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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时间:2024-05-04

金艳丽

认识阿哲那年我十三岁。

是在彩霞满天的傍晚,我骑自行车送好友阿梨去镇上汽车站,她要搭车去县里参加初中物理竞赛。我刚跳上车,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喊声,我赶紧回头一看,一个清瘦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夕阳洒下的一片余晖中,仿佛是一幅凝固的油画,那么的安静和温暖。

“你是来接我的吗?”阿梨问他。回头对我说:“他是和我一起去县里参加比赛的。就我们俩。”

少年微笑着点头,不说话望着我们。我不发一言,轻轻地转过头,飞快地踩着踏板。少年的自行车轮也在我们身后嘎嘎地转动起来,自行车的车影和我们晃动的身影随夕阳一起缱绻隐去了。

没过几天,阿梨痴笑着对我说:“那个少年叫阿哲,他说你长得很好看。”

这之后,我总是会不期然地遇到阿哲。每次,他都站得远远的,望着我腼腆一笑,便急忙走开了。他和我、阿梨都不是一个班。我只知道他成绩和阿梨不相上下。

巧合的是,念初三时,我和阿哲竟然分到一个班上,并且有幸成为前后桌。我坐在他前面。阿哲是慢性子的人,上课总是喜欢照镜子,可是成绩依然好得让人嫉妒。而我,除了语文成绩稍稍可以外,数理化成绩一塌糊涂。每次遇到不懂的题目,我就转头向阿哲请教。常常是阿哲慢条斯理地讲解半天后,我仍是一脸的困惑。阿哲便轻声问道:“懂了没?还没弄懂吗?”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见状,只得耐心跟我再次讲解起来。直到我的小脑袋迅速地回转后,他才轻松吐一口气,而后又飞快地掏出小镜子自顾自乐了。

那时,我扎着一条乌黑蓬松的马尾,阿哲会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把玩。很轻,不疼,但我能感觉得到。我心情不好时,总会转过头去用稍带恼怒的目光不满地望阿哲一眼,阿哲看着我,憨憨地笑笑不说话。有时在食堂吃饭,阿哲故意将方便面沫倒在我饭盒里,逗我说好吃,让我尝尝。

中考日渐临近,班主任调换了一次座位,我和阿哲离得远了。某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在教室里点蜡烛温习功课,突然被一道化学难题卡了壳,我习惯性地转了下头,才发现漆黑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想到了阿哲,他有亲戚在校教书,给他安排了一间临时住房。我便撒腿向阿哲的房间跑去,他的房门没关,我一头撞进去,他愣了一下,顿时羞红了脸。我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冒失,只得落荒而逃。十分钟后,阿哲举着蜡烛跑到教室里找到我,仍如往常般耐心地为我答疑解惑。

中考结束后,阿哲和阿梨去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求学,我则去了一个偏僻的古镇读普高。在迷茫又孤独的青春时期,很难集中心思听老师讲课的我,开始疯狂地给阿哲和阿梨写信。阿梨回信有些稀疏,我知道她很忙。阿哲呢,回信很积极,从未让我久等过。

某天,阿哲的来信上贴了一张一寸照片,信封里夹有许多用塑料花纸折叠的星星和玫瑰。阿哲在信上郑重其事地跟我表白,还说星星和玫瑰是他跟女同学学叠的。我一向觉得阿哲很是温柔,他这般一本正经让懵懂的我不知所措。我再三思虑后,在一张大四开的白纸上,写下些许“以学业为重”的话语回复了他。阿哲没有气馁,在我们后来的通信中,他依旧表达他的情意。

那年我们的高考考场在阿哲和阿梨的学校。高考前一天,去那所学校参观完考场后,我正和同学在校门口聊天。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走过。是阿哲!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见面。他也发现了我,怔住了一般,随即又暖暖地对我一笑,赶紧加快步伐走开了。我望着那个穿着洁白衬衫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发了好一阵呆!才几年不见,阿哲长高了不少,也帅气了很多,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选择了复读。阿梨去了重庆一所大学,阿哲和我一度失去了联系。那年寒假回家,我经过村口的小卖部,听婶娘说有个高瘦的男孩去我家找过我了,见我们家没人,便将一张便条留在小卖部。我打开便条,看到纸上熟悉的字迹,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我们重新联系上后,阿哲给我寄了一套青春美文的书籍。那年的五一假期,他提前从学校回来,带我去县城里第一家西餐厅喝茶聊天,执意带我去他的学校玩。我害怕告诉父母,偷偷和他一起去赶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和异性出远门,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略带喜悦又不安地来到阿哲的学校。到了学校,阿哲领我参观了他的摄影工作室,带我去见他的同学,在他租住的房子里住下。在学校的后山上,五月的风清新温柔,柔和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面对着疯长的草木,我们静默着,不说话。时光透着暖,泛着光,无比美好。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阿哲接触,和我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他似乎很好,好得跟我不是同档次的人;他似乎有点坏,我第一次坐火车,居然随他一起有了“逃票”的经历。

我上大学后,阿哲来学校玩过一次。那几日,我安排阿哲住在学校的招待所。有天晚上,我们不知因什么事情拌嘴了,阿哲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回招待所,打开卫生间水龙头,待了很久才出来。我看着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心里觉得很是歉疚,赶忙跟他赔礼道歉。谁知,我越说抱歉,阿哲越难过,忍不住又跑进洗手间,来来回回跑了好些趟,感觉他落下的泪水都能蓄满水池了。那个晚上,我们的情绪都很低落,我陪伴阿哲很久才返回宿舍。跑回宿舍后,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着窗前如水的月光一点点变淡,最终,还是怯生生地敲开了宿管阿姨的房门,朝招待所跑去。当看到并未离开的阿哲,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了。

这一次见面后,阿哲只给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就和一帮同学去了西北地区支教。这之后,我有很长的时间都联系不上他。任凭我打电话、发信息、写信,阿哲始终都无回应。他仿佛从人间消失了。那段时间,我整夜失眠。对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我很想说一句简单的“分手”,却发现自己还未说出就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那个时期,阿哲生活异常艰辛。他大学时创办的摄影工作室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连学费也搭了进去,还差点拿不到大学毕业证。家里做生意债台高筑,刚到西北教书的他收入有限,实在是有心无力面对一切,他索性就选择了逃避。这些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我一度以为此生和阿哲再也没有瓜葛。谁知,我大学毕业后,阿哲又莫名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时,我刚在南方一家公司工作一周有余。某天,母親疯狂地给我电话,说阿哲回来了,让我立马回家,一起和阿哲去大西北。家人似乎早就知晓了我和阿哲之间的情感往事,洞悉了我们所有的秘密。我在不安、担忧和憧憬中面对着这一切。很快,阿哲来长沙跟我会合,我提着两个大箱子和他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我们在大西北的那段生活不忍复提。也许因为我们是初恋,对彼此的要求都非常高;也许因为爱已逝,我们相互看不惯,相互指责,都想让对方一味接受和妥协。最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一个月后,我狼狈又绝望地逃回家。

美好的事物都不长久。或者说,时间会消融爱情的痕迹。正如《十日谈》里写道:“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因为就本性而言,爱只会自行消亡。”

那个跟我说过“世界上只剩下一碗饭,我都会留给你吃,会用红色轿子娶你回家”,在信纸上写着“谁若97 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等话语的男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慢慢走散了,天各一方,散落在天涯。

那些撕心裂肺的大哭,那些深入骨髓的伤痛,都潜藏在生活的内核里,某个时期内,轻轻触碰就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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