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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的戏

时间:2024-05-04

胡晓霞

瑞安的戏,源于琵琶。

历史上,中国戏剧有两大阵营,北有以元大都为中心的北曲杂剧,南有起源于瑞安的南曲戏文。

千年古县瑞安,地处浙江东南沿海,西边枕着巍巍群山,东面朝向浩瀚大海。古老的飞云江,源自景宁畲族自治县洞宫山白云尖,自西向东流经泰顺、文成,在瑞安上望新村汇入东海。云水苍苍、缓缓东流的飞云江,滋养着瑞安的土地与人民,这里,良田广阔,物阜民丰。充足的生活让百姓追求精神的享受,以“尚歌舞”“崇祭祀”著称的瑞安,就成了多种民间技艺发展的渊薮,南戏因此应运而生。

1130 年,宋高宗为躲避金兵,来到温州,温州一时成了南宋政治文化中心。宗亲达贵、各色艺人,纷纷随“王室”而迁。一时间,瑞安一带,人口骤增,其中,既有众多的南人,也有大批的北人,南北文化从此交融汇合,相互影响,南戏由此得以滋养,并迅速成长。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琵琶声,最初响起于飞云江南岸南滨街道阁巷柏树村,而后穿越于历史的天空。

阁巷,地属温州万全垟平原最东部,东依浩大的飞云江下游,江水与村庄相依,村庄与江水相伴。潮涨时,飞云江上泛起的道道金波,犹如蠕动的万千条金蛇;潮平时,飞云江面水平如镜,日光下,宛若一条闪烁发光的黄绸带,绕村飘逸;潮退后,走近阁巷滩涂,可见镶嵌在涂泥上的各色贝壳,还有那机灵活泼的跳跳鱼、小红蟹,它们或匍匐,或跳跃,自在地享受着自己的快乐世界,你再稍稍靠近,它们便哧溜一下,钻进涂泥小洞里隐起身来……

阁巷,原名“崇儒里”,地如其名,这里学风兴盛,名儒蔚起,翰墨飘香,村里的读书人,恪守祖宗“躬耕自养,读书课子”的遗训,弦歌不辍,文脉延绵。

在阁巷,陈、高两家同是书香门第。

阁巷陈姓家族,是名门望族,也是诗礼之家,曾出过五十多位诗人,诗作被收入《中华诗词集》的就有近十位。戏曲作家高则诚的外公陈则翁,是南宋末期的诗人,著有《沧浪兴集》。陈则翁的长子陈昌时,曾中宏词科,任廉州路教授。在北大古文献研究所编写的《全宋诗》一书中,收录有阁巷6 位陈氏族人的40 首诗歌,人数占这本书所收录的255 家温州诗人的2.3%,诗歌占7088 首温州诗作的5.6%。小小阁巷,其诗人、诗作,却在整个温州地区中占如此高的比例,难怪后人誉阁巷为“诗歌村”。

到了1316 年,阁巷陈族八世陈冈,携平阳仙口诗人裴庾,将陈氏祖孙四代之诗总而成帙,首次编辑为《清颍一源集》,从此,这本集子成为陈氏家族的传世著作。从宋淳祐年间陈供,至明万历年间十五世孙陈挺,该集选录了陈氏三十多位诗人三百多首诗。2010年,二十六世陈千铭再续该集,其中附选有高族高天锡、高彦、高明、高旸、高让的诗文90 篇。《清颍一源集》,世代薪火,文脉相传,显示了阁巷人自北宋宣和以来的耕读文化佳绩,在飞云江南岸独树一帜。

在阁巷,陈、高两家世有联姻,亲情笃厚,关系密切。

高则诚的祖父高天锡娶同里陈供的女儿,即陈则翁的妹妹为妻。还有高则诚的伯父高彦、弟弟高旸,祖孫三代不但是陈族的至亲,还是诗友,相互切磋学问。高则诚在诗文与戏文的熏陶中成长,他从小聪颖博学,能诗善对,被视作神童。稍长后,他工诗文、书法,擅长词曲。因此,他一直以来颇得陈家长辈赏爱。陈则翁的长子陈昌时,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了高则诚,亲上加亲。有趣的是,数十年后,高则诚的孙子高让,又把女儿许配给了陈亩的儿子陈瑾。陈、高两族,世代三次联姻,源远流长,传为阁巷的一大美谈。

自古以来,阁巷一直是繁华商埠。逢年过节,各种演出频繁。迎神、路祭、龙船、灯会、彩扮、鼓词等民俗节目,异彩纷呈。家乡浓郁的戏曲氛围,熏陶着儿时高则诚聪慧的心。耳濡目染之下,小小高则诚对古老的戏曲艺术产生了特殊的情感。特别是瑞安鼓词中那铿锵的檀板、叮咚的琴声、婉转的唱腔,一如飞云江悠扬动听的涛声,给了他一个无比欢乐的童年。只是当年懵懂无知的他,不曾料想自己以后的人生,会跟鼓词中的蔡中郎紧密联系。

南戏产生于温州,盛行于浙闽一带。自宋朝开始,温州上演南戏。到了高则诚生活的元末,南戏发展已非常成熟,各路戏班子纷至沓来。兴趣广泛、杂学旁收的少年高则诚,理所当然地成了南戏的忠实观众。他追随着戏班子,先是把阁巷方圆几十里的庙宇戏台看了个遍。渐渐长大后,他渡过飞云江、塘河,去瑞安、温州等地看戏。每一场戏,他都过目不忘,每一段唱词,他都朗朗上口。那求真化俗的南戏,以其故事情节的趣味性与故事主题的人性化,以及为弱势群体呐喊的现实主义精神,深深打动、吸引了高则诚,他因剧情而喜或悲,他为戏台下百姓对南戏的极度热情所感染,他亲身体验了南戏的无穷魅力……少年频繁的看戏经历,培养了高则诚日后对戏曲艺术的酷爱,也为他打下了丰厚的戏曲艺术感性根底,对他多年后以南戏创作来“立言”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南戏诞生于民间,本是初级粗糙的戏曲艺术。明代戏剧家徐渭在《南词叙录》中有言,“永嘉杂剧兴,则又即村坊小曲而为之”“其曲,则宋人词而益以里巷歌谣,不叶宫调,故士夫罕有留意者”。而高则诚却非一般的“士夫”,其南戏创作,极大地提升了南戏的文化品位,把南戏推至雅俗共赏的新境界。高则诚创作《琵琶记》,并非为谋生,而是寄托自己的思想精神,一部《琵琶记》,深深地打上了其思想烙印,处处表达出作者对社会现实的深刻理解。这部剧,为蔡伯喈翻了案,拓宽了蔡、赵故事题材的思想意义,是民间文学精神的升华,是南戏创作质的飞跃。在中国戏剧史上,《琵琶记》是一座里程碑,表明了中国戏曲草创时代的结束,代表了中国南戏的最高成就,是宋元戏文的终结、明清传奇的先声,它把中国戏剧创作引向一个全新的阶段,开创了中国戏剧繁荣的新时代。《琵琶记》属于中华民族,也属于国际,是世界各民族共同拥有的精神财富。其“以戏育人的愿景”“鲜明别致的叙事结构”“辞工曲丽的语言表达”等等,已被古代文人士大夫和当代学者提炼为精神符号和理念理论,具有深远的影响。

生于斯,长于斯,高则诚的巨大成就,离不开飞云江之滨这块文化沃土的滋养。南戏故里,后人以最崇敬的方式纪念高则诚。1993 年,瑞安市政府在瑞安南滨街道阁巷柏树村原陈氏宗祠故址上,兴建了一座占地面积960 平方米的高则诚纪念堂。纪念堂内陈设有高则诚生平故事图文资料,围墙内还有高则诚衣冠冢。古朴、庄重、典雅的纪念堂,成了人们争相景仰的人文景观。

紧挨纪念堂东侧,一座白墙青瓦、朴素秀气的集善院,掩映在一字排开的水杉树间。集善院是陈则翁于元朝初年创建的一个公益性书院,聘名师教读本乡本族子弟,奖掖后进,培育人才,与四邻文人骚客加强文化交流。集善院今仅存清末时重建的后殿五间,由山门、前殿、正殿及左右廊屋组成一个四合院式的建筑,其台门屋脊上塑着一对昂首翘尾的“鸡头檐”,显示出当年陈族大户的显赫地位。作为忠诚的南宋遗臣,陈则翁在这里供奉着南宋亡帝的灵牌,以告诫后人勿忘亡国之痛,勿忘民族气节。

集善院曾是高则诚拜师求学的地方。陈则翁的四子陈与时是高则诚的启蒙老师。高则诚和弟弟、表妹等都在这里上课。机缘巧合,多年之后,高则诚的这位表妹同学,竟成了他的妻子。在陈千铭编修的《清颍一源集》“四刊”《序》中有这样一句话:“高明小时在集善院读书,倾注了陈家长辈、长兄的心血,可以说高明是阁巷陈氏培养出来的人才。”高则诚的父亲高功甫英年早逝,陈则翁长子陈昌时对少年高则诚关怀备至,期望殷切,除了安排他到集善院读书,还常招他到陈宅亲加督导。

当年阁巷柏树村与隔村高宅地处飞云江之滨,常受江水侵漫,堤坝时损,道路泥泞,为了方便小小年纪的高则诚安全往来,陈昌时特意把木桥改建为多孔石梁桥,这就是今天的“高郎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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