栏杆拍遍、无语问苍天的样子,憋得慌。
车窗下降,香水味扑了进来,有点呛。
她问林小敬,咖啡喝过了。林小敬说,喝过了。
美女说:“我是来喝咖啡的,有本事,你就等着吧。”她向咖啡店走去,林小敬从后视镜中看见她笑得手捂肚子。高跟鞋敲击着城市的路面,渐行渐远。然后,美女转身,撩人的转身。浮想联翩的林小敬听见遥控的声音——“笛”,车灯又一次熄灭,像某次远行前的告别。
听完专辑,林小敬又到附近的大街上转了转。街上偶尔能见到几个人,林小敬喜欢静静的街道,不闹腾。他回到西海岸咖啡馆,美女的车子还停在那里,对峙着。
林小敬坐在車内,打电话咨询交通警察。交通警察问明情况后批评了林小敬。踩脚油门倒个车就能回家睡觉了,多好。但林小敬没有,他想要一个结果,牛都买了,还在乎再买根牵牛的绳子。古人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
能提神的咖啡最终没能抵挡住时间的考验。林小敬在车里睡着了。他醒来时,晨曦微露,对面的车子不见了。恍恍惚惚的林小敬回家了。谈不上什么高兴。餐桌上的牛奶正冒着热气。林小敬以一个学生的口吻问教授哲学的老婆,我是不是做了件错事。
老婆说,从本质上讲,人的一生难得做几件对的事。复杂了。声东击西,是一个哲学家惯用的手法。林小敬觉得,老婆越来越像哲学家了。哲学家的要求总是很高,不可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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