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刘正花
记者:这次被选中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有什么感受?
舒勇:首先,很高兴能入选威尼斯双年展。作为一位具有争议的艺术家,我入选威尼斯双年展,本身就会引起大家的争议,但这也说明这一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有着一个比较开放的姿态。
以前的威尼斯中国馆圈子性很强,而这次形成了一个包容、多元、开放式的格局,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圈子,我觉得这很好地呼应了威尼斯双年展的总主题“百科殿堂”。既然是“百科殿堂”,它就应该呈现出各式各样的信息及可能性。
记者:能否谈下您这次参展的作品?它是怎样体现策展人王春辰的“变位”主题的?
舒勇:我的参展作品名称叫《古歌砖》。我收集了1500句网络热词、中国成语、口号等反应中国社会现象和文化的词语,然后用谷歌这个代表西方文化的工具来翻译。这些词语呼应了威尼斯的总主题“百科殿堂”,在这个主题下,它跟王春辰的“变位”也非常吻合。首先,我在搜集到这些具有中国民间智慧的词语之后,将它们输入谷歌翻译界面直接进行翻译,这些翻译的结果有的直白、有的生涩,有些翻译出的意思与你想象的截然相反,甚至令人啼笑皆非。再将翻译的文字写在砖上。我们阅读由谷歌翻译出来的、浓缩中国智慧及社会现状的文字词句,是一个在世界文化背景中对中国文化重新解构的过程,所以,这本身就是变味。“变味”的终极结果就是要实现“变位”。其实,东西方的交流博弈总是在变位、误读、朦胧和似懂非懂中进行的。如果可以变换位置来思考、认知、合作,我想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与国之间都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想把有关中国现状的资料包括新闻变成英文,让世界了解我们,然而语境是很难翻译的,甚至根本就没办法翻译,谷歌翻译软件更是如此,比如“三个代表”、“八荣八耻”,网络热词“屌丝”等。因此,如何有效地向世界传播中国的智慧和文化是需要我们去深度思考的,而西方要了解中国的文化也不能望文生义,需要去深入地体验。所以,我的作品是让大家直接感受文化的差异和障碍,同时在互动参与之下,寻找新的方式使这些差异、障碍得到有效解决。
记者:作为佛罗伦萨双年展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您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您这次的作品灵感来自哪里?
舒勇:我经常出国。在与外国人沟通的时候,我们双方都使用肢体语言,并且彼此都会用对方语言的几个简单词汇来交流表达。我们总是手舞足蹈,而且都觉得明白彼此的意思。但你问翻译的时候,你会发现我们之间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另一方面,西方人很热情,他们总是很想去了解你,但最终的结果是他很难真正地了解到你。文化差异就是一道天然的鸿沟,因此,我特想做一件反映东西方文化距离和差异的作品。我经常会收到老外的英文信件,看到这些英文字就头疼,但又想知道信件的内容,于是就用谷歌进行翻译,然后就知道了一些大概信息,但如果想更深一步准确地了解的话,就出现障碍了。其实,西方人收到中国邮件或看到中国新闻时,他们也是第一时间通过谷歌来翻译。前几天碰到《非凡之旅》的创始人,我跟他讲到这件作品,他认为很有趣,有共鸣。他说他在跟中国人做生意,也经常收到中文信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拿谷歌来翻译,虽然翻译的内容不完善、不完整,但他大致能猜到一些信息,我相信很多人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获得信息的,这种共同的经历是我创作的源泉。
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国际化的平台,与之前的创作语境不同。我必须站在国际化背景中去创作。谷歌作为搜索工具,兼具翻译功能,它本身早已超越了其功能范畴,成为我们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同时它也延伸出很多文化,包括搜索文化。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谷歌代表着一种西方的价值观及文化,它进入中国受到阻力,遭遇屏蔽。这本身就是东西方价值观差异和博弈的结果。
从表面上看,这个世界越来越一体化,尤其在互联网的联结下世界成为一个地球村。但是,你会发现在一体化的过程中存在悖论:我们的鸿沟越来越深,距离越来越远。“防火墙”、“墙”都变成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需要“翻墙”才能了解到更接近真实的东西。“墙”无时无刻不在。因此,我想用“古歌砖”作为基本材料搭建一座“墙”来反映东西方文化的鸿沟,证明这堵墙一直存在于我们周围。这也是我创作的一个重要源泉。
记者:您的很多作品包括“红色”系列作品充满着正能量,但又貌似在迎合大众,因而您的作品也受到当代艺术界的很多质疑,您也被称为当代艺术的边缘人。这件作品跟您之前的作品有什么联系或者不同?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舒勇:所谓的迎合大众是希望放低艺术的门槛,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我的作品中。我的作品主要的特征是互动,通过尽可能的互动,最终达到共鸣或者失控。我喜欢共鸣带来的体验形成的公共经验,喜欢失控带来的不确定。这些都会让我进一步去思考更深层面的一些问题。这件作品一直延续着我作品的互动特征与社会性,只是这次互动由中国观众转向了世界观众,同时也将中国的社会性放到一个世界的背景中。这种变化主要是由展示平台的变化和语境的变化决定的。
记者:您的《古歌砖》在具体创作上的情况如何?在此过程中,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以及一些困难?
舒勇:在创作中如何收集数千个具有代表性的词汇是一件相对困难的事情,但是更难的是如何在数千个词汇中选出1500个词汇,因为别人又不能取代我来做这个选择的工作,最终这1500个词汇还是由我来决定。选择这1500个词汇其实是个很枯燥和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既要回避一些比较尖锐的词汇,因为太尖锐的通不过审查,如果没有批判性又不能反映作品的力量,这个选择是一个痛苦的妥协过程。但我选择的基本标准是它们须具备社会属性—这些年的社会热门事件,广为人知的历史事件、口号、成语等。当然,这其中肯定有我个人的局限性和片面性,毕竟这是一件带有个人烙印的作品,也是个人与社会互动的结果。我想各种缺陷和不完整都会在这件作品中得到呈现。此外,作品是代表国家馆,不可能以太尖锐的方式来呈现。因此,这件作品肯定是一个妥协的结果。
我用了1个多月时间来书写这1500个词。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英文的书写,因为是用毛笔,比较适合写方块字,而不适合写字母,所以书写过程很不流畅,经常不是写错字母就是漏掉或写多字母。就像喉咙被卡住了,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一样难受,这给我带来痛苦的体验。所以,写废了几千张纸。
此外,在制作水晶砖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采用的是水晶胶材料,各式各样的工艺限制。怎样防止书法作品不被高温烧掉,怎样在水晶砖里制造一些自然气泡,这些都是要经过多次试验才能完成的,而且全部都是纯手工工艺制作,制作周期较长,每天只能生产几十块,这些都增加了我作品的创作周期。到今天我的作品还没有完成,为了这些事情要经常与制作工人吵架。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可能已经运到威尼斯了,我的作品得单独运过去,整体重量接近20吨。
记者:您创作这件作品的初衷是什么?对这次展览有什么期待?
舒勇:像琥珀一样把一段历史融入时间与空间组成盒子里。用1500个历史断面还原一个丰富多彩的现实社会,让我们在世界的范畴和语境中来思考世界一体化中的文化差异,如何逾越时刻存在于我们的身边那一道道无形的墙—这是我的初衷吧。我期待的就是能引起最大程度的互动,尤其是在精神层面和文化层面上引起东西方的互动,这是我所期望的,希望大家通过《古歌砖》真正认识到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并重视这些问题,最终寻找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记者:您的这件作品,从观念到作品的呈现方式很有创意。有关展览的效果,我们很期待。
舒勇:是什么样的效果,我们在作品展出之后再去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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