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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下午放羊(外一篇)

时间:2024-05-04

河南 喻艳和

我在一个下午放羊(外一篇)

河南 喻艳和

我把一群羊赶入梦境,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时候一个不长胡子的小老头,赶着一群羊,或是被一群羊集体牵着,漫无目的地在一片紫色的草地上。它们是在吃草,还是在散步?我不得而知。

聪明的朋友肯定知道,我就是那个小老头。我的放羊的鞭子,很碍事地攥在手里。其实我早都想扔掉鞭子了,羊们不需要鞭子,它们很听话。我无论想去哪里放羊,它们仿佛提前就知道了似的。它们从来不劳烦我举起鞭子,以至我的鞭子只能白白地攥在手里。

看着这么多白羊,一只白过一只。它们跑散了,有的在近处的溪边,有的在远处的开满大紫花的土丘上,一朵一朵的羊装点着蔓延的草原。有的构成了近景,实实在在,一点一点地移动,是浓墨重彩。有的在很远很远的天际,慢慢的飘,不知不觉就快杳出了我的视线。它们是远景,是虚无缥缈的白云,几乎成了大草原的飞白。

这是一群我的羊,我从羊圈里赶出去的时候,仿佛我把自己也赶出了羊圈。没有人明白,我在Z城生活一辈子所濡染的狭隘;那是一种心灵的固执和孤独,一直在一个点打转的无助和无聊。然而我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赶着这么多心有灵犀的羊群,从一条阴森狭长的甬道,吆喝着走进一个自由澄明的梦境了。

我很喜欢这些羊群,尤其喜欢那些长着长长胡子的公山羊。它们总是很不老实,总是翘着独具特色的一撮胡子,眼望着远处的蓝天,出神、发呆,或许是思考。它们有时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追赶飘走的云彩。结果我费了好大的精力,才把它们找回来。事实上我的这些羊群,即使我不去找它们,它们也会回来的。它们只是太喜欢那些走在头顶的云彩,就一直吃着草,向高处走去,以为走上某一个坡顶,一块云彩就能掉在它们的头上了。

我以为这些翘胡子的家伙,都是羊群里的哲学家。它们的漂亮的小胡子,就是它们一生炫耀的著作。这些胡子梳理过多少梦幻,多少精美绝伦的时光?我不得而知。但它们长长的挂在下巴上,紧紧地挨着大地,一个枯萎或返盛,它都能准确地感知大地上即将到来的秘密。

我越来越喜欢这些温驯而古怪的家伙了。这些“哲学家”们并不和我嬉闹,而是远远地躲着我,仿佛我会影响它们开始一个完整的思考。我很识趣,我只和这些没有长胡子的羊们玩耍。尤其是那些小羊,一个一个娇小玲珑。它们很快就吃饱了,就开始了胡乱撒野,像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我会把它们抱起来,感觉它们毛茸茸的细长的毛发,给我带来的异样的感觉,或许是一种温暖,或许是一种信任。有时候它们还用涩涩的小舌头,舔我裹满岁月的脸。它们并不懂得岁月的苦涩,以为那只是一枚苦果。它们不像那些长满胡子的老山羊,仿佛懂得了生活,一个个散步在热闹的边缘。

我看到那些长了胡子的老山羊,我就像看到了自己。我趟着羊群随便地走,我被自己设计的羊群,陷进了孤独。我仿佛不能走出羊群,到哪里它们都是低着头吃草。我不吃草,我不必紧挨着地面来感知一个未知的秘密。但是我喜欢它们的胡子,哦,已经不是胡子了,而是一把就能抓完的秘密。

当我捋一捋自己的胡须,我这才感觉,我是一个没有胡子的老头。这让我更加羡慕有一把山羊的胡子,很漂亮很漂亮的那一种。它长长的挂在下巴上,一不小心,就结出很多哲学的果子。从此,我就是那个长了山羊胡子的老头,整天在Z城里转悠。

一个不见的村庄

一个又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村庄不见了,但它们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它们在一个看不见的隐秘拐角,凝固成一个点,在我的地图上时隐时现。尽管它们已经遗失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上,但我不用去寻找它们。它们藏匿在一个空旷的原野里,或者一个一个在孤独的山脚下,守护着我留下的脚印和过路的风。

一个又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村庄,会自动地出现在我的眸子里。有时候它们仿佛在与我捉迷藏,只是藏匿得太隐蔽了,一会儿半会儿我不能够找到它们。我以为只要我用心地去寻找,不停地去寻找,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们的。它们会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我招着手,会不断地从我的梦境之中走出来。

一个村庄我住过的村庄,我把我所有的时光都交付给了它。我在不停地长大,它在不停地遗落。一个珍藏了很多宝藏的村庄,好像在不断地穿起各种各样的外衣,在一点一点挨进时间的深渊。我知道,它载运的我的欢声笑语,也不能幸免消失于茫茫夜色的命运。

我看见我的村庄,以残忍的速度,在白色的夜幕里顷刻不见了。它是在我转身,准备出发的那一瞬间,竟然杳无踪迹。我猜想,它肯定覆盖在大雪之下,覆盖在我的还在睡眠的意识里。我要把它挖掘出来吗?如果我像一个考古学家,一小铲子一小铲子,一毛刷子一毛刷子,清理所有的积雪和深不见底的脑膜,我想这将是倾我一生的事业。

这样的一个村庄,我不能让它出土。在我还没有精密的保养设备以前,我宁愿让它们埋藏在地下,埋藏在我的记忆里。我害怕一个村庄像古代的兵马俑,一点一点地脱落,一点一点地氧化,一点一点地支离破碎。我不能让我的善举毁灭我的村庄,倘若有一点点的、一个小角角的损坏,都将是我梦境的脱落和损坏,都将是我心灵的失真和流逝。

在白茫茫的一片荒原上,我看不见了我的村庄。我踏出去的脚步,会在白茫茫的夜色里,顷刻不见。我不能回头,因为我知道回家的路已经不复存在。它们去哪里了?它们被蜂拥而至的夜色,它们被现代化的积雪,它们被我浮躁的心灵,严严密密地覆盖了。或许,它们已经被遥远的山口刮过来的风,顺路给捎走了。

我不再听见村庄里狗叫,它们的声音也被卷进了沧海桑田。它们都知道我是个出远门的人,包括我自家的狗,包括它的蹄印和声音,我也辨不清了。现在,在我的脑海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看见大雪还在下着,我的村庄越来越沉寂下去。最后,在这个荒原上,连一点曾经是一个热闹村庄的迹象都没有。这时候,我以为我的村庄冬眠了,它们在厚厚的大雪下面,正在享受雪给它带来的温暖。尽管整个雪域荒原一派沉寂,我感觉它们的心还在跳动。

我终于像探险队员一样走进地下的村庄,竟然发现村庄里每家每户,都有一条打通的雪道相连。即使每一个村庄之间,它们仍旧伸直了胳膊,相互挽着,无声无息地睡眠在我梦境的深渊里。

我想把每一个村庄都拍摄下来,印刷在我永久的心版上。然而一只可爱的松鼠,突然窜进我的镜头。我想,一只灵性的松鼠会不会叫醒我的村庄?

插图:赵江 编辑: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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