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诗

麦豆

26

深冬，飞鸟和绿植

仍旧像难以治愈的宿疾

一座山落满了尘埃

尘埃上已渐渐长出成片的松林

27

不是麦田，也没有摇曳的黄花

是挖掘机来过的痕迹

是人造物，以及对土地的碾压

使我的笔尖渐渐枯涩

28

也只有在春天的傍晚

有微弱香气的傍晚

我才感觉到自己存在

数只怕人的麻雀，正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29

每逢深夜，灯光便似阳光

照着一位苦行僧

照着他赤脚走在海上

跟在一群神身后

30

路边的房子

把旷野建的多像人间

路边的桃花

开得多像从前的某个春天

31

窗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油菜花摇曳，一闪而过

从南京回连云港

我的旅途是春天的一部分

32

天空在乌云上徘徊

大地在心的深处沉默

天空与大地之间

生活着一群巨人

33

高楼慢慢从雾里现身

仿佛刚刚从海上归来

仿佛与我们一样

暂泊一个喧嚣的港口

34

雾使事物隐身

使语言失去了声音

使熟悉变的陌生

使你、我、他突然消失不见

35

没有太阳的夜晚

我们都知道迎春花在河边正开的金黄

颐和路古老的雨水

无声地落在我们和一些百年大树的身上

36

用刀片从贝壳里刮出的牡蛎

煮熟后才看见一张清晰的脸

它曾和一些石头生活在无忧的海边

但从明天起，它就要搬到离人类更远的一个地方

37

许多人在买纸钱，许多人

一年只去一次郊外，上坟

和许多活着的人一样

我一年也只回一趟老家

38

感谢我们的祖先将自己埋在山上，埋在旷野里

感谢老天清明时节雨纷纷

感谢道路泥泞

感谢人生短暂

39

三月，大地的词汇渐渐丰富起来

我们随桃花来到世外

三月，多了一份对美

少了一份对人间疾苦的关注

40

沉重的花枝

突然轻了许多

只有风知道

三月将尽。

41

这些稠密的面孔

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

这些让我们茶余饭后

突然迷茫的面孔

42

一棵桃树在人群中缓缓升高

直抵天边的云朵

顺着它的花枝攀爬

我们离尘世越来越远

43

一棵树在风中疾呼

无人可以领会

甚至对于同类之死

人也渐渐失去了悲悯之心

44

上了漆的皮衣

在街头闪着寒光

高楼在水洼里

被汽车碾成碎片

45

枝头的花朵

是青春期的谎言

根下的落叶

是即将消失的记憶

46

蛙鸣和池塘

春天的耳朵和眼睛

池塘边的一棵小草

高于远处的高楼

47

黑暗中

朝我靠近的依然是光

黑暗中朝我靠近的光

有时像野兽的一双眼睛

48

云层后的月亮

仿佛一颗苍白的心脏

天还没有黑

太阳就离开了这个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