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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家族: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

时间:2024-05-04

出身于浙江书香门弟,才华横溢,文笔斐然,素有“领袖文胆”、“总裁智囊”的美称,是蒋介石的御用笔杆子,长期为蒋介石草拟文件,蒋介石的文稿和演讲词,十之八九出自他之手。抗战时期,他用如椽之笔,写出了多篇激扬民族志气的不朽文章,蒋介石称其“畏垒椽笔,逾百万师”;

他生长于新旧时代的夹缝,有着“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情怀,也有着“岂能尽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的情操,追随蒋介石二十年,是最受宠信的“天子近臣”,一生受蒋介石的知遇之恩,恩遇之隆,无人能出其右,故而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愚忠意识,在蒋家王朝行将就木之时自杀;

他就是人称“国民党第一支笔”的陈布雷。

陈布雷为官清廉,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政府中,始终保持超然的态度,从不卷入派系斗争,在当时国民党政府中具有很高的声望与地位。

陈布雷和他的兄弟姐妹受家族影响,大多正直而富有才华,他们的儿女、孙辈在他们的影响下逐渐形成勤奋、求知、自立和尽忠国族的清白家风,彰显着书生意气,演绎着中国现当代史上诸多跌宕起伏的故事。

陈布雷:风蓬飘尽悲歌气,布雷毕竟是书生

陈布雷(1890—1948),本名陈训恩,字彦及,号畏垒,笔名布雷,浙江宁波慈溪人。1911年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浙江大学前身),同年在上海《天铎报》做记者,以“布雷”为笔名写作评论。1912年3月加入同盟会,后任《商报》主编,1927年加入国民党,历任总统府国策顾问、《申报》顾问兼常务董事、浙江省政府秘书长、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时事新报》主编、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等职,兼任复旦大学中国国文科新闻组教授,著有《畏垒评论集》《陈布雷回忆录》《陈布雷文集》。

【家史】

茶商之后 报界奇才

1890年12月28日,陈布雷出生于浙江慈溪西乡官桥(今属余姚)。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茶商,生意往来于浙、赣之间。他生下来第二年的正月,母亲应氏就去世了,父亲陈依仁也只活到49岁。

陈布雷自幼受到严格的传统教育,5岁入私塾,备受封建文化之熏陶,在邻村蒙馆兼及数学,又爱读译本新书。他6岁之时曾由父亲亲授《尔雅》一书,但觉《尔雅》难读难懂,遂向父亲请求换别的书,他父亲却摇了摇头不许,只说了句:“此书非幼时先读不可,汝长自知之。”

读完《尔雅》之后,陈布雷7岁读《礼记》,8岁读《左氏春秋》《唐诗》等书,9岁读《尚书》《龙文鞭影》等书,并读史书。陈布雷自己也颇为勤学,13岁时入县应童子试。

陈布雷于1904年入慈溪县中学堂,除学文、史外,并习普泛之科学文化知识,披览倡导维新自强的新书报,试与同学秘密组织“覆满同志社”,成为后来革新思想的滥觞。他得触近代风气之先,也因此故心中无意科考,只是不愿寒了父母之心,这才应府试、院试,谁料院试中竟被录为第五名。只不过,清政府于1905取缔科举,他止步于秀才。

1907年,陈布雷入浙江高等学堂就学,因为面庞丰满,被同学们戏称“面包伢儿”,于是他就以面包英语“Bread”的译音“布雷”作为自己笔名,以示“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

1911年,陈布雷毕业,名列第四名,同年秋应上海《天铎报》之聘,任撰述。他才华出众,勤勉敬业,很快成为上海报界的著名记者。其间,他撰写了大量拥护辛亥革命的时评,反对封建帝制,宣扬共和精神,影响很大,孙中山代表临时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对外宣言》,就是由年轻的陈布雷翻译成中文最先在《天铎报》上发表的。几年后,陈布雷转到《商报》做编辑部主任,不遗余力地揭露北洋军阀的腐败统治。

陈布雷有个大他18岁的堂哥,就是留迹宁波辛亥革命史册的早期同盟会成员陈屺怀。无论在学识上、思想上、事业上还是人格上,陈屺怀都深深熏陶并引导了他,陈布雷还由陈屺怀介绍加入同盟会,并参与他的思想启蒙办学活动。

1921年,“五·四”新文化运动之风,把在宁波呆了近十年的陈布雷再次召回上海,随后他在陈屺怀任总稽核的《商报》主持笔政,以犀利的文笔、透辟的议论,每周撰评论5篇,周日出一篇短评,被沪上报坛称为“突起之异军”。

1923年,陈布雷以“畏垒”为笔名撰时评,旗帜鲜明地反对曹锟贿选,反对北洋军阀孙传芳、段祺瑞,同广州的国民革命遥相呼应,形成了一股朝气蓬勃的革命舆论。孙中山赞扬《商报》“可称为是忠实的党报”,说它的宣传比国民党办的报纸还更有成绩。陈布雷所写的有些时事评论,与当时中国共产党的主张也基本相符,有的文章就被中共中央主办的《向导》周刊转载。中共领导人萧楚女曾致函《商报》,赞扬主笔的革命精神。著名报人邹韬奋也写文章推崇他,说:“陈布雷先生不但有正义感,而且还有革命性。当时人民痛恨军阀,倾心北伐,他的文章往往以锐利的笔锋,公正的态度,尽人民喉舌的职责。”

本来,陈布雷希望毕生致力于报界,但蒋介石的殷勤招揽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领袖文胆 总裁智囊

1926年,蒋介石担任北伐军总司令,并逐渐将军政大权攥在自己手中。但繁多的事务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必要找一个善于案牍工作的秘书。此前,他多次拜读陈布雷写的文章,对他的才华钦佩不已,加上陈训正的大力推荐,就起了招揽之意。于是,他派邵力子面见陈布雷,将自己的一张戎装照送给陈布雷,含蓄地表达出愿与一晤的期望。

1927年2月,在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引荐下,陈布雷在南昌见到了蒋介石。正式谈话前,为表示对陈布雷的尊敬,蒋介石特意说:“以后陈君不必称我总司令,随便些好了,因为总司令是军队中职务,陈君并非军人。”

为延揽人才,蒋介石表现出谦逊的姿态,陈布雷为蒋介石的“礼贤下士”所感动,不久即为他起草了《告黄埔同学书》。陈布雷随后搬入总司令部西花厅,以便于参赞机务。

为向世人宣告自己才是孙中山唯一的继承人,蒋介石准备大规格祭祀孙中山,写祭文的重要任务就落在了陈布雷头上。平时,陈布雷对孙中山非常敬仰,加上是蒋介石委派的任务,所以写得非常认真。1928年7月6日,蒋介石在北平西山碧云寺,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祭祀孙中山大典。在宣读由陈布雷起草的《祭告总理文》时,听众无不掩面而泣,陈布雷一战成名。从此以后,蒋介石诸多重要文章开始由陈布雷代笔。

陈布雷作为蒋介石的“御用”笔杆子,又担任“总统国策顾问”及全国宣传小组召集人,是国民党政权在文化舆论宣传方面的“总参谋长”。在他任职期间,他曾被迫参与起草过一些与他本意不符的文章,替蒋介石编织过谎言,最典型的是为蒋编写《西安半月记》。

关于“西安事变”,陈布雷知道张学良、杨虎城原为抗日而兵谏,并无“弑君”、“篡權”之意,也听说了一些蒋在惊慌中跳窗逃至山后的狼狈情节。但蒋介石向他面授此书的纲目时,却把张、杨说成是犯上作乱的叛逆,美化自己在危难中镇定自若,对下属晓以大义,使之幡然悔悟,才得以转危为安。陈布雷无法违拗蒋的旨意,只得唯命是从。事后,他在日记中写道:“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和灵魂,已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他并多次表示,“不能用我的笔达我所言”,“为人捉刀是苦恼的”。写完之后,陈布雷大病了一场。

“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意识到日本在“处心积虑地谋我”,于是宣读了陈布雷起草的《对卢沟桥事变之严正声明》,全文慷慨激昂,最后一段更是激动人心:“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全面抗战爆发后,陈布雷将家眷安置在乡下,自己则孤身一人追随蒋介石抗战。在全面抗战一周年之际,他写了六千字的《抗战建国周年纪念告全国军民书》,一时间,海内外各报争相转载,全球华人读之无不振奋。

汪精卫投敌后,日本近卫内阁对中国政府发表“建立东亚新秩序”的诱降声明,愤慨的他得知后,奋笔疾书,写下《驳斥近卫东亚新秩序》,指出这是“敌人整个地吞灭中国,独霸东亚、进而企图征服世界的一切妄想阴谋的总自白,也是敌人整个亡我国家,灭我民族的一切计划内容的总暴露”,号召全国人民抵抗到底。此文播发后,影响极大,被誉为“抗战期中第一篇有力文字!”

据统计,抗日战争期间,蒋介石公开发表演讲、谈话、书告、别录等文章共有657篇,大多出自陈布雷这支“如椽大笔”。

抗战胜利后,陈布雷在欢喜之余也忧心忡忡。因为他深处国民党高层,对“争名竞利,人为其私”的现象非常不满。但这时的陈布雷已完全投入了蒋介石的怀抱,高就侍从室第二处主任要职,主管蒋的政治、经济、党务、人事、情报等事务,成了蒋介石忠贞不二的“文胆”、幕僚长,实在与蒋介石密不可分了。

书生意气 愚忠自尽

尽管陈布雷自称无派无系,政治上光棍一条,但其实在国民党的政治版图上,却以他为灵魂形成了所谓的“官邸派”(也有人称之为“清流派”)。陈布雷领导下的侍从室,近水楼台,或可与清代的军机处相比拟,更兼有宦官机构的某些特点,其实际权力,绝不是任何一个浮在面上的中枢机构所能比拟的。

蒋介石为人精明但心理阴郁,他的难侍候是出了名的。但是,蒋介石对陈布雷的信任却始终不改。当蒋介石遇有重大事件时,大都要单独约陈布雷密谈,由陈布雷条陈各方面的意见,供决策参考;蒋介石每次公开讲话,皆由陈布雷事先起草或拟提纲;即便是蒋介石即席讲演的记录稿,也必须经陈布雷润色才能定稿。

位高权重的陈布雷,痛苦烦恼亦无法避免。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的天子近臣,必倾全部心力揣摩上意。所谓天意难测,居于权力顶端的人,往往性格扭曲,多疑而反复无常。陈布雷随侍蒋介石二十年,其中的曲折亦可以想见。

为了集中精力侍蒋介石,也为了切断人情往来上的干扰,陈布雷在南京工作时,把家安在上海;在重庆工作时,则把家安在北碚,始终与夫人王允默及子女分居两地。如此不近人情,内中又有多少苦衷。陈布雷曾叹息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政而又不懂政治。”

陈布雷几次想辞职,但蒋介石待他十分礼重,让他难以开口。哪怕在重庆物资匮乏时,国民党其他当官的过得很清苦,但蒋介石仍然派人每天给陈布雷送一磅鲜牛奶,陈布雷是除宋美龄外唯一有此待遇的人。蒋介石对下属如此待如上宾,只有陈布雷一人,这让向以忠孝为本的陈布雷感激不已。在这样的境界中,他整个的生命不过是“任事于领袖左右,平日谢绝一切应酬,屏绝一切家事”,“俾将全部时间,自早至午夜,全归领袖之支配”的“文士生涯”而已。

陈布雷从小在封建思想熏陶下成长,养成了温顺驯服的性格。作为一个旧知识分子,“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根深蒂固,并将为国出力与效忠领袖混同一事。另一方面,蒋介石看他无私心、淡名利,不介入派系纷争,忠实可靠,不但信任他,也很尊重他。凡此种种,都使陈布雷感激涕零,多次表示对领袖的“知遇之恩”将铭记不忘。但是,抗战胜利以后,他察觉国民党的政治黑暗、官吏腐败、经济凋敝、丧失民心,眼看着他心目中原来的“抗日领袖”、“民族英雄”成了众矢之的,被作为“人民公敌”陷于全民的包围中。这时,那个“从一而终”的封建思想,依然顽强地主宰着陈布雷的心灵。

在反人民内战中,蒋介石兵败如山倒,蒋家王朝行将崩溃前夕,陈布雷服从这位独裁者的旨意,以“宣传作战参谋总长”的无形身份主持一个“宣传小组”,作为蒋介石“官邸会报”的秘书室,作思想政治上反共反人民困兽犹斗最后一搏。

但冷静下来面对现实,陈布雷却感到绝望。而且,长期超负荷的工作,使他的健康状态每况愈下,神经极度衰弱,最终决定自杀。

1948年11月12日,是陈布雷58岁生命的最后一天。那天早晨,他突然找女婿袁永熙闲谈。在南京湖南路508号陈公馆,他从容地对着这位年轻人感慨生平,“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政而不懂政治,于今悔之晚矣”,并且意味深长叮嘱说:“政治这东西不好弄,你跟怜儿(陈布雷之女)千万不要卷到里边去。”

当天深夜,陈布雷在公馆关好房门,一口气写完10份遗书,分别留给妻子、弟妹、儿女、总统、副官、秘书、友人……随后,陈布雷吞下大量安眠药,气绝于13日凌晨,终年58岁。

陈布雷自杀后,蒋介石极其悲痛。大殓之日,蒋介石偕夫人亲临吊唁,挽“当代完人”横匾一幅,悬挂灵堂上端。在祭文中,蒋介石盛赞陈布雷“综其生平,履道之坚,谋国之忠,持身之敬,临财之廉,足为人伦坊表”。

陈布雷死于南京,遗体离开南京中国殡仪馆,由灵车长途跋涉护送至九溪时,送葬队伍里除去其亲属,还有蒋介石长子蒋经国、陈仪(浙江省长)、竺可桢(浙大校长)等人。这块墓地是陈布雷生前自掏腰包购置的,他夫人遵照先夫遗愿,坚拒了公费“国葬”,为他守住最后的清风。

【轶事】

“如同出嫁的女人”

1941年的一天,周恩来和邓颖超在郭沫若家作客。周恩来对郭沫若的秘书翁泽永(陈布雷的外甥)说:“请你传话给布雷先生,对他的道德文章,我们共产党人钦佩,但希望他的笔不要为一个人服务,要为全中国四万万人民服务。”

周恩来这几句重犹千钧的话,翁泽永次日就传给陈布雷听了。陈布雷听后沉思良久,避开正面回答,说:“恩来先生我也衷心钦佩,可惜共产党里像恩来先生这样的人太少了!我自从脱离报界以来,即不能舒畅自如地用我的笔达我所欲言,不过是一个记录生罢了!”陈布雷还感叹地说,“我如同一个已经出嫁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了!”

为郭沫若求情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郭沫若发表了有名的讨蒋檄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蒋介石发出通缉令,迫使郭沫若逃亡日本。从此,郭沫若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流亡生活。

1937年“七·七”事变后,郭沫若急切回国抗日。因为蒋介石通缉郭沫若的命令还在生效,没有蒋的同意,郭沫若是不能轻易踏进国门的。为此,郭沫若委托好友郁达夫专门拜访了陈布雷,陈布雷慨然答应为郭沫若说情。

当蒋介石得知是为郭沫若说情,不禁皱起眉头,愤愤地说:“这个人哪,当年他骂我是很厉害的!”

见此,陈布雷只好捧出郭沫若在日本出版的《两周金文辞大系》《殷契粹编》等一沓书说:“委座,据说,郭沫若这些年没有再搞政治,他主要是埋头研究殷墟甲骨文和殷周的铜器铭文……学术成果在国际上很有影响。现在,全面抗战爆发,国家急需人才,他想回国参加抗战,所以我想请示委座……”

蒋介石顺手翻起两部书籍,若有所思地问:“他真是在研究乌龟壳和骨头?”

“不错,是在研究古代历史。”陈布雷趁势说,“这是一个人才,人才难得呀!”

蒋介石终于点头说:“那我就写一张手令,撤销通缉令。”

陈布雷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郁达夫并转告中共。中国共产党经过细心安排,通知了郭沫若。郭沫若接到信息后与南京政府驻日本的大使馆秘密联系,于1937年7月25日,化装后乘“日本皇后”号头等舱回国。

【家风】

廉洁自持

陈布雷行事作风以廉洁与谨慎出名,一生清廉简朴。他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从不张扬跋扈。在国民党内既不攀附任何派系,更不暗行勾结苟且之事,各种宴会上很难找到他。他在南京的公馆兼作办公室,家具简朴,没地毯,地板不打蜡;没有华丽吊灯,灯泡都不超过60瓦。南京的夏天很热,可他连电扇都没有。

跟随他左右的副官陶永标在回忆文章里写道:“布雷先生做官半辈子,而且是大官,从不搞特权,生活上清苦俭约,抗战时在重庆的伙食尤其简单,同部属用桌吃饭,衣着朴素……配给他的汽车从不许家人使用。”

一次,身为行政院副院长的孔祥熙在办公室塞给陈布雷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张100万的支票,被他拒绝。事后,陈布雷对他侄儿陈辟尘哀叹:“腐败、腐败。”

效忠蒋介石20个年头,目睹国民党由盛而衰,陈布雷也由意气风发的青年,渐渐衰老,身心疲惫,但他清廉自持的作风却始终如一。

【家教】

踏实自立 尽忠国族

陈布雷一共有七子二女。前妻杨宏农生三子二女,长子陈迟、次子陈过、三子陈适、长女陈琇、次女陈琏。续弦王允默又为其生了四个孩子,分别是四子陈迈、五子陈进(早夭)、六子陈遂、幼子陈远。

到抗战后期,长子陈迟已到了而立之年,幼子陈远也已经是翩翩少年。陈布雷素以孝悌传家著称,对待子女,一方面是严格家教,希望子女能脚踏实地学一点儿真本领,保持清白家风,不要做华而不实、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另一方面是严禁他们走从政之路,力求凭借技术专长,自立于社会。

陈布雷经常告诫子女:“人贵自立,但求一艺随身,即可为人民做些有益的事。我不希望你们飞黄腾达,更不希望你们做官,只要求你们平凡正直,尽忠于国家,自立于社会……不争名,不趋利……能守正直……能甘平凡……”

为了禁止子女从政,陈布雷亲自为他们选定学业专攻方向。

1932年夏,长子陈迟中学毕业,曾有两个志愿:一是学农科,研究如何化杂草为肥料;一是进中央政治学校,走从政救国之路。陈迟征求父亲的意见。陈布雷断然表示:“即使情切救国,也不要和我走一样的道路,太肮脏了!”陈迟遵从父亲的意思,进了浙江大学农学院,终成为农产品专家。

在父亲的禁令及长兄的影响下,次子陈过进入浙江医专攻读医学专业,成为内科专家;三子陈适学测量,毕业于同济大学工科,长期在武汉测绘学院任教授一职;四子陈迈习土木工程,毕业于交通大学,后任上海铁路局工程师;六子陈遂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科,幼子陈远后来到北平攻读文科等。

子女们在回忆父亲时,也都深深地被父亲的一颗深沉博大的爱心所感动,感叹地说,他叫我们不问政治,可能他自己对国民党的腐败太厌倦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布雷虽然反对子女从政,但是却积极鼓励他们报名投军,参加抗战。1944年,日军发起豫湘桂战役,铁蹄直逼贵州,贵阳告急,重庆摇动,蒋介石以“十万青年十万兵,一寸山河一寸血”作口号,招募大、中专学生入伍,從而在大后方发起了一场青年从军运动。

于是,陈布雷一家出现数人竞相投军的感人场面:先是三子陈适主动报名加入炮兵;四子陈迈积极报名参加工兵。由于父亲有不准从政的训示,两个孩子都拿不准这件事该不该让父亲知道。陈适踌躇良久,生怕父亲阻拦,最终还是没有禀报。陈迈还在犹豫之中,不想已被陈布雷得到消息。谁知父亲不但不予阻拦,相反大为嘉许,后来陈布雷知道陈适也报名参军,既高兴又嗔怪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为父虽然屡屡告诫你们不要卷入政治,要学技术,但是爱国大业,匹夫有责,你们青年投笔从戎,理所当然耳!”

在这场从军热潮中,最让人感动的是幼子陈远。陈远时在南开中学初中部读书,1928年生,还不到从军年龄,因受家庭熏陶,居然瞒着父母去报了名。在体格检验时,他担心自己体重不足,甚至揣了几块石头在口袋里。“诡计”最终没有得逞,这使得满怀从军热望的陈远颇为失望。陈布雷知道此事后,也给予嘉勉,劝他过两年再报名。

在当时的环境中,不少国民党高干子女都是千方百计地逃避兵役,而陈布雷子女的表现更像是一股清流,是值得夸赞的。

【解密】陈布雷遗书(节选)

给蒋介石

介石总裁钧鉴: 

布雷追随二十年,受知深切,任何痛苦,均应承当,以期无负教诲。但今春以来,目睹耳闻,饱受刺激。入夏秋后,病象日增,神经极度衰弱,实已不堪勉强支持。但此党国最艰危之时期,而自验近来身心已毫无可以效命之能力,与其偷生尸位,使公误计以为尚有一可供驱使之部下,因而贻误公务,何如坦白承认自身已无能为役,而结束其无价值之一生。凡此狂愚之思想,纯系心理之失常。读公昔在黄埔斥责自杀之训词,深感此举为万万无可谅恕之罪恶,实无面目再求宥谅,纵有百功,亦不能掩此一眚,况自问平生实无丝毫贡献可言乎。天佑中国,必能转危为安,惟公善保政躬,颐养天和,以保障三民主义之成功,而庇护我四亿五千万之同胞。回忆许身麾下,本置生死于度外,岂料今日,乃以毕生尽瘁之初衷,而蹈此极不负责之结局。书生无用,负国负公,真不知何词以能解也。夫人前致敬意。 

部屬布雷负罪谨上

给妻子王允默

默君惠鉴:

我鉴于自身体力精力脑力之衰弱,实觉已不能再对国家非常时期作丝毫之贡献,偷生人世,已无意义。因此数年来所萦绕于心之“决绝”观念,而复屡萌而不能自制,如此对国家不负责任,实为一种无上之罪歉。尤其对君三十年之眷爱,而我乃先君而自弃,竟蹈吟兄之覆辙,自私自了,我实负君,无容可求谅恕。但宛转寸肠,早已思量不止千百遍,我如此下场之后,在君或反而减少牵虑之痛苦。我年将六十,譬如在武汉撤退时,在武昌、重庆轰炸时遭遇不幸,千万望君退一步想,千万勿为我而悲痛。我尚有若干知友,当能照顾我的家属。人生至此,命也,尚何言哉!来日大难,君与令姊太觉孤寂凄凉,可将在国内之三儿召回一人留侍。后事如何,不忍预嘱。我一生爱惜名誉,今乃以如此不仁不义不智而弃世,徒供世斥,有负平生。然事属万不得已,君当了解出此下策,无可奈何。我的灵魂永远依绕君之左右,肠断心枯,不忍再往下写。我的躯体不值一钱,草草为我斥窀,即在南京薄埋之,千万勿为我多费财力也。痛极痛极,惟祝大局好转,国家长存,我虽死犹生矣。

给兄弟

四弟、六弟、八弟:

兄患严重之心疾久矣,民国三十二年及三十四年均因自感体力衰弱,力不从心,曾数度作自绝人寰之想,而皆因临时之故障以中止,今年春夏之间,虽工作积极,而所接触之多可悲愤之事实,我不欲责人,只有责己,七月下旬以后,神经已陷于极度衰弱,今时局艰危,而见无能,近日心绪之疲散不实,为力不能集中,精神之痛苦非言语所能形容(最近工作关系本重要,而兄自念身心实丝毫无能为役,焦急不可言喻),今竟不能自抑,而与我弟等长别矣。先父先年仅四十九岁,兄已过父年十岁,弟等不必为我悲,我在此时期作此自了之事,实为无可恕之罪愆,然实出于无可奈何,今以后事累弟等,内心只有十分疚戾,七弟在海外,只望弟等病而死。五妹、八妹、九妹不及一一书告别,今后惟祝天佑中国,大局转危为安,并望弟各自珍重。允默今后孤苦可怜,我意彼可返居沪寓,惟弟等常常看顾而扶助之。临书依恋,不胜手足分离之痛。

给子女

泉儿、皋儿、皓儿、皑儿、明儿、乐儿:

父素体荏弱,遭时艰危,知识暗陋,而许身国事,性情孤僻,而不合时宜,积是因缘,常患严重之脑病。夏秋以来,病体益复不支。今乃中道弃汝等而去,如此下场,可谓不仁不智之至,内心只有悲惭,汝等不必哀痛,当念祖父逝世时仅四九岁,而父之年已过之矣。国家遭难至斯,社会浮动已极,然我国家之中心领导此二十年来方针上绝无错误,此点汝等或不详知,为父则知之最稔。汝等务必尽忠于国族,自立于社会,勤俭正直,坚忍淡泊,以保我家优良之家风。汝等现在已长大,当无待我之嘱咐。汝母今后之痛苦不忍预想,汝等宜体我遗意,善为侍养,曲体亲心。皑儿最好能转近地,依汝母以居,好好予以安慰护持。明、乐仍修毕学业。汝兄弟务宜友爱互助。

【家族】

兄弟

堂兄陈屺怀(1872—1943),原名陈训正,字无邪,又字屺怀,号天婴,同盟会早期成员,曾主持了宁波辛亥光复事务,他一生办学、办报无数,而且特别提携自己的小从弟陈布雷。1910年陈屺怀与汤寿潜、戴季陶创办《天铎报》,陈布雷参加,当时就因文章得了大名;1920年陈屺怀又创办《商报》,陈布雷代主笔,在“五卅运动”中发表评论,“所有议论,均能在群众中发生影响”,得到各方瞩目。

弟弟陈训慈(1901—1991),字叔谅,陈布雷之弟,1924年毕业于国立东南大学,历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编译、中央大学史学系讲师、浙江大学史地系教授,曾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1937年8月,日寇在金山卫登陆,杭州危在旦夕,文澜阁《四库全书》和浙江省立图书馆的大量珍贵图书亟待抢运。陈训慈毁家纾难,终于将文澜阁《四库全书》安全地运出杭州,抵达富阳,之后又千辛万苦地将《四库全书》运抵贵阳,还负责把著名的宁波天一阁藏书抢救出来,运到浙南龙泉一个小山村。抗战胜利后,他又将这些珍贵图书文物运回杭州,功不可没。

弟弟陈训悆(1907—1972),字叔兑,陈布雷之弟,因家中排行第六,故又称作“六先生”,著名报人,曾任《中央日报》总编辑、台湾“中央通讯社”总编辑、“中央日报社”社长、“中央通讯社”香港分社主任、《香港日报》社社长。

弟弟陈叔同(1911—2004),名训愿,字叔同,以字行,浙江余姚人。1924年在慈湖中学就读,早年留学日本,后在上海从事记者、出版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曾深入东南亚前线采访,撰写了不少独特的新闻报道。曾任中央社记者、昆明分社主任、总社采访部主任。1949年移居台湾,任台湾南部版主任、《台湾新生报》社长,与谢然之同为台湾报业早期领袖。曾任中华民国“总统府”秘书、台湾文化委员会副主任等职。2004年12月13日病逝于美国。

子女

儿子陈迟(1919—?),陈布雷长子。著名农业专家,曾任职于台湾糖业公司、联合国世界粮农组织、亚洲开发银行。农学博士,1936年毕业于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抗日战争时期,在后方甘肃省研究引种甜菜,并应用于制糖业,获得成功。同时研究了中国西部干旱沙漠化地区的水土保持,亦获得不少成果。在甘肃省政府推荐下,以官费赴美国留学,入美国康奈尔大学农学院,终获得农业科学博士学位。

儿子陈砾(1929—2006),原名陈远,194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3年,被委任为特派记者,赴朝鲜开城采访记录韩战双方的停战谈判工作,由此被授予三等功。陈砾曾先后担任《天津日报》组长,天津人民出版社编辑部主任,天津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天津人民出版社社长、党组书记,天津市出版局副局长等职。1982年,出任中国日报社副总编辑。1986年,出任中国日报社总编辑。陈砾是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顾问委员会会员,并是美国传记协会研究顾问委员会的荣誉成员。2006年在北京逝世,享年77岁。

女儿陈琏(1919—1967),陈布雷最小的女儿。年轻时很激进,她不顾父亲的反对考入杭州高等学堂。1939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1942年赴重庆中央大学。1946年毕业赴北平贝满中学做教师。1947年8月10日與袁永熙结婚,同年9月24日两人因涉嫌为中国共产党间谍被捕,解赴南京。在她父亲陈布雷的疏通下,蒋介石准予特赦。新中国成立后,陈琏任青年团中央委员,但陈琏的丈夫袁永熙却屡遭打击。1956年袁永熙被错划为右派,妻子陈琏迫于组织压力与其离婚。1962年8月陈琏离京赴上海任中共中央华东局宣传部文教处处长。1967年,陈琏在文化大革命风暴中自杀身亡。1979年3月21日,中共上海市委为陈琏举行了平反昭雪大会,胡耀邦称其为“家庭叛逆,女中英豪”。

女婿袁永熙(1917—1999),原清华大学党委书记、原北京经济学院院长,贵州省修文人,生于天津,早年参加学生运动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47年与陈布雷之女陈琏结婚,同年被国民党逮捕入狱,后经营救出狱;建国后担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后被列为右派分子,历尽坎坷,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平反,先后担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六届、七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以及北京经济学院院长﹑顾问等职,1999年12月13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82岁。

(资料来源:《陈布雷传》 王泰栋 著  编纂整理:琉璃)

(责任编辑/谭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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