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祁娟
我站在窗口的侧面,躲开正午咄咄逼人的阳光,望着远处深沉孤寂的独山。独山把半截身子探进高天流云里,似乎尽力躲避着什么。
山脚下是城市的锦绣繁华。匆匆忙忙的人流,来来往往的车辆,好像在追逐,又好像被追逐;林立的高楼,彼此独立,又彼此牵引,克制隐忍,又无所顾忌。到处都是植物,蔷薇和月季开放得恣意放纵,栀子树亭亭玉立,桂树则忘乎所以地朝窗前涌过来,几枝桂花柔软明艳,灿如锦缎,将香味释放得惊天动地。
阳光奔放地洒过来,叶片的背面却有些阴郁,有一种心绪便和着暗香,深深浅浅地浸入肌肤,浸入心底。
有时候,人的念头完全不受控制,在脑海里稍稍触碰一下,便如蒲公英经风撩动了一般四散开来。我毫无来由地想起了安,我的一个画家朋友。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安的后院里也该是秋意盈怀、暗香浮动了吧?
与安初见,也是一个薄暮低垂的黄昏。那时我刚从国外回来,在东城买下这处寓所,因为地处郊外,僻静得有些清寂。出门走过不长的一条小路,是一条从远方来又流向远方的小河,河边是茂密的蒹葭和蓼草,白絮红花,纵情恣意;有高乔矮灌夹杂其间,高的是金桂丹桂四季桂,矮的是月季蔷薇野玫瑰;有蛐蛐和蚱蜢轻快地跳来跳去,还有不知名的秋虫在浅吟低唱,倒是合了我当时消极遁世的心境。
散步时,经过一处院落,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瘦削的男人,面前支着一个画架,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拿着调色盘,脚下是几十支管装的颜料,他正把门外的风景往他的画布上搬——落日、晚霞、树林、河流,循序渐进,层次分明。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复制秋日美丽的傍晚。许久,他回过头来看我。是一张沧桑且布满疑虑的脸,目光中透出短暂的抗拒和抵制,好像我是个贸然闯进他风景里的不速之客。似乎有一声叹息,很轻,又有些无奈。之后便扭过头,继续在画布上着色。
初秋的傍晚,余温依然燥热,我看到他白色的衬衫已然湿透,有些卷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几绺碎发遮挡了他的眼睛。他甩了一下头,湿发依然固执地贴在他的额前。一瞬间,我有种想上前替他撩起的冲动,终是陌路相逢,没敢轻举妄动。又是一声轻叹,他放下调色盘,腾出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将它们勾起,分别挂在两侧耳后。
我看见了他紧锁的眉头和满眼的不耐烦,便转身离去,画布上的景物却一直印在脑海里,心想,那画上的草丛树林间,是不是也有唧唧虫吟?那河边的石头上,是不是也有咯咯蛙鸣呢?又想,做个画家真不错,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取景,还可以把自己的心情和风景无限地放大……
刚刚回到这座城市,没有朋友,父母那里,每次去了也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慢慢地也就不耐烦了。倒是河边那条小路,给我常去常新的感觉。四季轮转,界限分明,让身边的景物和色彩,以及人的心情都迥然不同。
此后的日子,我依然经常去河边散步,每次经过画家的门前时,总会不经意地放慢脚步,只要他在门前作画,便会停下来默默地看一会儿。有几次他侧过头看我,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抵触和戒备。我看到他把秋天的美景都收留在他的油画里,大片的缤纷,大片的明黄绛紫,一派奢华,淋漓尽致;画布上的静物似乎有了生命,在各种颜色的调配下,都变得有灵魂了;而那些蝴蝶、蜜蜂、青蛙、蚱蜢都不再安分,好像要飞起来、动起来。这是个丰盈的季节,令人目不暇接。
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地在老路上行走,目的渐渐清晰而明确,似乎只为与他和他的风景邂逅,只为让一次偶然成为必然。
终于有一天,他在画布上涂完最后一笔,说,秋收冬藏,又一个季节结束了……声音喑哑,却充满磁性,像远处独山的回音。这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我不确定是说给我听还是自言自语。
喜欢吗?他又说,但没有回头。
这下我知道他是同我说话了,便点了点头,心想,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呢?不会把这幅画送给我吧?
来,帮我把画抬进去。他说得不容置疑,好像我们是稔熟多年的老友,或者干脆把我当成是他的画童了。
奇怪的是,我竟没有一丝不悦,欣欣然与他一起抬起了画架。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一楼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就是一个大厅。大厅一隅,杂乱地堆着木条、电锯、电刨等,显然是他做画框的地方;另一隅,是大捆的画布和成箱的颜料;迎门靠窗的墙上,挂着五幅油画……我们把这幅未及装框的新作,放在了那五幅画的下面。放眼望去,这几幅画作都是秋天的景色,从初秋,到仲秋,又至深秋。最后这幅画的落款是:安·2007年·霜降——显然,“安”是他的名字,而这六幅画,是秋天的六个节令。难怪他说“又一个季节结束了”。只不知道安是否画了二○○七年的春天和夏天,是否还要画这一年的冬天。
谢谢你。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我笑了笑,心里说,你早该谢我了,我陪你走过了整整一个秋季呢。
下面太乱了,走,上楼去,我请你喝茶、吃点心。他似乎听见了我的心语。
二楼有几个房间,房门全都关着。客厅不大,中间放着一个茶台,原木的,应该是一截老树的根部。玉的茶壶、茶盏,从玉色和质地看,是当地的独山玉。只有矿泉水桶和烧水的电热壶,透着现代气息。
趁着烧水的当口,安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髹漆的食盒。三层抽屉,第一屉是晒干的桂花,暗金色花朵,沉默如熟睡的魂魄;第二屜是层黄层白的桂花糕,黄色的是桂花,白色的是糯米粉,还未入口唇齿间就有了软糯的感觉;第三屉是几个深色的小瓶子,看不清里边装的什么。
我请你喝桂花茶。安用茶匙取了些干桂花放进玉壶,又打开一个小瓶子,拿调羹挖出瓶里的东西放入玉盏,说,糖桂花。
我说,是桂花糖吧?
不,是糖桂花。安纠正我说,桂花糖是用桂花做的糖,是糖,糖桂花是用糖腌的桂花,是调料。
水开了,安把开水沏进了玉壶。刹那间,沉睡的桂花醒了,寒蕊绽放,暗香浮动,“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
安盖上壶盖儿,又在几块桂花糕上插了牙签,说,尝尝,我自己做的。
我扦起一块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软糯的想象立刻变得真切,米粉如雪,在舌尖迅速融化,细如米粒的桂花,在口腔灿然开放。
真是你自己做的?我嘴里含糊着问。
是我做的。安说着,把玉壶里的桂花茶冲进了玉盏。
盏里的糖桂花得了热汤的滋润,瞬间化开,清香,沉香,蜜香,袅袅地氤氲开来——不是人间种,疑从月宫来,广寒一点香,吹得满庭芳——唇齿口舌之间,立马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这都是江南的茶饮、茶点,你怎么会做?
哦,我太太是江南人,跟着她学了点皮毛。安把一盏茶推到我面前。
你太太……是江南人?
我们是浙江美院的同学。安说,文化意义的江南,特指杭嘉湖一带,可不是江南人吗?
我恍然记起去灵隐寺游玩时,见满觉陇到处都是桂树,树下大大小小的瓷坛上都贴着纸贴,那时没有看清以为写的是“桂花糖”,现在想来应该是“糖桂花”了。只是,这漫长的一个秋季,怎么从没见过他那位江南太太呢?心有疑虑,但没有深交,不便多问。
接下来说起美术的话题,从文艺复兴到拜占庭,从勃伦朗到毕加索。安的话不是很多,基本上是我问他答。我问的时候,他便端起玉盏呷一口茶;回答过了,便放下茶盏,似乎等着我下一个问题。透过淡淡的水雾,我看到他轻皱着眉头,目光若有所思,好像在回忆什么。
窗外有几枝黄栌,树叶被严霜染红,高低错落,参差交织,枝叶切割出不规则的弧线,在寥廓的天地间里自由且随意。我相信这一切定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不然怎会如此宁静、和谐?无意间走进这个秋天,就和这盈盈的秋意撞了个满怀。
安是我回到家乡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也是我在东城唯一的朋友。他是个奇怪的人,有时天天在门口作画,有时几天闭门不出,有时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知所踪。
进入深秋,寒意渐浓,因为要赶一篇稿子,我出门少了。其实,并没有谁催我,是一个秋天的酝酿,太多的思绪已成熟如枝头的果子,被心跳从胸腔里一枚枚弹出来,等待我去收获。文字之美如秋天之美,带着迷人的香气,我被它们诱惑得欲罢不能。我用文字来表达心中的万千沟壑,表达喜欢的一切,当然包括对这个季节的感悟。
东城的秋色庞大、丰盛,枝头的果实汁液饱满。风呼呼在耳边响着,高过头顶的蓬蒿在风的带动下,像混浊的波涛起伏不定。好几次路过安的门口,都是院门紧闭、大门落锁。只有二楼阳台上挂着的两串硕大的紫色风铃,在风中发出寂寞的碰撞声。我抬头望着那紫色的风铃,想,这个神秘的家伙会去了哪里呢?是在山水间游荡,用他笔下的色彩还原生命的本质么?
那天午后,刚刚转过一处拐角,就看到安靠在门前那棵桂花树上,嘴上叼着一支烟,烟雾在脸前萦绕,让他的面孔看起来模糊不清。近了,见他眯起眼睛,好像酒后带一点点微醺,青白的脸颊透出些淡淡的酡红。
等你呢。安笑着说。
等我?我反问,心中暗自窃喜。
是呢,我有事求你。安说,求人先诚心,走,我请你品茶。
进了安的小楼,那幅画已经挂起来了——三面墙上都挂满了画,春、夏、秋三个主题,每个主题都是六幅画,从立春到霜降,共十八个节气,独独少了冬季的。
怎么少了一个季节?我问。
冬天不是还没来吗?安说。该来的总会来的,该有的也总会有的。
说吧,什么事求我?
上楼吧,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还是那张茶台,茶具却换了,是天青色的汝瓷盖碗。安用开水把两只茶碗烫了,又打开茶罐,用茶匙从中取出些许茶来。是一粒一粒的茶珠,像墨玉一般。他把茶珠放入茶碗,提起水壶,将开水冲了进去。一粒一粒的墨玉般的茶珠,在茶碗里旋转跳荡。盖了碗盖,还能听见细碎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掩嘴窃窃地笑。须臾,打开碗盖,那原本一粒一粒紧缩的茶珠已舒展开来,有模有样了。
哈,像新生的胎儿呢!我不由赞叹。
这茶本来就叫珠胎啊。安冲我点了点头。
珠胎,我的心竟像那茶叶一样漾了起来,想到一个词——珠胎暗结,差点儿笑出声来。为了掩饰暧昧的心理,赶忙端起茶碗。
素色的茶碗在汤色的映衬下泛起嫩绿,竟如一泓碧玉。刚把茶碗凑近嘴边,就闻到一缕暗香,没有一丝夸张,却又真真切切,浅浅地啜了一口,那暗香便弥漫于唇齿之间,风一般荡涤了口舌中的污浊之气。清风洗耳,枕石漱流,怎一个妙字了得!
我要去杭州待一些日子,楼下那些画想托你照管。安说。
画也要人照管?再说了,我也不懂画……
是这样的,那些画我都挂在网络上了,遇到买主我就通知你,你只管按图索骥,给人家取画就是。安说。
你还卖画?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肉身凡胎,也要吃饭的啊。安说。还有儿子,明年该上大学了,我也得尽当父亲的责任。
你还有个儿子啊……我说。
瞧你说的,难不成我就该是个孤家寡人?安笑了。
哦,哦,差点忘了,你有个江南女子呢。我也笑了。冬天到了,接下来就是春节,你这是去杭州跟他们娘俩团圆的吧?
算是吧。不过,兴許还会有别的事情……安把眼睛看向了窗外。
安的太太和他是美院同学。太太学的是工艺美术,毕业后先做珠宝设计,有了名气后又开始做珠宝生意,长期往来于香港和欧美。按照太太的意思,是想让安也去杭州生活,专门高仿世界名画,以她在生意上的人脉,价钱和销路应该都不错的。可安坚持着他的追求,执着于原创风景,坚决不肯出卖自己的艺术,只是在业界一直不温不火,画也卖得不太理想。后来,安就离开杭州,回到了北方这个小城,他不想陷入那些无谓的纷争。安的日子常常捉襟见肘,但他从不后悔,也不曾懈怠,常把自己放飞到有风景的地方,让风景嵌在心上,用画笔一笔一笔呈现在画布上。
这是安第一次跟我谈起他跟太太的生活,如果说这种无法妥协的天各一方还算生活的话。
安说起自己的往事,口吻平静,双手洒脱地抱在胸前,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外面黄栌的枝干上,大部分叶子已经落去,只有树梢的顶端还留有一片,浸透寒霜,殷红如血,在寂寥的天幕下纹丝不动。
夏天,安的太太带儿子回来过一趟。太太说要画画也行,让他去南方开一家画廊,这样全家人可以厮守在一起。安摇头拒绝了,说这里是他的原乡,是他艺术灵感产生的土壤,他不能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太太略带苦涩地笑着说,你好好想想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流露出决绝。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太太就带着儿子走了。安把他们送到了机场,与太太和儿子拥抱之后,看着他们进了安检门消失在人流中。他们依然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生活。
这座城市虽然寂寞,可能她离开之后会更寂寞,但我不想离开。安说。我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四季。
那你这次去杭州……想好了?
还没想好。去杭州可以继续想,在哪儿都可以想的。
我说,也是,至少全家可以过一个团圆的春节。
是的。不过,主要还是为了儿子。安无不自豪地吐出一个蓝色的烟圈,陷入对儿子的回忆之中:儿子太像我了,从小就喜欢画画。他那稚嫩的小手第一次触摸我画上的桂树,问叶子是怎么长上去的,为什么是绿色,而不是巧克力色或者别的颜色;儿子第一次握起画笔,画了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挂在树上,明晃晃的,大而圆,还有眼睛和嘴巴,说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明显是一个孩童的想象力,是儿子对团圆的强烈渴望……
你儿子将来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画家。我由衷地赞叹。
这正是我太太担心的事情,怕儿子成为另一个我。她想让儿子报考珠宝设计专业,可儿子想上美院。安再强调,儿子太像我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天各一方,可距离并没让儿子疏远我,每次我风尘仆仆地下了火车,站台上一定站着儿子欢喜的身影,才十六岁,已经高我半头了;回到家里,会迫不及待地取出他画的油画,让我指点。我这次过去,就是想说服太太,尊重儿子的选择。当然,我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她的选择?我望着安眼角深深浅浅的沟壑,心想,他太太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安去杭州的日子,我在电脑前写着可有可无的文字,眼前经常会浮现出他微笑的样子,薄薄的唇角扬起来,明亮深邃的眼睛成了弯月。有时候,会抑制不住地走到安的小院跟前。那扇门依然锁着,我有钥匙,但一直没有安的消息,就不便擅入。也就是说,安的油画一直无人问津。
杭州的冬天是什么样子呢?“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安有那个江南女子陪着,吟诗作画,踏雪寻梅,这个冬天一定过得非常惬意吧?又想,安的太太会尊重儿子的选择吗?而她自己又会怎样选择呢?
四季轮回,大自然从不矫情,只是循着自己的节律,将永恒的坚持释放出来,有时会制造出意外的惊喜,终归是什么样的季节,就会有什么样的姿态。就如我手下的文字,大部分时间,我酝酿着它们,想找个地方安放自己的心情,可总有些调皮的字词会出来捣乱,狡猾地溜来溜去,纷扰着我的思绪。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不期而遇的文字,看着它们如水草般纠缠不清。然而,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它们,如同安热爱他的油画,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腊八那天,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飘了一夜。凭窗伫立,远处的独山成了一座玉雕,晶莹得有些失真;近处,高乔矮冠,一律玉树琼枝,楼宇房舍,统统银装素裹。季节按照自己的心思,建造了一座童话城堡。如此美景,自然不能辜负,便穿了棉衣,扑向外边的寒风,甘愿迷失和沦陷在洁净、纯粹之中。
世界沉浸在莫可名状的欢愉当中,从远处飘来清悦的音乐声,穿透时间和距离,随风鼓荡,飘然如梦。走在河边铺满积雪的小径上,身后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同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字节。
远远地,竟看到了安!
安穿了一件深红色的长款羽绒服,在雪白的背景上,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他依然靠在门前那棵桂花樹上,嘴里叼着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我走来的方向。
我的脚步快起来,身子轻盈如跳动的夜萤。
我回来了。安说,身体竟没有离开树干。这两天一直在等你呢。
等我?等我做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委屈。
走,我请你品茶。安离开了那棵桂树。
又是喝茶。第一次他请我喝了桂花茶,第二次是叫珠胎的青茶,这一次会是什么茶呢?
我没有说话,跟着安进了大门。他没有上楼,却把我领到了后院——那里,竟灿烂地盛开着一树梅花。白的梅,红的梅,绿的梅,一棵树上竟开着三色梅花!昨日的雪,等在今日的梅树上,掩盖了枝条,让那花朵显得颇有意味:是在恭候他这个远归的主人?还是迎接我这个迟到的客人?
安把一个干净的钧瓷笔洗交给我,自己拿了一支大毛笔,将梅花上的积雪轻轻扫进笔洗里。
这是——要扫雪烹茶么?
寒梅凌雪,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安的脸上始终浮着一抹笑意,暖着梅花的香气,氤氲在不大的后院里。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没在杭州过年,想问他儿子做了怎样的选择、太太做了怎样的选择,却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的话题实在与眼前的氛围不太融洽。还想问为什么漫长一个冬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为什么没有人买他的画,又想,既然他无意较于锱铢,我何必败坏这“取雪烹茶”的雅兴?
远处的乐声突然大了起来,火花似的四处迸溅,而安在一笔一笔地勾画着梅花,勾画着雪花……
责编:李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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