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组诗）

康湘民

一棵树冲进大雨

它飞。绿色的头发

怀抱大路，在雨幕中

把时间撞出一个黑洞

雨声交织

成倒立的大湖。星星漂浮

乞丐，日子的炊烟

一座大山的座右铭

再次敞开大门

这些熟悉的影子，像失散多年的亲人

树伸长手臂，往天空涂抹，我的海

多么辽阔，欢颜与眼泪又轮回一次

日复一日的大风裹紧枝叶

小心翼翼

生活了这么多年，已有大量水分子

浸入我体内

无数双手向上生长

无数双手，小树一样，向下

扎进泥土。向下

凭借骨骼，谋求稳定

无数双手向天空疯长。它们

把一天的蓝搅乱，搅成

一缕一缕的火苖

预言那么不牢靠

大地颤抖，令人不安

有那么多欲望脱轨，那么多

气息沉潜和上升

仿佛只有时间

才能洞穿世界的大门

无数双手，在茫茫海面搅起一场风暴

我低处的手指，吐出

小宇宙，吐出

日子悲悯的花

焦 灼

墙永远理智

它因此成为障碍

红绿灯，什么时候

交错成一首催眠曲

我在梦里

完成一次次轮回

灯光说出不安

说出一间房子的静

远方分明有人在歌唱

支离散乱的音符

乱了码头

有人说，涛声总会找到回音

一条新鲜的小路带着风

把天吹得更远

“为什么不是我？”

握住时间

握紧一把火

失 落

我可以很自信地预言一只杯子的跌落

却不能察觉你袖子里暗藏已久的痼疾

所谓的誓言多么不牢靠

一只鸟飞走

就有一些光线和色彩消失

而它停留的枝头那么空荡

我的言辞也空荡荡的

如一台鼓风机

对着庞大的山谷

大雨落幽燕

事实上天空比你想的更高

雨永远落不完

纯净的，带些暗冷的颜色

水下面还是水，浊浪滔天

水天一色，常常把我的现实凝固了

大雨带走了尘世一切事物的名字

它们飘向空茫，飘向

你看不见的，雨幕后面更深的时间

在无数个黎明或黄昏

它甚至带走了我身体的躯壳

而恰恰在这时，所有的水滴

都有了美玉的质感

5637航班从上空飞过

一堆钢铁的分子

被一群飞翔的愿望

凝固成大鸟

流云，山川，蚂蚁般的人群

每个人都长出一双大翅膀

每个人俱怀心事

股市在万米高空涨落

煤窑加快了开掘进度

一只红酥手

不停地摇动春风

我把它看成了时间的一个颗粒

固执的，生存的欲望

却把它塑成飞天图腾

向上，拽紧风

谁的体内，还蕴藏着夏天的雪籽

——飞哦，蚂蚁般的人群

苹果树

喜欢它枝干深红，浅绿的嫩叶

刚好能遮掩住几颗小果子

青涩的，酸酸的味道

在风中荡漾

那些成熟的人

熟透的红苹果

在小摊上为皮肤打蜡

爬墙虎

它拽紧欲望。爬

一面墙，是它今生全部的辽阔

流年里，小鸟都飞走了

雨声落了

速度，沟壑，阳光和灼伤的脸

都可以省略

拖住身下的岁月，爬

攀援之苦

超越了一粒种子的想象

它不低头

只在细小的骨节滋生孤独

日子缓缓摊开——

爬墙虎在一个早晨醒来

率十万臣民

向太阳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