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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外四首)

时间:2024-05-04

黄金明

三月的一个夜晚。你在堆积如山的书里找一

本书

而忘了书名和作者,但好像有这样的句子:

“鸟鸣大于它的身体。声音的丝绸

被寂静的剪刀撕裂——鸟在夜晚的飞翔

而依然保持着流畅和优雅。”此刻,桌子上的

圆形时钟

仿佛被内在的潮汐推动,时针指向了零点

一本描述鸟类的书犹如鸟巢

躺卧着椭圆形的鸟蛋

这些细小而脆弱的星球,将孕育无限多羽毛

蓬松的天使

“○”,具有一切轮子的形状(齿轮除外

除非它的每一个尖齿已被磨平)

也具有一切管道的性质(蚯蚓除外

除非它吐出肉身和土地)。光年之外的恒星

闪光如枪口,子弹射出

硝烟吹散。正午的太阳,如符号学的空碗

省略了抒情的火焰。拓扑学的圆月

如古典的痰盂,被廉价的乡愁污染,被隐喻的

铁锤猛打

那一张你曾反复摩挲的脸

五官已被简化,爱欲已经熄灭。记忆和遗忘

像两张嘴,在相互啃噬和吞咽

灯光和夜色在相互粉碎。静谧突如其来

使你四顾惘然。整个房间

像一只就要被吵聋的耳朵

摆脱了噪音的折磨。此刻,你听到了奇异而美

妙的鸟叫

你看不到鸟。你不知道是什么鸟

(但显然不是南方常见的麻雀、画眉和鹧鸪)

你通过声音的移动勾勒出了鸟飞翔的轨迹

而它显然飞在窗外。鸟的叫声

婉转、悦耳而收放自如,每声鸣叫都是一样的

(具有相同的响亮、长度和圆润)

几乎是前一声的回音却难以描述

这是声音的钻石。声音的水晶。声音的翡翠

(你所不知道的鸟

岂非也是一块在叫喊的宝石?)

鸟在移动中迅速建成一座听觉的宫殿

它不像在歌唱或吟诵,不像是自语或倾诉

不像是吁请或呵斥,而更像是在呼唤或寻觅

而找不到同類(你无法透过声音去揣摩

鸟的情绪或心事)。除了被我听到

恐怕再无旁人而我没有回应

鸟叫了半夜(你在鸟声中睡去

而又被鸟吵醒,穿越了你的梦境

也仿佛来自梦中)而没有疲倦

(你无法想象一个人持续叫喊而没有哑掉)

这是一首妙不可言的乐曲

剪下的最小一段在反复播放

同样的嗓子,同样的节奏

同样的平静,同样的执拗

你想起梦幻的拉杆箱藏着鲜花怒放、珍宝遍

地的天堂

你也曾到此一游

仿佛春天的慈悲漫过每一处山冈

鸟也许还年轻,嗓子不苍老

也不沙哑。你竖起耳朵

仿佛一个中年人的耳朵里

有童年复活的剧场:稻草垛金黄,落日大如车

在打谷场上玩跳房子的女伴

像暂时放弃飞翔的鸟

在方格子里跳跃。鸟不为你而鸣叫

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试图绘制一只没见过的

梦中鸟

以它的叫声为颜料

鸟鸣在天亮之前倏然消逝

在你因无力为鸟提供一个小树林而羞愧之前

汹涌睡意如洪水将你的意识冲垮

你放弃了对那本遗忘之书的找寻

也许它从未存在,也许它正在鸟鸣中诞生

你读过二○○六年版的《少年史》

那个少年和纸飞机一起在山坡上练习飞翔

而抱着饥饿的橄榄树哭泣

鸟有翅膀,也有雾状而蓬松的灵魂

你不知道那只鸟来自何方,将去哪里

你从没见过它的巢穴

但在三月的一个夜晚,那只鸟的叫声

犹如草药荡涤了你的悲伤和痛楚

你如聆神谕:荆棘遍途而人世依然值得一过。

炉火已熄灭

冷却的炉膛,像一只收集灰烬的木箱

风箱在拉动(吹送着模仿的、人造的风)

马灯的玻璃灯罩,像帐篷抵挡着致命的风吹

这是梦的装置,火的模型

炉火已熄灭,就让火碎成火星吧

就让闪电焊接断裂的云端之路——

树林空寂如筛子。鸟的叫声如筛眼下簌簌而

落的粉末

灰烬之中有火的记忆,远逝的绿皮火车

有青春期泥泞的山河。镜中的铁轨平行而笔

又一列疾驰的火车使隧道因充满而厌倦。

心头有巨石

叶片飘降,这些被榨干了青春的死魂灵

(仿佛一首诗里的隐喻被清除

只剩下筋脉般一目了然的事件

像一件黄裙子因被岁月遗忘而压在箱底

逐渐被时光腐蚀)像一篇讲话稿里的陈词滥

在单位头头的嘴上熟练而反复地吞吐

(犹如鸬鹚在吐出猎物)。鸟在徒劳地叫

他在徒劳地爱,而他被猛烈的爱情击倒——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加缪说,每个人都是推巨石上山的希绪弗斯

而他是那块石头,无法阻止往山谷滚落的冲

动。

挖 掘

树木在挖掘树根。种子清空了记忆

遗忘即隔世。在人声嘈杂的酒吧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泪雨滂沱

仿佛一个悲伤的岛屿在狂风雷暴中就要被泪

海湮没

哭吧,哭吧,那从水墨丛林中现身的老虎

够凶猛了,但也被悲伤的女巫生吞

木棉花坠地,这迫使杜鹃闭嘴的暴力

也使酒桶炸裂。道路被春雨扭曲

劈柴的日记被蓝色火苗焚毁

冰山锥里的时间被削减

如一支绘图铅笔。少年人的爱情

透明、坚硬而易折。海浪像流动的雕像

他积攒多年的花蕾被寒流冻结。

困 境

他无法跟情人厮守,无法跟死神分离

(下着大雨的天空宛若痛哭的汪洋:

因流泪而红肿的眼睛,就像是怒放的罂粟

花——

这春天的伤口)。大树的苍翠树冠

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火。枯枝的一声咳嗽

就会使整座森林变成火海

猛兽斑斓的毛皮下跳动着枯萎的蓓蕾

炉膛的柴火在噼啪燃烧,铁锅里的肉骨头已

分崩离析

风起了,他任由细枝被折断,炊烟被吹弯

风越来越大,小屋的柱廊被摇撼

蕨草撕裂屋顶上的铁皮。几只野鸽子

在狂风中打转,拼命张开短小的翅膀

粗大的雨水像炮弹在蚁窝上开花

蚁群如溃散的叛军。他在地里刨着土豆

仿佛举着锄头在跟雨水中的身影(或风之影)

搏斗。

2020.3.25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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