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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联结式文本细读方法应用示范

时间:2024-05-04

内容摘要:字词联结式文本细读方法是一种以“字词”为核心,通过对词与词之间的语义及逻辑关系进行分析,挖掘文本意义的细读方法。本文应用这一方法分别对英国诗歌、戏剧与小说文本进行分析,目的是显示此方法在挖掘文本意义方面的有效性,以期为文学文本教学与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字词联结 文本细读方法 文本教学

文本细读(close reading)是文学批评的根基,批评家或文学研究者只要进行文本阐释,就需要对文本进行细读。但直到20世纪初,文本细读作为一种批评方法才被明确提出来。英美新批评理论家艾·阿·瑞恰慈在教学中发现学生在理解诗歌时,受“先入之见”“迷信权威”与“固化反应”等问题所困扰,无法真正理解文本的意义[1]13-18。因此,他在《实用批评》(1929)提出读者要沉浸在文本中,注意文本细节及字词使用。尽管他反复提及要最大限度地接近文本,但对于如何接近文本才能发现意义,在操作方法上没有具体指引。因此,笔者在瑞恰慈细读理念基础上,在《字词联结:一种文本细读的新方法》一文中提出了字词联结式文本细读方法。这一方法是指“对语义场内词与词之间、一组词内部及几组词之间形成的语义关联与逻辑关系进行逐层分析,最终达成对文本意义的基本理解”[2]1。其根本目的是为文学文本的教与学提供易于操作的实践路径。本文选用英国诗歌、戏剧与小说文本分别进行举例,对慈方法进行全面展示。

一.杰弗里·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

《坎特伯雷故事集》是一部诗体短篇故事集,讲述的是30个朝圣者去坎特伯雷大教堂朝圣途中所讲的故事合集。序言分为两部分:朝圣的季节介绍与朝圣者人物简介。朝圣的季节介绍(从诗句的第1行到第18行)是本文集中分析部分。

首先,找出诗中重要的一个词或是一组词,并找出这组词内部的语义关联。诗中第一句就明确显示出最重要的一个词“四月”。这个词的重要性在于,一方面,它透露出朝圣的季节是早春;另一方面,它与诗行中使用的“阵雨”“植物的根”“花朵”“树林”“谷物”“鸟儿”“太阳”等意象词密切相关[3]41。这组词的语义关联体现在所描写的就是早春四月自然界的景象。

其次,找出这组词的内在逻辑。如果单从这些描写春天的意象词来看,这首诗没有特别之处,因为任何人写春天都会想到自然界中的这些意象。乔叟的独具匠心之处在于这些意象词的出场顺序存在巧妙的逻辑安排。最开始出现的是阵雨,在雨水的浇灌下,土地复苏;植物开始生根发芽、花朵含苞待放、树木绽放新绿、谷物抽取枝条;然后动物开始感知生命的律动,鸟儿开始鸣啭旋律;最后朝圣者们受到生命活力的感召,开启朝圣之旅。水乃生命之源,在生命产生中占最主要的位置。因而,乔叟最早描写的是水,然后是植物、动物,最后是人类。中国古诗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所表现的就是相比动物而言,人类对春季到来感知的敏锐度一定要弱于动物。以此类推,动物对春季来临的感知一定晚于植物。乔叟描绘出万物被春天唤醒的顺序,自然而然又别具一格,表现出他对生命秩序的深度觉察力。

再次,找出这组词与其它组词之间的语义关联。这些意象词与一组动词联结紧密。例如,在描写阵雨时,诗人用了“喷射”,描写阵雨浸润植物的根部是用了“ 刺透”,让植物茎流动甜美的汁液,用的是“沐浴”,最终促使花朵的绽放用的是“生发”[3]41。这些动词用得生动形象,“喷射”“刺透”蕴含着生命的力量感,表现出自然生机勃勃之活力;“沐浴”“生发”呈现出滋养、孕育万物的样态。这四个词所表现的都是生命的生长与绽放。以中国南北朝时期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的诗歌进行比照,就更加理解乔叟诗歌的语言魅力。谢灵运用“池塘生春草”的诗句描写春天的景象。诗句中用了两个意象词:“池塘”与“春草”。动词“生”字激活了“池塘”与“春草”两个意象,使读者仿佛可以看见池塘中的春草在一点点地生长起来。乔叟描写四月的这部分诗行所使用的动词也表现出这种特质,读者仿佛看到沐浴在春雨中的花朵在冉冉绽放,小草与树木正在吐出新芽。乔叟在英语语言的运用上真正做到了辞以称物的境界。

最后,总结文本意义。通过上述两组词的分析就可以得出这首诗写的是万物生发、生机勃勃的早春景象,在此春景中,朝圣者们为外物所感,触发春情,心怀希望,启动朝圣之旅的细微过程。诗人语调轻松,情感愉快。诗人的意图是表现生命活力,并把生命活力的焕发从外在万物的觉醒引向人类内在精神的觉醒。

二.威廉·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诗歌文本往往会运用各种意象词进行表意,而戏剧是舞台表演艺术,主要通过人物对话表达意义。因此,对戏剧文本的分析要着重于提取人物对话中的关键词,透过词与词之间的关系来鉴赏并理解其深层意义。《哈姆雷特》第三幕第四场哈姆雷特与其母亲乔特鲁德之间的对话是戏剧冲突非常强烈的一幕戏,本文选取这一幕进行分析。

首先,找出文本中重要的一个词或是一组词。整个场景主要围绕“说”这一关键词展开。“说”在乔特鲁德的话语中共出现五次,前两次用的是“喉舌”,后三次用的是“说”。

其次,找出这组词内部的语义关联。当哈姆雷特以讽刺的语气指出乔特鲁特嫁给他叔父的行为是在冒犯其父亲时,乔特鲁特还仅仅是略微责怪哈姆雷特在“用愚蠢的喉舌回答她的话”;当哈姆雷特责备其乱伦行为时,乔特鲁特愤怒地反诘,“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胆敢摆弄喉舌,用如此粗鲁的语言攻击我”[4]134-136。这两次“喉舌”的使用表明乔特鲁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以及她即将面临的更为猛烈的言语攻击。当哈姆雷特指责其淫荡时,她开始转变为恳求的语气让哈姆雷特“别再说了”;当哈姆雷特谴责她在与其叔父在脏污之處做爱后,她恳求“别再说了”;当哈姆雷特揭露其叔父是谋杀犯、恶棍、小偷时,她彻底喊出来“别说了”[5]137-140。

再次,找出这组词内部的逻辑关联。莎士比亚通过乔特鲁特的五次从理直气壮到心虚再到崩溃的“说”与哈姆雷特的指出、责备、指责、谴责到揭露的行为两相对应,推动两者的对话进程,目的是表现哈姆雷特对其母亲与叔父罪行的控诉与揭露。

最后,总结文本的意义。《哈姆雷特》主要围绕哈姆雷特的复仇行为展开情节,其中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哈姆雷特为什么在确信叔父谋杀父亲后,没有及时复仇,最终导致母亲、叔父、自己以及欧菲利亚的父亲、欧菲利亚与哥哥全部死亡的悲剧。哈姆雷特与母亲对话所传递出的意义可以为此提供一种答案。我们从哈姆雷特与母亲的对话中可以发现,哈姆雷特受俄狄浦斯情节,即恋母情节所困扰。他的控诉主要集中于母亲失去美德、贞洁,是淫荡之人,也就是说,他在以“丈夫”的立场指责不忠的“妻子”。哈姆雷特在对母亲的情感上已经“逾越”了母子之情,这为他复仇的合法性蒙上了一层阴影,导致他在复仇行为上的摇摆不定与自我质疑,最终引发亡家亡国的悲剧。莎士比亚对人性复杂阴暗之处的认知在这一幕戏剧中展现出来。

三.查尔斯·狄更斯的《艰难时世》

诗歌重意象,戏剧重对话,而小说则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表现文本意义。19世纪的英国评论界批评狄更斯的小说突出人物的外部行为刻画,而忽视人物的内部情感描摹[5]333。实质上,他的小说恰恰是通过对人物外部行为描写,使读者得以窥视人物的内在情感。只有聚焦到具体词语的使用上,才能理解狄更斯小说的这一文本特质。

需要说明的是,字词联结式文本细读方法应用的根本目的是理解文本的基本意义,而对文本意义的理解势必要聚焦到具体片段上,只有对每个片段形成基本认识,才能对文本形成整体理解。小说文本比较长,但实际上一部三十章长度左右的小说,其中有关主题与艺术特质呈现的关键章节数量也就在五章左右。因此,在文学研究中,研究者需要提取出这些章节进行仔细研读分析;而在教学实践中,由于课堂时间有限,教师一般也只能选取矛盾张力最为显著的两章或是三章进行细致分析,但即使是仅仅对这部分文本进行分析,只要章节选取得当,学生也会通过对部分文本的分析形成对全文的深入认知。

篇幅所限,本文仅选用《艰难时世》的第二卷第十一章“越走越下”进行分析。此章的关键之处在于它是小说中道德伦理冲突最为激烈的一章。在这一章中庞德贝要去外地出差,女管家斯巴塞太太留在家中监视他年轻美貌的妻子路易莎,她怀疑路易莎会趁此机会与路易莎弟弟的好友赫德豪士通奸。路易莎是否会背叛婚姻构成整部小说的高潮。而路易莎最终的选择也促使其父亲托马斯·葛擂更承认自己功利主义式教育的失败,并对自己的人生信条进行反思。

首先,仍然是找出文本中重要的一个词或是一组词。其中重要的一组词就是描写女管家的动作的词语。女管家斯巴塞太太按照庞德贝的指示守候家中,她怀疑女主人路易莎即将与赫德豪士幽会,因此对房子周围的景象进行观察,狄更斯采用了一系列的动作词,例如,她全天都坐在窗子旁“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客,“观察”邮递员,“注视”往来车辆,脑子不停地“盘算”,而后又鬼鬼祟祟地“盘旋”在火车站周围想要看到赫德豪士的身影[6]278。这一系列的动词表现出斯巴塞太太对女主人行为的监视。

其次,找出另一组与之关联密切的词。当斯巴塞太太意识到赫德豪士没有乘这一班次火车到来,她猛然意识到很有可能这是赫德豪士的障眼行为,也就是说,这时他应该已经与女主人相聚了。于是,她急匆匆地从火车站赶回主人宅邸。她“射出身躯”,“猛扑进马车”,“冲出马车”然后“猛跳上火车”,最后回到宅邸。“射出”“猛扑”“冲出”“猛跳”等词表现出一系列动作的一气呵成[6]279。狄更斯还用“迅捷”“快速”等副词修饰这些动作,目的是突出其迅速性。

再次,思考这两组动词的深层逻辑关联。第一组动作词主要描绘的是斯巴塞太太的观察行为,而第二组动作词则表现出她急于看到事件结果的行动力。狄更斯没有对斯巴塞太太进行任何心理描写,但其监视行为与急于捉奸的动作映衬出心理的急切,表现了斯巴塞太太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通奸的施行,呈现出其嫉妒女主人,希望看到她堕落的恶毒心理状态。狄更斯实质上在以外部动作描写来映衬人物心理状态。中国古代小说家冯梦龙的《醒世恒言》《警世通言》以及《喻世通言》中就有大量的通过人物的外部动作行为呈现心理的描写。这是一种间接呈现人物心理的描写方式。

最后,总结文本的意义。狄更斯为什么要通过对斯巴塞太太的行为与心理进行呈现,来侧面描写路易莎可能存在的失贞行为?对女性生存境遇的再现一直是英国小说的一个重要传统,而对女性的描写往往聚焦于女性的婚姻情感状态,那是由于在当时的时代,家庭空间是女性的主要栖居之所在。女性在婚前或是婚后的失去贞洁的行为往往会导致其命运发生重大转折,例如,塞缪尔·理查森的《克拉丽莎》与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都在描写了女性失贞所导致命运的悲剧转向。狄更斯没有用大量笔墨描写路易莎与赫德豪士的感情纠葛,而是通过斯巴塞太太这一旁观者的行为衬托通奸或是私奔可能会带给路易莎的毁灭性伤害,对斯巴塞太太富有张力行为描写展示出局面的险峻之处。这也为后文埋下伏笔,路易莎并未如同斯巴塞太太所预想的已经和赫德豪士私奔,而是回归父母家中,直面自己的婚姻困境。这一符合道德的选择成为扭转其命运悲剧的重要契机,最终使她摆脱了她的人生困境,并开启新的人生。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新批评衰落,西方出现的各种批评理论思潮开始“重理论”“轻文本”,尤其轻视对文本基本意义的挖掘同时,在这些理论思潮的影响下,文学研究变为文化研究。经典与非经典、文学与非文学作品被等量齐观,而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文学性”与“经典性”逐渐式微。诚然,这种“理论”与“文化”倾向为文学阐释提供了新视角,注入了新活力,但从文学文本基础教学角度讲,“理论”与“文化”倾向使文学丧失了自身边界,导致文本阐释忽视对文本审美内涵的关注,势必会弱化学生的文字敏感力与文本鉴赏力。只有在具体的文本教学中,把文本的深层逻辑呈现给学生,学生才会明白一部经典文学作品的经典属性所在,同时有认识到语言艺术在呈现人类情感与行为的微妙之处。尤其在外国文学教学中,学生所阅读的对象并非是母语,如何在阅读过程中让学生体会出文字所传递的精妙艺术内涵,需要具体的方法提供指导。因而,字词联结式文本细读方法的提出主要是立足于文学教学需要,为学习者提供可实践、可操作的方法,培养学生的文本鉴赏能力与分析能力,进而提高学生的文学素养。这一方法为学习者提供文学文本分析入门的路径,为文学文本教学者提供可供参照的方法。

参考文献

[1]I.A.Richards. Practical Criticism: A Study of Literary Judgement. London: Kegan Pual, Trench, Trubner & Co.L.TD,1930.

[2]魏艳辉:《字词联结:一种文本细读的新方法》,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7月19日,第4版。

[3]Geoffrey Chaucer. The Canterbury Tales, ed. Robert Boenig and Andrew Taylor, Ontario:Broadview, 2008.

[4]William Shakespeare. Hamlet,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3.

[5]Philip Collins, ed. Charles Dickens. The Critical Heritag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5.

[6]Charles Dickens. Hard Times. Beijing: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Press,1994.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英国小说中的评价读者研究(1719-1818)(项目编号:18YJA752018);黑龙江大学新世纪教育教学改革工程一般项目:文学教学中的思想政治教融入研究——以《英国文学》课程为例(项目编号:2021C58)。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西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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