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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乡对话中展开诗意和抒情

时间:2024-05-04

张德明

70后诗人陈克锋属于“北漂”一族。在北京这个大都会里,他和其他漂泊于此的人们一样,日夜奔忙在生活的波折路和工作的流水线上,身份的未明、生活的困窘、居住的狭促,种种遭际堆积在他生命里,让他喘不过气来,内心深处始终萦回着怅惘、失意、落魄等情绪。

好在有诗歌。诗歌成了陈克锋的精神寄托,成了他用以抗御风雪、饥饿、寒潮乃至世人冷淡与不屑的重要武器,也成了他前行的不竭动力和显在的心灵慰藉。他甚至坦陈:“诗歌是我的魂。”在多少个难以平静的日子、多少个不眠之夜,陈克锋用分行的诗性文字,展开对于世界和个体自我的拷问与追思,展开生命的自剖和灵魂的表白。他一再庆幸自己能与诗歌结缘,诗歌创作某种程度上成为他释放自我、抚慰心灵的最佳方式,“诗歌,让我有了一个倾诉的渠道。诗歌,打开了我心灵的另一扇窗口”。他用心创作的《母亲的北京城》《父亲的汪家庄》《俺的北漂史》三部诗集,构成了其“北漂三部曲”个人诗歌写作体系。有人说,“北漂三部曲”已然构成了诗人“一个人的奋斗史,也是一个乡村和一个时代的挽歌”。而在我看来,“北漂三部曲”在当代诗坛展现的最重要美学价值,就是诗人以北漂者的精神视角,深切地审视了现代化进程中城乡巨变的历史局势,并从自我的存在境况与精神遭遇出发,将历史转型时代个人的心灵史真实而生动地书写出来。同时,诗人对外在世界和个人主体的诗意描摹与情感抒写,始终放置在城乡对话与互动的场景之中来展开,在城市与乡村相互烛照、互为镜像的理解与表达策略之中,北漂一族最为真实而深切的心灵现实和精神纹路被艺术地呈现出来,其历史的底蕴和美学的厚度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知道,“乡下人进城”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中一个异常重要的文学母题,很多优秀作家都有过精彩的艺术书写,且在这一文学母题的美学表达中,城市的影像往往是从乡下人的特定视角出发观望所得。也就是说,在这类作品中,很多作家都是用“乡下人”的视角和眼光来打量城市、描述城市,这里的“城市”是乡下人眼中的特殊的城市。以乡下人视角来打量城市,同样也是陈克锋诗歌的重要审美策略和表达路径。在《母亲的北京城》里,诗人写道:“如果可以大刀阔斧地砍/删减到最后,最饱满最诗意的/或许,就是这个书名了//乡下母亲在字里行间/打量着北京城。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她们同样的高度/让我仰望//每个字都像我/走得磕磕绊绊,却横平竖直/每个字都是母亲/发散故乡的光芒//春天的土埂上/我赤脚跑过童年/阳光中的母亲,被风拂乱了头发/葫芦瓢里/只剩下了六粒花生/父亲在前面,吭哧吭哧/刨出一串长长的土窝窝”。对于母亲来说,北京城是熟悉的,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儿子在奔忙打拼;北京城也是陌生的,因为那里的空间无限广大、人群异常密集、街道极为繁多、车水马龙喧嚣闹腾无止无休,种种情形都跟自己熟悉的乡下截然不同。母亲心中所理解到的“北京城”,无疑是从乡村人视点上理解和想象的“北京城”。它是多义的“北京城”其中的一义,是带着质朴而纯真的浓郁感情色调的。为了看望儿子,来到北京城暂居的母亲,总是对城市有着格格不入的怯生感,而对乡下生活则始终难以忘怀。诗人如此写道:“同居一室,也叫不出彼此姓名/母亲纳闷,城里咋没亲戚//洗完尿布,楼下空地/一块石头被雨水冲白。母亲端坐、微瞑/她感觉,眼前的一亩阳光,和乡下的一样/那一树鸟鸣,足有两公斤重/微风是懒的。母亲坐了半个下午/也没嗅到,一缕烟火味//回到房间,母亲掏出纸箱底的旧棉袄/陶醉似的,闻了三遍”(《一亩阳光》)。在母亲的心目中,乡村始终是亲切而温馨的,乡村的色彩和气味也最为暖人和贴心。即便在大城市里暂居下来,内心深处感到最为亲近的,还是那打着乡村烙印的东西。

俗语说,生活在别处。这其实也提示我们,生活的要义,往往是在别的地方发现的。我们真正地理解乡村,也许是在离开乡村、进入城市之后。正如我们真正地走近城市,往往会发生在离开城市、进入乡村世界之后。可以说,陈克锋对乡村世界作出更为深切而丰富的理解,是在进入大都市之后才发生的,是城市的生活境况和精神遭遇,让他更为恰切地理解了农村。在《父亲的汪家村》这组诗中,诗人描述的乡村景观,背后都有一个不难洞察到的城市生活体验视角。北京城的生活遭际,让诗人陈克锋对农村、农民尤其是自己的父母、亲人有了更为深切的理解。在《名字》一诗中,诗人如此陈述庄户人朴实无华的爱:“一辈子没叫过对方名字/想起来,有事不得不招呼/就喊一声:唉/那个埋头的唉就会抬起头来/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的唉/也会吼一嗓子:唉//一辈子习惯了无名无姓地活着/把对方喊成自己的影子/以致没事也唉一声/彼此习惯性地,被唉一回/仿佛厌弃,又好像真爱”。农村人总是爱得那么踏实,爱得那么朴素,也爱得那么无声无息,绝对不会像城里人那样,“爱就大声说出来”。由此可见,诗人对乡下父母朴质之爱的书写,是在城市这个参照物之下展开的,城乡的对话在此异常显在。这首诗的最后一节,诗人还不忘写下这样一笔:“对面的小情侣正在/热吻/像他们疯子般的儿子,拥抱/雾霾严重的北京城”,直接将城市爱情的现实版本搬演上来,与乡下父母默默无声的爱形成鲜明对比,从而强化乡下人表露情感的朴素性和沉默感。对农村人生命价值的表述,诗人选择了“土”这个意象来写照,他述说“父亲在土里长大,变老/比土还土/骨头有土的棱角/意志有土的光泽”(《土》),而当父辈年老而终,“最后,盖住他的只是儿时玩过/的一捧土”(《一个人》)。“土”是乡村世界最为寻常的事物,庄户人脚之所触、眼之所见,比比皆是泥土、土地。这跟城市空间不同,城里人见惯的,多是钢筋水泥,城乡之间的物质反差极为鲜明。可以说,诗人以“土”作为乡下人生命与精神的象征之物,来描述与叙写乡下的亲人,在一定程度上是于城乡比较与对话的基础上展开的。

在《俺的北漂史》这组诗中,诗人写出了自我眼中所发现和感受到的“北京城”。在他笔下,北京并不是那个象征着繁华、荣耀和辉煌的庞然帝都,而是诗人以自我的眼光能观望和理解到的真实而具体的北京。或者说,因为北京这个大都市的真切生活体验,诗人更深刻地理解了乡下人与大城市之间的关系,也更清醒地认识了个体自我的生命要义。在《落差》一诗中,诗人写道:“有过一段时间,最高的人生目标/是在县城实验小学当老师/那时,我常在汶河泡脚/到市里,沂河被世界最长橡胶坝/没收了浪花,欣赏过它汛期,短暂的高潮/后来各地行走,黄河长江澜沧江九寨沟/直到亲眼目睹了黄果树瀑布/才明白——/水流本无异,人生有落差//匍匐得越低,摔得越痛/内心越煎熬,灵魂越挣扎/越需要走出好久,才能听到/一个人内心/壮丽的喧哗”。可以说,正是在北京城的漂泊打拼、奋斗抗争,才让他彻底领悟到一个人内在存有的那种心灵的“落差”。在北京城暂居、拼争,诗人从不讳言自己是一个“藏在城里的庄稼人”(《没了》),也更能领会北漂生活的艰难和不易,《如果你没有北漂过》正是这种艰难和不易的最直观写照。乡下人的出身和来路,注定了他们在城市拼搏的前路坎坷和举步维艰。城与乡的对话与互动,在这首诗里也体现得极为充分。

总之,在“北漂三部曲”中,诗人陈克锋通过城市与乡村的对话来展开诗意与诗情,将“北漂”这个特殊的群体特定的生活遭遇与精神境况真实而生动地展现出来,体现了一定的史诗品质,其美学意义和价值也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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