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周丽莉
二丫寄养在奶奶家的日子大约有一个月,因为爸爸妈妈带二丫的姐姐去上海看病做手术。二丫从小生活在外地,奶奶家,是个陌生的家,奶奶是个陌生的人。奶奶也不喜欢二丫,因为她是个丫头。二丫天天坐在那个叫做解放西路的小街边,看人来人往。檐下有一个石臼,二丫最爱玩的就是这石臼和石杵,还有就是不停地开关着门。除此之外,二丫天天看着路口,盼望爸爸妈妈和大丫早些回来。那年,二丫刚好五岁。
二丫穿着一件黄底碎花的倒背衫,齐耳朵的短发是爸爸亲手剪的。爸爸喜欢二丫,二丫也喜欢爸爸,可是二丫很生爸爸的气,为什么爸爸走的时候不把自己放在外婆家呢,外婆多好啊,外婆好疼二丫的。以前每次去,外婆总是拿着小酒盅装冰糖给二丫吃,外公也去地里挖埋在地下的甘蔗,然后洗干净,用切猪草的铡刀把甘蔗切成整整齐齐的一小节一小节,把节头全部都切掉,外婆还会把甘蔗的外皮披掉之后再把甘蔗递给二丫。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外婆家里的那口大缸里还有宝贝,是一缸的泡萝卜,酸酸脆脆的,也很可口。
奶奶家比外婆家富裕得多,但也比外婆家冷漠得多。也许没有那天中午的挨骂,没有叔叔的讥讽,二丫会乖乖地等爸爸回来。
那一天,如往常一样的平常,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二丫如往常一样地吃中饭,但那天真不巧,二丫把菜掉在了衣服上,又滚落到地上,弄脏了衣服又损失了菜。奶奶不知道是因为二丫弄脏了刚换的干净衣服,还是心痛掉了的菜,骂二丫,连她不喜欢的长媳一起骂了:“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吃饭都不会好好吃?”二丫觉得自己错了,没敢吭声。坐一旁的叔叔说:“啧啧啧,这孩子,呆!”
吃完饭,二丫闷闷地坐在门檐下,望着路口,突然耳边响起外婆宽厚地笑着说:“二丫,来,来外婆家。”接着,外公也笑着说:“二丫,来吧,跟外公去抓鱼。”二丫开心地笑了,站起来,就走到路口。外公外婆的声音似乎一直响在二丫的耳边,引着二丫绕着环城西路出了城。
出城的路好远啊,二丫足足走了两小时。路过红太阳广场,路过车站,再往前走是棉纺厂,沿着大路,二丫知道,外婆家叫“七里蒋村”,就在马路边上,以前妈妈抱着二丫走过,感觉并不远。外婆家村口有个大池塘,二丫认得。二丫还坐着外公的独轮车走过这段路,那感觉更近了,根本没有走多少路。二丫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相信吃晚饭前一定能走到外婆家。
二丫一路看着街边的人物和事情,慢慢地走过了棉纺厂。呵,过了棉纺厂就是郊区了,环境风物随之一变,马路两旁是成片的田地,清风吹着清风,碧浪打着碧浪。二丫不停地走,开始认真地看着路旁的村子,仔细地辨认。当前面出现房子的时候二丫期待那就是外婆家,可以走近了却不是,再往前走,是望不到头的田地。二丫觉得有些累了,腿好酸啊。路明明是这条路,唯一的。可是走了这么久,怎么也该到了呀?外婆家在哪儿啊?信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在消失,难道外婆家的村子突然消失变成了一片田地?天慢慢地有点灰下来。回去的路在身后,是奶奶家,而前面是二丫向往的温暖的外婆家。五岁的二丫倔强地不愿放弃这次本能的出走。因为如果回去,不知道面临的会是什么。
晚上就可以睡在外婆家高高的大橱上,可以挤在外婆的腋下,还可以叫外婆挠痒痒。二丫只要想到这些,就似乎又给自己增加了动力。外婆家总是不远了吧,继续走吧。走着走着,天越发地黑了,二丫觉得害怕了,肚子饿了,而且实在是累了呀。爸爸呀,妈妈呀,谁可以告诉二丫,外婆家在哪里啊?只有马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汽车在身旁呼啸,带过的风几乎要把小小的二丫刮倒。二丫吓坏了,走在边边上。边边的路基外是一条沟沟,二丫一个不小心,右脚就滑到沟沟里,踩了一脚的烂泥。无数次给自己的积攒力量终于在这一个小小的挫折之后给完全摧折了。二丫无所适从,二丫不愿回头,又完全迷失了方向,站在路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二丫不知道站在路边哭了多久,直到有一辆车在身边戛然停下,司机把她弄到车上,问她要去哪里?二丫哭着说要去外婆家。
好吧,送你去外婆家。
二丫坐在车上仍停不住地抽噎着。司机说:再哭,再哭就不送你去外婆家了。二丫吓得马上止住了抽噎。车子在城里转了个圈,等二丫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停在奶奶家门口了。
后来,二丫长大了,爸爸告诉她,带她回去那个人是奶奶家后門的郝叔。二丫说:上帝保佑郝叔。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