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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与《翅膀》中的潜意识对比

时间:2024-05-04

葛晓笛

内容摘要:现代主义小说的主要特征是对都市生活的方式以及所谓的现代文明进行批判和揭露,但更为重要的是试图从精神分析学层面上对人物内心世界进行深层次的挖掘和表现。本文以中国作家施蛰存的《魔道》和韩国作家李箱的《翅膀》为研究对象,对两位作家人物内心描写的写作技法——潜意识进行比较研究,希望能够对中韩现代主义小说进行更深层次的比较研究。

关键词:《魔道》 《翅膀》 潜意识 对比

中韩两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现代主义文学在文学的内在思想意识和外在形式技巧方面都做出了崭新的尝试,为后世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多重视角。虽说两国文学的现代主义意识都是在西方现代主义和日本新感觉派的直接或间接影响下产生的,但在中韩两国作家的各自不懈努力下,在各自土壤中幵出了颜色各异却很相似的花朵,并收获了丰硕的果实。本文中所要论述的施蛰存和李箱就是在西方现代主义思潮东渐中两国国内启蒙思想逐渐挫败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现代主义意识独树一帜,为两国现代主义小说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代表作家。虽然施蛰存的小说在语言文体上、题材和人物方面与李箱的小说大有不同,但是在对人物潜意识的挖掘上,二者有很大的可比性。本文将对施蛰存的《魔道》和李箱的《翅膀》中的潜意识进行对比分析,以期能够对中韩现代主义小说更深层次的分析起到一定的参考作用。

施蛰存的现代主义小说《魔道》创作于1931年,是施蛰存的巅峰之作。这部小说是施蛰存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为主要方法的系列小说,也是精神分析法的收山之笔。融合了各种感官与错觉,将意识与潜意识融为一体,在作品中将各种元素处理的交织错杂,充分展现了現代主义特点。特别是在描写人物的潜意识活动时,利用各种创作手法将人物的心理活动进行了十分精妙的展现。主要内容是主人公是患有精神衰弱的知识分子,他离开上海踏上火车去安静的农村疗养。他在火车上遇到一个身着黑色衣服,面目狰狞的老太太。从那一刻开始,主人公把老太太幻想成老妖精、魔鬼的化身。这妖精一直在跟着他,时而出现在朋友家的窗前,时而出没在竹林从中,甚至变成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干尸,像这样只有在古书上才能找到的魔鬼的故事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以至于他把朋友的妻子和咖啡店里的女服务员都当成了魔女的化身。最后,凡是他看见的女人全都是魔鬼打扮成老妇人后的模样,这使他魂飞魄散般地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结尾部分,他收到了从家乡来的电报,电报的内容却是他三岁小女儿夭折的噩耗。

李箱的《翅膀》于1936年9月在《朝光》发表,以第一人称为视点,表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外在现实完全相分离状况下主体的体验。主要讲述了终日封闭在黑暗房间,与社会隔绝,依靠妻子养活却从未真正作为丈夫存在过,丧失了自我意志和自由的知识分子“我”在妻子外出时偷偷进妻子房间摆弄妻子的私人物品,通过感官上的刺激和联想满足对性的欲求。而作为卖淫女的妻子碍于我的存在不但在时间和空间上限制我的自由并且后来将安眠药当成感冒药拿给我吃。当我发现此事对妻子产生疑虑时,无意间目睹了妻子的卖淫现场。备受打击和委屈的我从家逃出跑到楼顶不禁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二十六年。此时,正午的汽笛响了,我渴望自己长出“翅膀”并在心中默念“飞翔吧,再次飞翔吧”。[1]

一.潜意识理论

潜意识(无意识)的概念,是精神分析的核心部分,也是弗洛伊德理论的基础。弗洛伊德指出,所谓意识,是人类对客观现实的目的的自觉认识活动。它是与直接感知有关的心理部分,它包括个人现在意识到的和现在虽然没有意识到但可以想起来的。而无意识层面,即潜意识,不能被本人意识到。它包括个人的原始的盲目冲动、各种本能以及出生后和本能有关的欲望,是原始的、冲动的、非语言的、非道德的、不知不觉的心理活动。如果说人的心理像一座在大海上漂浮的冰山的话,那么意识只是这冰山漂浮在海面上的可见的小部分,而潜意识则是藏在水下的更巨大的部分,它是由各种受到压抑或者被遗忘的情绪、欲望、动机所组成,并失去了与正常交流系统和语言规则的联系,几乎无法进入人的意识和理性层面。这些冲动、本能、欲望,与社会风俗、习惯、道德、法律不相容而被压抑或被排挤到意识之下。但是它们并没有被消灭,仍然在不自觉地积极地活动着,追求满足。[2]

二.自我分裂

中国的现代主义小说中,施蛰存能够较为巧妙熟练地操纵潜意识小说题材,他的小说是直接为验证弗洛伊德理论而创作的,具有很深的弗洛伊德痕迹。他虽然受日本“新感觉派”思潮的影响,但并没有盲目的跟从和吸收,而是更加注重精神分析学的研究,比如小说《魔道》。《魔道》中主人公患有精神分裂症,是当时混乱的上海都市生活的紧张和恐怖造成的,小说中所表现的情绪也可以说是作者施蛰存潜意识的流露。下面从小说的具体内容来进行分析。

她是独自个,她拒绝了侍役送上来的茶,她要喝白开水,她老是偏坐在椅位的角隅里,这些都是怪诞的。……她那深浅和花纹的头布和那正搁在几上的好像在做什么符咒似的把三个指头装着怪样子的干枯而奇小的手……怎么,我又看她了!她为什么对我把嘴角牵动一下?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因为我看出了她是个妖怪而害怕了吗?我想不会的,害怕的恐怕倒是我自己呢……怎么,她又在偷看我了,那么鬼鬼祟祟的,愈显得她是个妖妇了。[3]

老女人喝的水、奇怪的手、微微抽搐的嘴角、偷看自己的视线等,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主人公以与众不同的清醒感觉,甚至认知到了别人根本看不见的老女人微不足道的变化。越看越觉得像魔女一样的老女人可疑的行为,主人公无法摆脱她是魔女的想法。不仅如此,还发挥自己东西方魔术相关知识和各种想象力,使东西方文化塑造出混合且独特的妖妇形象,逐渐展现东西方文明夹在缝隙中的分裂的主人公的自我意识。

我觉得纳在嘴里的红红的番茄就是陈夫人的朱唇了。我咀嚼着,发现了一种秘密恋爱的酸心的味道。我半闭着眼。我把开着的一半眼睛看真实的陈夫人的颦笑和动作,而把闭着的一半眼睛耽于幻想的陈夫人之享受。……她竟然闭了眼睛!怎么?我们已经在接吻了吗?我犯了罪呢。……一瞥眼又看见她抱了一只碧眼的大黑猫闪进会客室里去,——啊,这简直是个妖妇了。……她或许就是昨天那个老妇人的化身。[4]

像这样对女性的迷恋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矛盾心理,是因为存在隐藏在主人公潜意识中的"魔鬼",妖妇这个黑暗的形象象征着厄运和灾难,"身穿黑色裙子的老女人"是黑暗和恐怖的替代品,是将主人公潜意识中的厄运人格化。而且从"所有心理创伤都是性欲带来的记忆痕迹"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理论分析来看,小说中老妇人的妖妇阴暗形象,也许是主人公或作家对女性的厌恶而产生的一种强迫心理状态。也就是说,过去因女性而产生的潜在受害意识可能会因心理创伤而扎根于内心。以已婚男性为对象,妖妇有时会变成妨碍男性道德纯洁的妖妇,男性感到危机感时引发所有混乱的冷酷魔鬼。

小说从始至终都有魔鬼的出现,这其实是主人公潜意识的表现。但在现实生活中,魔鬼是从何而来呢?这也是小说所要表达的思想,它是来自于混乱的都市,身患精神衰弱症的主人公的心理以及主人公在现实生活里所积累的“伤处”。这些我们从施蛰存的现实生活可以进行分析,施蛰存当时万事不尽人意,唯一的女儿不幸夭折更是雪上加霜,这些给作者内心留下了很大的创伤与恐惧。

三.超现实主义——梦和潜在意识

韩国现代主义小说一般是表现当时沦亡都市背景下的知识分子的自我意识,即心境小说。李箱的小说当属其列,由于李箱把对人物潜意识的表现当作内心独白的叙事手法,所以他的小说里的现实和幻觉是相混淆的,无法清楚地区分,明显的倾向于超现实主义。下面笔者将讨论其在小说《翅膀》中的表现。

近代文化把金钱作为客观的利害关系所造就的世界精神,并让钱超出了本身职能所在的领域,同时在钱身上赋予了压制个人价值的重要性。特别是在钱和爱情之间的交换中,以一种最极端的形式重新赋予了钱的作用。基于两个内心真实的人间关系——爱情变成“买淫”的时候,它就被彻底否定,特别是男方的付钱行为把女人的人格的、私人的东西客观化,并使其人性堕落。因此妓女们在和男人的交易中感到非一般的空虚感和不满。所以她们追求最起码的可以依靠对方另一面的替代关系[5]。

像上面所说,小说中妻子出卖身体获取金钱后,再把钱交給丈夫,用这样颠倒的方式表达了妻子缺乏的欲望。但主人公理解的金钱的价值是近代社会最庸俗的一个记号。钱的魅力是在发挥它的威力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主人公外出时进一步证明了钱的魅力。起先“我”蔑视金钱,甚至把存折也给扔了,但后来开始感到后悔,开始追求金钱,满足自己的欲望。后来“我”把从妻子手里接过的钱又给妻子的那一刻,突然得到了一种满足。

我无法说出这从未有过的快感,可我好像明白了客人们扔给我妻子钱的心理和妻子给我钱的时候她心里的开心。[6]

金钱竟拥有着如此大的魔力!并发挥着如此的效力。生活在和外界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里、失去一切欲望的主人公通过叫“钱”的事物慢慢地露出了新的欲望。

怎么不从天空像下雷雨一样下金钱呢?这让人既遗憾又忧伤。我除了每天这样想着再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钱了。我只能一个人蒙在被子里一边哭泣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没有钱呢?”[7]

以上小说内容是主人公认识到钱的用途后觉得金钱是生活所必需时,态度完全转变。一想到自己之前扔掉的存折就非常后悔。现在想要却束手无策,只能躺在被子里郁闷。物质生活归根结底还是以金钱为中心,“我”发现这种歪曲的近代现实生活现象后,完全颠覆了以前的想法。在近代社会需要有金钱的欲望。但是“我”是一个无能力者,在金钱面前是很无奈的,所以只能潜意识里追求金钱。这里追求金钱并不是追求财富的贪欲性,而是对金钱万能社会的不满,主人公在现实中长久积压的苦恼通过“金钱欲”表现出来,是对社会现象的强烈讽刺。后来妻子给“我”服下安眠药被暴露后,“我”潜意识里掩盖的欲望又再一次被激活。

我霎时腋窝发痒。啊哈,那是我人工翅膀生成过的痕迹。今天没有那翅膀,脑海里希望与野心彻底撤销的扉页如翻阅词典般闪烁。

我停住步伐,想这样呐喊。

翅膀呀,再度生成吧。

飞翔吧。飞翔吧。飞翔吧。再一次飞翔吧。

再一次飞翔吧。[8]

作者面临现实社会生活危机,于是想把人工翅膀当作逃离的工具。间接地表达了作者想要再一次逃离社会的欲望。这里的再逃脱欲望是对意识分裂主体的再整理的欲望表现。这种逃离是一种抽象的、观念上的。

四.不同点

从上文分析可以看出施蛰存的现实题材小说通过发掘和解剖人性丑恶反映社会和时代的黑暗。他的大多数都市题材小说,情欲往往来得太突然太容易,甚至有些是变态扭曲的。他善于抓住"人性恶"展现丑陋的真理,还原生活本真的面目。并且施蛰存可能受自我和超我之类的人的本能制约,他的小说特征主要是通过形成内在的冲动设定而成。一贯是赤裸裸地表现人性本能,展现挖掘人的潜意识和无意识的可能。

李箱的以独白为主的心理小说是通过挖掘潜意识来获取的。根据弗洛伊德理论,人在长时间积累的心理“伤处”或“压力”没有找到一个适当的喷发口发泄的时候,往往会失去平衡而产生其他欲望,我们根据李箱的前期生活,可以进行推测。李箱从幼年开始家庭、生活、爱情没有一样是理想的,他渴望得到爱与温暖,妻子对他的漠不关心使他陷入恐惧之中,虽然被这样的女人伤害着,但潜意识里还是追求真实的爱情。像这样李箱的小说对人物的潜意识的挖掘用一种隐蔽的手法升华到了精神上的意识层次。

本文对中韩现代主义小说作家施蛰存和李箱的小说中的潜意识表现进行了对比分析。在潜意识挖掘方面,施蛰存对弗洛伊德理论进行深刻的剖析,把人物的苦恼直接归根于对性的欲望,人的本能的力量可以无限扩大,利用心理分析揭开人们内心中的原欲世界,讽刺人性的阴暗面;而李箱通过超现实主义的感受开掘自我意识反叛现实,把对人物的性的苦恼扩大到金钱和女人的关系,进而将其扩大到殖民地下丧失民族意识的知识分子的苦恼,这些被混在一起含蓄的表现出来。

参考文献

[1]陈子善编.《海上文学百家文库79(施蛰存卷)》[M].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2010.

[2]崔惠实.《韩国现代主义小说研究》[M].民智社.1992.

[3]杨锐著.弗洛伊德论艺术[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07.

[4]李箱.《翅膀·倦怠》[M].海明威社.

[5]金向德.中国新感觉派与朝鲜“九人会”小说比较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5.

[6]张慧雯.浅析李箱小说《翅膀》中映射的社会现象——围绕“金钱交易”与“性交易”[J].青年文学家,2016.

[7]韓英子.施蛰存都市小说中的暗黑形象——以小说集《梅雨之夕》中三部作品为例.中国语文学论集.2010.

注 释

[1]张慧雯:浅析李箱小说《翅膀》中映射的社会现象——围绕“金钱交易”与“性交易”,青年文学家,2016年。

[2]杨锐著:弗洛伊德论艺术,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07年,p18。

[3]陈子善编:《海上文学百家文库79(施蛰存卷)》,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2010年,p142,p143。

[4]陈子善编:《海上文学百家文库79(施蛰存卷)》,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2010年,p151,p152。

[5]崔惠实:《韩国现代主义小说研究》,民智社,1992年,p132。

[6]李箱:《翅膀·倦怠》,海明威社.P3。

[7]李箱.《翅膀·倦怠》[M].海明威社.P32。

[8]李箱.《翅膀·倦怠》[M].海明威社.P43。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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