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马蹄声叩开的国画长卷（组诗）

姜华

光 芒

现在让我们用倒叙，返回草原

你会看到这样一幕景象，一队牧民

赶着勒勒车和牛羊，在草原

深处穿行。途经之处，所有花草

和牛羊都睁大了眼睛。阳光和

雨水，都很充足。故事长出羽毛

草籽一样，在草原纵深行走

今天的呼和浩特，仍在讲述几代

游牧人完整的细节，以佐证一棵草

蔓延成草原的神话。历史的脚步

走进新时代，出现了一个巨大跨越

一个响亮的名词，闪身出来

夕阳西斜，一个盛装的民族且歌

且舞，走进了草原版图深处

树起一面丰碑。那些纯粹的背影

散发出金属的光芒

马蹄上的记忆

奇跡往往会在春天生长。在苏尼特大草原

我看见春天在一兜紫木须上绽开，坐上

报纸头条，让草原集体失眠。此刻，有风

把勒勒车痕、马头琴声，从苏尼特右旗

搬来。把青草、牛羊、奶茶、花香和歌声

吹遍整个草原，一路向西，在欧洲开花

蓝天白云下，一粒来自大草原，叫

乌兰牧骑的动词，正在把北方低温击退

任何风暴都不会让白杨弯腰，沙棘一生

都在燃烧。一支在草原上行进的勒勒

车队，在夕阳下散发出迷人光芒

姑娘、小伙们精彩的歌舞，有逼近

生活的从容，就像北方的风，刮过草原

羊群，刮过蒙古包、草场和细小的爱

栖在一把银酒壶上，马蹄声远了

这些天籁一样的神话，由来已久

她是我的崇拜、图腾和向往

舞台上，那些从马背上走下的美貌

女子，恍若我的前世妹妹。一位

诗人一生的张狂和梦想，今晚

在大草原上，轻易地折断了翅膀

骑 手

我要骑一匹蒙古快马，去鄂尔多斯

采摘圣火，让草原开花。风吹着哨子

指挥草木练习奔跑、呐喊。牛羊

和马匹列成的方阵，让整个北方惊叹

一群绵羊，被牧人用鞭子赶到天上

这个春夜，我打马沿着白大路、勒勒

车痕和牛羊的气味，穿过阴山之南

明月高悬，有马头琴声，从毡房内踅出

落在马奶酒杯里。一支元曲蹿出篝火

弹奏满天繁星。几个背弓挎枪的蒙古汉子

风一样，策马从我视野里刮过

在这块神话一样的土地上行走

厚重的历史经常让我弯腰，迈不动

脚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生长

出英雄风度，还有那些烈性酒

浇灌出北方一身豪气。在镶黄旗

山巅，我突然看见一只大雕

箭一样飞出，射穿落日

我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可是你有

草原，一块雄踞在北方的江山

正在把世界目光抬高。一曲西江月

把一位诗人的矜持，轻易地从马背上

掀翻，陷入草原深处的修辞

转 场

在这样的夜晚，我看到星星牵着

羊群，寻找草场、水源和毡房

一只头羊在前边领路。牧羊人的鞭子

被一阵风吹上树梢，恰好挽住月光

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这个夜晚

在狼群的锐叫声中通过荒原

这样的跋涉显然有些悲壮

行进的队伍中，有轻微的喘息声

一位年轻人，突然从喉咙里

放飞一只鸟，缠绵的情歌在夜色中

翻滚、回荡，最后落在一丛

萨日朗花眼睛上。一群夜鸟竖起

耳朵，开始静静地倾听

上苍早已看清了一切。几十年

过去了，嘹亮的歌声，至今仍在

羊群的记忆里反嚼。草原上的长调

时断时续，为所有的生灵祈祷

一群羊怀揣梦想和远方，奔走在

草原上。每一次谢幕之前，我看到

他们眼睛里的火焰和泪水，蓄满

草原四季。彼时，四野空蒙

太阳神正从草原深处匆匆赶来

草木深

最终把我掩埋的，肯定是这些草木

可是，我缺乏匍匐在地的隐忍

和柔术。世俗里，草木的个性柔弱

刚烈，像高处的风，举着火焰

夜行，涂改着大地修辞。而我的卑微

诗歌，多像在草丛中隐身的磷火

我有些畏惧，我的畏惧离地

三尺。有些植物天生无骨，也许

它们一生都不曾发声。而在

风雨中奔跑，甚至消亡，悄无

声息。回想草木平凡的一生

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我的脚步陷入苍茫，应该在中年

之后。年少时的无畏和荒唐

源于蛇的引诱。现在，我经常在

一棵草面前弯腰，伸出双手

用左手承接风雨和鸟鸣

右手抓牢草根

神 海

若干年后，我从地图上，沿着马蹄印

寻找牧民最初的行走秘道。一部现代

草原记忆，在教科书里掀起巨浪，辽阔

如乌梁素海。草原的眼睛，沿着音符

一样的牧草闪烁，湖畔那些渔火、歌舞

和牛羊，早已跑远，遗下一地珍珠

一座湖，沉淀了历史多少秘密

现在，我们从一场情景舞蹈开始

叙事。一个曾经强悍的民族，穿越狼烟

从马背上走下来，在一座圣湖畔

接受洗礼。让那些骏马、牛羊、美女

和鹰雕把酒具盛满。然后，把大汗

名讳，摆在神坛上，开始歌舞

公元21世纪一个春末，几个书生

从南方赶来，聚集一片水域，轻易地

刨出千年青铜和兽骨。那些先贤和

道具，在光影移动中相继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