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的命运

忽兰

盛大的紫

用渐行渐远的方式，故乡是温暖费劲的靴子

沙子在风中昼夜不息书写，白云也写河水也写

是不是从前总是迎风望向那南去的雁

它们的身影在天空里留下一行小字

泥墙上的夕阳也是书写

蚂蚁走来走去，蚂蚱飞向天空，蝴蝶一上一下

在今日酣睡的甜蜜的沉重的枕上，我们如浮木

在拐弯的地方尖叫大笑，野花沿河岸而开

盛大的紫。我们一路走一路呼喊

每一次的回转身都是那样温柔，下垂的眼睑

迎风望向那南去的雁。

满月明晃晃一闪

柔软的麒麟，猫科的老虎

深海里微笑的海豚，它们救人的传说

已成为神话，童话

壁炉终于也无踪了，果树枝丫的影子

曾经映在窗帘上，轻轻晃

春风的絮叨，清净极了，我们瞪大眼睛

渐渐睡去。因为不舍，春光短暂

如今我们警醒起身，看从前年代里的人物

他们写字，笔画里神的意味

沧海一粟翻波澜

我们微若芥豆只爱惜静默相望

在仓央嘉措的诗歌里相遇，执守

了了的世界中，满月明晃晃一闪

我们在睡梦中惊醒。这过于潋滟的爱抚

窗帘上没有树影，最后的理想——

布衣，安静，我们的茶，它们在滚烫中潋滟

始知，爱情自美妙的诗经传来

从不曾被消灭。最后，不能消灭的是

爱情，太阳，和月亮。

你在额尔齐斯河对面看我

生命如雨珠我们落地便生根又如拔节的草木

洗衣的孩子，洗发的孩子，鹅卵石滚烫

来，我们共同回忆从前的年代里的太阳

她金黄，纯正，散发浓郁的香气，无论冬夏

河流啊，便是玩伴，她的胸怀甜蜜欢畅

在那雷雨将至的盛夏，水面昏黄大风骤起

你闻那风中水草的味道，就像水神在敲响战鼓

那无知无觉的年代啊，从河堤上走下来你便看见

深邃的眸子，黑夜里的额尔齐斯河她多么明亮

月亮把身子全部浸入，河谷里的小兽安静缱绻

这长长的河啊，河岸的沙丘里埋葬着我的弟弟

我的父亲，他在另一个世界梦想再次回到这里

这湿湿的河水的味道啊，在幼小的年轮里

冰冷的朝阳多么清新，她升起在河谷之上

我们踩着金线，那从前的年代里崭新的太阳

用这样的水这样的泥这样的光抟成我们小小的骨肉

从此看见生，遇见死，不能忘记的是河

而你，便在额尔齐斯河对面看着我。

新月新月

新月新月我看着你就想起我们的童年

那时候你也小且美，你的笑里没有沧桑

世界是一张大大的新鲜的图画

散发着蜡笔的清香，我们画山，画树，画小鸟儿

它们至今高高挂起在我们心的房子里

新月新月我们一起走了许多老旧的路

你完好无损，我也希望自己完好无损

今天我看着你弯弯细细的角，就想起

童年里我们的笑。你的淡淡黄色的光

我的手我的心，它们也要散发这样的光啊

新月新月我看着你就微微笑

你是最年长的也是最年幼的

你是最沧桑的也是最清新的

你是充滿希望也是热爱缺失

世界上最可爱的，在你那弯弯的角上

坐着，站着，摇晃着，笑，或者沉默

新月新月你相信每一日都是起始

都是崭新，我站在天空底下看你

我也相信每一日都是起始都是崭新

对于喜爱的人，请听

对于喜爱的人，我们总是希望加增他的明亮

比如夜半请他望月，或者观察某颗星星的神出鬼没

我们相信光与光的共振能够喷涌出宏大的光的音乐

它们一闪一闪，冷静而清洁，又温柔可爱狡黠

我们这些凡间的人子啊，徒然用着丝绸加增面庞的光彩

又用银器和玉玦，用环佩叮当的声音加固着自己的存在

然而人子的互爱亦有深深的情义，她着宽大的袍轻轻转动

这微小而永恒的尘粒的爱情。他的光便是她的眼睛

她的光便是他的眼睛。他们时常背转身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

殊途是否有同归。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地球便不再转动

有一种了如指掌的神出鬼没，人子的肃穆和持恒

让我们再次说到光。一切优美的发出，那便是光

他们在一起时也只是默不作声，一棵树，风迅猛地路过

那午夜里骤响的哗哗声，哗哗声，他们侧耳去听

世界多么圆融，光，在黑暗里涌现，在一切优美的发出中

风吹动心灵

1

未见之人？

不啊不，见到你之前

我已经等你太久

原谅我一次次张望

在失望里犯下的过错

自从见到你

我便清心了

偶有短暂的忧伤

它是冰凉雪花

宁静喜悦

这是我的——“时候”

它来了，举着马灯。

2

是血液深处的一个

喊叫？攀岩？呜咽？

就像我已认识你多年

我们一定曾亲密偎依

棕黑色土坡

鼹鼠的一家人

心脏的小鼓点

母腹的记忆

唇和手的触着

风吹动心灵

站立的鼹鼠

3

我也曾以为

自己会淡忘

多年后我则说

那时，昏聩了

但是不啊

我的腹部充满思索

她自有百转柔情

她并不理会我

她甜蜜叹息

温蔼至极

她简直就不是我

4

我已长久地

坐在火墙边

我愿苔丝得到幸福

我抱着双膝

我愿一个牧师

爱上我 爱护我

称呼他：我的丈夫

柔软的腹部

她是如卵的宇宙

混沌不息，微喘梦呓

她自成甜蜜

不理会我的清醒如惊

你来

崭新的白雪和天蓝

你何其善良、懂我

我已等待了你四季

半生，一生，永世

涌向你的，洁白的

我多么喜欢我的命运啊

神让我坐在一把小椅子上

让我长发蓬松

让我面庞有光芒

让我眼睛清澈有爱

让我倦怠

于是我看起来果然是

一位城堡中的公主

她有一双浪迹天涯的旧缎鞋

她把一两苍凉放在小口袋里

你看不见

于是你以为我是一个果然的公主

她看起来多么慵懒

她笑起来的样子

就仿佛从来没有过伤心和苦难

当你爱上我

無论是一霎，还是一世

我多么喜欢我的命运

神让你以为我是城堡中的公主

神让我看起来就是一个地道的

城堡中的公主，她洁白的手套

洁白的心，洁白的涌向你的热爱

而北冰洋的存在

禾木的溪水

千万条自苔藓覆盖的深处出发

它们汇聚

它们成为河

它们走向更大的河

是否有一条细瘦的溪水

曾问过自己果真就能去到北冰洋？

它在苔藓覆盖的深处

抬起小小的足，试着流淌

于是最温柔最细腻的赌

启程了

于是北冰洋在望

也许它会在半途走失

但是它小小的足果真启程了

而北冰洋的存在

确是因它的抵达

这是我最勇敢的一次

最真实的一次

最温柔的一次

最细腻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