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增长动力回落，分化可能加剧

廖淑萍　王有鑫

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动力持续回落。尽管全球供应链持续恢复，但生产景气度逐渐回落；内需对经济的拉动作用逐渐减弱，各国国内投资和跨境投资承压；全球货物贸易萎缩，主要经济体出口贸易同比增速下降。分区域看，各国复苏存在较大差异，发达经济体增速明显放缓，新兴经济体表现基本稳定，但亚太出口型经济体增长承压。展望2024年，预计全球经济复苏将依旧疲软，主要经济体增长态势和货币政策将进一步分化。欧美央行大概率结束本轮加息周期，新兴经济体跨境资本流动形势有望改善。亚太国家出口贸易形势逐渐好转，将成为稳定全球经济的重要力量。

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动力持续回落。全球地缘政治冲突和大国博弈持续加剧，对全球经济带来了较大影响。全球通胀压力虽然有所缓解，但物价水平仍处于相对高位，发达经济体大幅收紧货币政策，全球利率中枢继续上行，对居民消费、企业固定资产投资以及跨境投融资等活动带来了明显的抑制作用。全球贸易投资保护政策增多，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深度重塑，商品、资金和技术跨境流动受到更多限制。预计2023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为2.7%（市场汇率法，下同），较2022年下降0.3个百分点。

资料来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国银行研究院

从生产端看，2023年，全球工业生产有所恢复，但景气度逐渐回落。疫情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影响逐渐消退，全球生产活动逐渐恢复。荷兰经济分析局数据显示，全球工业生产量于2023年4月触及年内低位，5～9月逐月回升，但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分化明显。主要新兴经济体工业生产指数普遍走高，如俄罗斯、土耳其、南非等，而发达经济体中的美国、英国、德国、意大利下行。全球融资环境收紧和经济下行压力对工业生产前景带来较大影响，全球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明显回落，从2023年2月的49.9%降至11月的49.3%。

从需求端看，内需是支撑发达经济体增长的主要动力，其对经济的拉动作用逐渐减弱。1～9月，美国消费未受加息明显影响，私人消费维持稳定增长，前三季度对美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64.4%，但10～11月消费增速明显回落。欧洲各国消费指数整体维持稳定，使得欧洲经济上半年免于陷入衰退；但随着高利率和高通胀持续，下半年内需增长动力逐渐弱化，私人消费增速落入负增长区间，消费者信心指数从7月开始连续四个月回落。

在紧缩货币政策影响下，发达经济体企业加杠杆或负债投资意愿不足。从跨境投资角度看，受地缘政治局势紧张、金融领域动荡加剧、高利率和投资审查趋严等因素影响，全球并购交易仍然疲软。此外，在全球经济下行、发达经济体外需不足以及物价指数回落等因素影响下，主要经济体出口贸易同比增速下降。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最新数据，2023年上半年全球商品贸易规模同比下降4.6%，全年预计将下降7.5%。

展望2024年，预计全球经济复苏依旧疲软，且分化可能加剧。一是发达经济体面临的“遏通胀和稳增长”两难问题更加突出，经济走势和货币政策走势将分化。相较于新兴经济体，发达经济体面临更大的经济增长压力。疫后服务业复苏加快、劳动力市场紧平衡、地缘冲突加剧等因素导致发达经济体核心通胀黏性较强，通胀回落速度较慢。2023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2024年全球通胀预测值由7月的5.2%上调至5.8%，并预测到2025年前，大多数国家的通胀率都将高于央行目标。通胀反复风险使当前各主要央行对通胀走势保持警惕，预计在一段时间内政策利率将继续维持在高位。但随着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主要经济体央行货币政策走势将逐渐分化。截至2023年11月中旬，在Macrobond跟踪的79家央行中，近1/5正处于降息周期。欧美央行大概率在2024年上半年停止加息，并逐渐进入降息通道，而日本央行在通胀压力下可能选择退出负利率政策。二是需求端下行压力可能大于生产端。2023年全球工业生产在触底后缓慢回升，自4月起全球工业生产指数整体呈增长趋势，随着疫情引致的供给侧冲击进一步消退，预计2024年全球供应链和工业生产将继续在波动中复苏。但在高通胀、高利率、高债务背景下，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表状况将逐渐变差，紧缩性货币政策对需求端的滞后影响将逐步显现，支撑2023年经济增长的需求端因素可能在2024年面临加速回落的压力。

与此同时，一些稳定因素将逐渐显现，对经济形成托底，减缓经济下行幅度。整体上看，随着供应链和工业生产逐步恢复正常，全球供求形势将得到持续改善，通胀虽然顽固但整体回落趋势不会逆转；主要经济体的加息周期将逐渐停止甚至开始轉向，全球流动性紧缩情况预计将逐步缓解；结合全球产业链重组背景，流向新兴经济体的跨境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预计将有所回升。分区域看，中国经济复苏动力逐渐增强，亚太等出口型经济体增长逐渐企稳，将为全球经济复苏提供重要支撑。预计2024年全球经济增速在2.5%左右，增速比2023年低0.2个百分点。

2023年全球经济复苏不均衡，各国存在较大差异。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长持续受到高通胀和高利率因素制约，增速明显放缓，新兴经济体整体增长表现相对稳定。2024年全球经济复苏将依旧呈现分化特征，但强弱格局将有所转变。2023年主要呈现“美日强、欧洲和亚太新兴经济体弱”的增长格局，2024年将逐渐转变为“美欧日弱、新兴经济体强”的格局。

2023年前三季度，美国经济未受加息明显冲击，出现超预期增长。一、二季度美国GDP环比增长折年率分别为2.2%和2.1%，处于潜在增速附近，三季度大幅提高至4.9%，为2022年以来最好季度表现（图3）。其中，个人消费和政府财政支出是支撑美国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前三季度上述两分项对美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分别为64.4%和23.5%。财政支出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上升。2023年美国政府推进实施《通胀削减法案》《芯片与科学法案》，加大对清洁能源、半导体等产业的财政支持力度，前三季度政府支出平均每季度拉动GDP环比增长折年率0.7个百分点，而2022年该数值为-0.1。受美国积极的产业政策和产业链回流等因素影响，制造业投资在二季度之前保持稳定增长，很大程度上对冲了利率抬升对美国房地产投资的负面影响，弱化了加息对私人投资的冲击。此外，净出口对美国经济的拖累效应减弱。2023年美元维持强势表现，前三季度货物进口支出下降6.0%，而全球需求疲软导致美国货物出口规模下降2.5%，进口降幅大于出口，带动贸易赤字收窄12.1%。

预计2024年美国经济增速将进一步回落，“软着陆”和衰退的可能性同时存在。从目前情况看，“软着陆”发生的可能性要高于衰退。进入2023年四季度后，美国经济增长动力明显回落，对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私人消费表现疲软，制造业投资和工业产出处于疲弱状态，就业市场逐渐降温。2024年随着美国劳动力市场紧张状况缓解，其对冲加息负面影响的调节效应将逐渐减弱。财政支出方面，在债务规模持续攀升、债务负担加重、大选年国会两党博弈日益激烈的背景下，2024年美国政府削减财政支出可能性较大，财政支出对经济增长的提振作用将减弱，预计对GDP的拉动率将降至0.2%左右。净出口方面，随着美元指数逐渐回落，美国进口支出将增加；而随着欧元区经济增速回落，对欧出口可能小幅下降，美国贸易逆差可能再度扩大，对经济的拖累作用将上升。预计2024年美国经济增速为1.7%，较2023年下降0.7个百分点。

2023年欧洲经济活动趋于停滞。在欧洲央行收紧货币政策、通胀高企抑制消费能力、疫情放开的促进效应逐步消减以及全球经济放缓导致出口疲软等多重因素影响下，欧元区经济增长乏力，前三季度欧元区GDP环比增速分别为0.1%、0.1%和-0.1%。10月欧元区综合PMI进一步下跌至46.5%，创2020年11月以来新低，随后虽小幅反弹，但始终处在荣枯线以下，预示着未来欧元区经济前景仍然黯淡。在高利率和顽固通胀的影响下，英国经济增长走势也逐季下滑，前三季度GDP环比增速分别为0.3%、0%和-0.1%。

预计欧洲经济增长疲软势头将至少持续至2024年上半年，此后经济活动有望逐步复苏。随着高利率和信贷紧缩逐渐传导至实体经济，以及财政支持措施逐步退出，经济增长将持续受到抑制。欧盟委员会在2023年11月发布的秋季经济展望报告中，将2023和2024年的欧元区经济增长预期分别下调0.2和0.1个百分点至0.6%和1.2%，这是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第二次下调对欧洲经济增长的预期。2023年11月欧盟经济景气指数为93.7点，虽然连续两个月反弹，但仍低于上半年水平，预示着欧盟经济可能正处在筑底阶段。在增长压力下，欧元区和英国央行可能在2024年二季度前后调整货币政策，从而推动经济在下半年逐渐企稳复苏，在低基数效应下2024年经济可能实现小幅增长。预计2024年欧元区和英国经济增速将分别达0.9%和0.5%左右，略高于2023年，但复苏基础并不稳固。

资料来源：万得数据库（Wind）

2023年日本经济整体呈现先升后降走势。上半年，在疫后重新开放市场、供应链修复等因素影响下，日本经济实现较快增长，一、二季度GDP环比增长折年率分别达到5%和3.6%。但三季度日本经济增长形势急转直下，GDP环比折年率降至-2.9%，三个季度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从全年情况看，通胀压力和疲软的日元抑制了私人需求，占日本GDP近六成的个人消费连续两个季度出现负增长，严重拖累日本经济。前期对日本经济增长贡献较大的外需在三季度逐渐失去活力，特别是前期增长旺盛的访日外国游客消费在三季度出现5%的环比下滑，同期日本进口出现三个季度的首次正增长，净出口对整体经济的贡献由正转负。

展望2024年，日本经济增速可能将有所回落。从积极方面看，工资增长和商业信心回暖有望支撑日本内需转向正增长。随着库存调整结束，预计全球制造业的调整阶段也将结束，日本商品出口下行压力有望缓解。2024年实际平均工资涨幅预计将维持在接近0%的水平，消费保持温和增长。但日本核污水排海将持续对旅游业产生负面影响；日本国内政局动荡将加大政策不确定性，岸田政府在9月推出的17万亿日元大规模财政支出计划可能搁浅，使得政府财政支出对经济的刺激作用减弱。日本通胀率持续高于2%水平，使得日本央行将逐渐退出负利率政策。预计2024年日本经济增速将在1.3%左右，比2023年低0.7个百分点，但好于疫情前五年的平均水平。

2023年，新兴经济体表现整体偏弱。全球贸易增长乏力，亚太新兴经济体出口呈大幅下滑态势。自2023年4月起，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越南、新加坡等国月度出口额同比下降幅度基本都超过10%。中东地区经济增长依靠非能源领域拉动，并且在高基数效应下，经济增速明显减弱。欧洲部分新兴经济体缓慢复苏，非洲新兴经济体增长疲软。

展望2024年，新兴经济体增长机遇与挑战并存，预计整体经济增速将在4%左右，略高于2023年。近期亚太部分经济体出口贸易有所企稳。2023年9～10月，越南出口结束连续十个月的负增长态势；10月，韩国出口同比增长5.1%，是自2022年10月以来的首次正增长；国际商品贸易形势好转有望带动东南亚经济体恢复经济增长动能。绿色转型与能源安全给中东地区经济多元化发展提供契机。此外，“南南合作”不断深化，也将助力新兴经济体搭建国际合作新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