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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国家缘何走近上海合作组织

时间:2024-04-23

秦天

上海合作组织撒马尔罕峰会的亮点之一是,中东国家向上合组织靠近的趋势进一步凸显,多国在“上合大家庭”中获得或提升了法律地位。2021年上合组织杜尚别峰会启动接受伊朗为成员国的程序,吸收沙特、埃及、卡塔尔为新的对话伙伴。撒马尔罕峰会期间,伊朗与上合组织签署关于加入组织义务的备忘录,预计于2023年由观察员国正式转为成员国。同时,峰会批准给予包括巴林、科威特、阿联酋在内的五国对话伙伴地位决议,确认给予沙特、埃及、卡塔尔对话伙伴地位的备忘录也已签署。土耳其2013年成为上合组织对话伙伴,此番埃尔多安总统亲自赴会。目前,在包括对话伙伴、观察员国和成员国在内的26国“上合大家庭”内,中东国家占据八席,覆盖了除以色列外的地区所有代表性力量,背后有着深刻的国际政治原因。

因应百年变局重要一步

近年来,百年变局在国际政治、经济、安全等层面加速铺展,靠拢上合组织成为中东国家因应变局的战略举措之一。

其一,在“大国竞争”时代谋求战略平衡。随着美国遏制中国、乌克兰危机爆发及俄美持续较量,国际社会正在某些势力胁迫下进入“大国竞争”时代。中东国家无法独善其身,不得不面对“选边站队”难题。比如,沙特、阿联酋等国与中国的合作就受到美国严密监控乃至反对。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俄对峙日趋尖锐,两国均欲拉拢中东国家。美国希望中东产油国增产抑价,俄罗斯则希望与沙特等国协调控制增产节奏,不给美欧减负。今年7月拜登、普京前后脚访问中东。对此局面,沙特、埃及等国不愿落入“新冷战”陷阱,不愿“二选一”,而是希望在美、俄、中等大国之间保持平衡。中东国家在美国遏华时不放弃对华合作,在乌克兰危机中没有明显支持西方或俄罗斯。如果说多数中东国家传统上更亲美的话,那么它们靠拢上合组织乃是维系与俄、中关系的重要举措,也是在东西方之间由西向东移动的重要一步。

其二,“东向”拓展经济合作空间。过去20年来,随着全球能源转型与经贸格局变迁,中东国家对外经贸合作重心日益偏向中国、印度等国。沙特的最大贸易伙伴已是中国,阿联酋的前两大贸易伙伴则是中国、印度。乌克兰危机导致欧洲对中东能源的需求急升,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中东与东方的经济纽带。具体而言,沙特等产油国需要巩固中、印两个超大石油消费市场。长期受制裁的伊朗需要与政策独立的国家发展经贸往来。放眼全球,目前能够在美国制裁压力下与伊朗进行实质性经贸往来的也只有中、俄,印度在个别领域也能给伊朗一些帮助。

伊朗首都德黑兰。

中东国家也有意在过去着墨不多的中亚开辟新经济机遇。撒马尔罕峰会前,中东与中亚国家频繁互动。伊朗于5月和6月先后邀请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三国总统到访,帮助塔建设无人机工厂,与土签署八项合作协议并达成扩大天然气置换规模的意向,与哈商定将双边贸易额提升至30亿美元,并加速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铁路货运走廊建设。7月和8月,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先后访问沙特,其中乌沙两国签署总值约120亿美元的多领域合作意向,包括沙特国际电力和水务公司(ACWA Power)在乌建设装机容量1.5吉瓦、号称全球最大的风电厂。9月7日,沙特主办首届“海合会六国+中亚五国”外长会,哈拟于2023年6月主办首届“海合会六国+中亚五国”经济论坛。

其三,借上合扩大影响力。除了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之外,中东国家总体上缺乏发挥影响力的平台。如海合会受沙特、卡塔尔不和的影响而存在内部裂痕。沙特、埃及的外交政策长期受美国影响,伊朗长期遭美西方孤立,卡塔尔、科威特等小国更是渴求大的发声平台。欧亚地区的多边机制中,“欧亚经济联盟”主要由前苏联国家组成,“突厥国家组织”带有“突厥”标签,“里海沿岸国家首脑峰会”则聚焦环里海经济合作的功能性议题。相比之下,上合组织在成员和议题上具有较强包容性,是中东国家提升话语权和存在感的理想平台。

中东国家掀起一波“上合热”也不乏地区国家相互竞争的因素。上合组织中,印度、巴基斯坦2017年同步成为成员国,阿塞拜疆、亚美尼亚2015年同步成为对话伙伴。中东大国中,沙特、以色列均与伊朗不睦,沙特、伊朗、土耳其可谓三强竞争。伊朗不断推进核研发,土耳其、沙特、阿联酋等国也加紧建造核电站。伊朗加入上合后,沙特、土耳其等不同程度加大与上合互动,开拓中亚外交,恐有制衡伊朗的考虑。

“个性化”的考虑

中东国家靠拢上合组织有欧亚大陆地缘政治变迁这一相同的背景,一些国家也有各自的考量。

伊朗2005年即成为上合观察员国,2008年申请成为成员国。但伊朗成为成员国的进程是从2018年左右才开始加快的。这恰是特朗普政府撕毁伊朗核协议、美伊关系再度紧张的时期。美国退出核协议、重新恢复制裁令伊朗深切地认识到,美国的承诺不可靠,其可以随时恢复制裁。这番经历也标志着伊朗通过与美国谈判履约、摆脱制裁、进而融入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的努力,是不易成功的。拜登上台后,美伊就重返核协议谈判一年有余,仍未取得突破,这坚定了伊朗加入上合的意志。正是通过加入上合,伊朗向美西方传递了明确信号,即伊朗有生存和发展的国际空间,美国不要指望伊朗让步。

土耳其与上合组织的关系可谓不远也不近。2013年成为对话伙伴后,土耳其一方面不断表示对上合组织的兴趣,埃尔多安曾数次亲口表示希望加入上合组织;另一方面,土迄今还未申请成为上合组织观察员国。换言之,土对其目前对话伙伴的地位基本满意。土耳其既是北约成员,又“掺和”上合组织,正可以在中俄欧美之间左右逢源。

沙特向上合组织走近的步伐不可能太快,这是由其国际地位与外交传统决定的。沙特与美国有特殊的盟友关系,即“石油换安全”。近年来,这一关系虽遭国际能源转型冲击,但基础尚存。美国经济仍受国际油气价格的巨大影响,仍需要沙特在石油产销方面配合;沙特以亚洲国家为其石油出口主要对象,并与俄罗斯协调石油政策,但在安全上仍依赖美国的保護。此外,从宗教的视角看,“上合大家庭”有15国为伊斯兰国家,而沙特是伊斯兰教两大圣城和伊斯兰合作组织总部所在地,对伊斯兰国家有特殊的宗教吸引力,在“上合大家庭”内的潜在影响力亦不容低估。

中东地区矛盾外溢的风险

“上合大家庭”成员多了,力量大了,矛盾也可能增多。中东国家之间的矛盾移师中亚、南亚舞台,已不是新鲜事。伊朗与沙特的明争暗斗在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地多次上演。20世纪80年代阿富汗抗苏战争时期,沙特、伊朗均支持阿富汗的抗苏圣战,但具体扶助的抗苏武装力量却有区别,最终沙特支持塔利班,而伊朗则反对。沙特和伊朗一直向巴基斯坦的宗教学校提供资助,以扩大自身影响力。2015年沙特出兵也门打击亲伊朗的胡塞武装,曾要求巴基斯坦派兵助战。伊朗则批评巴基斯坦境内的教派冲突背后有沙特的影子。因此,不排除伊朗、沙特之争向“上合大家庭”传导。

伊朗与土耳其的竞争也在中亚有所表现。2021年4月至今,吉尔吉斯斯坦同塔吉克斯坦数次爆发边境冲突。在此期间,吉总统访问土耳其寻求支持,并引进土制军用无人机;塔则与伊朗往来联络,建立联合军事委员会,由伊朗帮助建设无人机工厂。伊朗和土耳其分别支持属于波斯文化圈的塔吉克斯坦、属于突厥语国家的吉尔吉斯斯坦。

长期以来,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之一是亲美国家与反美国家的矛盾。中东国家尤其是伊朗加入上合组织,或一定程度上影响上合组织成员国在涉美国问题上的立场。由于乌克兰危机等因素,目前俄罗斯与美国斗争的姿态较为鲜明。伊朗“入群”多被西方媒体解读为“强化上合组织的反美倾向”。至少从近期看,俄、伊在反美问题上的立场比较接近。这也是俄罗斯力挺伊朗加入上合组织的重要背景。中亚国家在乌克兰危机中态度审慎,对俄“特别军事行动”持保留意见。同时,中亚国家自2015年以来一直与美国进行“中亚五国+美国”外长年度会晤。巴基斯坦近年来与美国关系走低,在反恐、阿富汗等问题上与美合作力度显著下滑。印度游走美俄之間,一面跟美国打得火热,参与美牵组的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和中东“四边机制”(美国、印度、以色列和阿联酋),挟美自重的倾向有所突出;一面维系与俄罗斯的军售和石油交易,不放弃实际利益。因此,印度绝不希望上合组织转向反美。本次峰会发表了关于维护供应链安全稳定多元化、国际能源安全、国际粮食安全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四项声明,印度仅参与最后一项。这一细节似乎表明,对于与美国存在敌对或博弈关系的上合成员国,印度希望保持一定距离。

中国与“上合大家庭”成员们应高举多边主义旗帜,发扬独立自主的优良传统,围绕区域合作这一主线不懈经营,避免上合组织落入西方人为制造的“大国竞争”“新冷战”等话语陷阱。

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撒马尔罕是古丝绸之路的枢纽,有2500多年历史。图为撒马尔罕市雷吉斯坦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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