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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想借加入CPTPP“重返亚太”?

时间:2024-04-23

田原

“英国人打算站在皮特凯恩群岛上谈判么?”最近,国际上有不少声音这样打趣表态谋求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谈判的英国,因为皮特凯恩群岛是英国在太平洋地区所剩最后一块海外领地,岛上常住人口目前仅有50多个。6月17日,英国国际贸易大臣兼贸易委员会主席特拉斯正式宣布英谋求加入CPTPP,并称这是英国脱欧后“加深同欧盟以外朋友和盟友贸易关系”的“必然选择”。

2020年6月15日,英国首相约翰逊(左二)在英国伦敦首相府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欧洲议会议长萨索利举行视频会谈。英欧双方同意加快未来关系谈判,希望在年内达成一份贸易协议。

“英国回来了!”

CPTPP的前身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国退出TPP后,由日本牵头剩下11个成员国于2017年11月11日将TPP改名为CPTPP,随后于2018年3月8日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举行了协定签字仪式。2018年12月30日,CPTPP正式生效,覆盖近5亿人口,11个成员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之和约为13.5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量的近14%,如果英国真的加入进来,这一比例将超过16%,与欧盟占全球经济总量的比重相差无几。这有望使CPTPP成为亚太地区乃至当今世界最大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

有着这样的远大前景,也难怪特拉斯在正式表态谋求加入CPTPP谈判时,会使用“老朋友们,英国回来了!”这样极具莎士比亚戏剧色彩的语言。根据特拉斯的说法,英国加入CPTPP目的有三:一是确保贸易和投资规模扩大以应对新冠疫情挑战;二是促进贸易,尤其是供应链的多样化,以增加经济韧性;三是助力英国打造“全球贸易和投资港湾”。

除了以上三方面直接原因外,英国这一决策无疑还蕴含着约翰逊政府更深层次的考量:

以对外贸易和投资多元化巩固国家经济安全基础。约翰逊上台之初就承诺,要在三年内用自由贸易协定覆盖英国八成以上对外贸易。然而,新冠疫情的肆虐严重扰乱了全球贸易和产业链、价值链运行,英欧、英美两大贸易谈判也受到了疫情影响而进展缓慢。为此,约翰逊政府亟欲开拓新的贸易和投资方向对冲脱欧后持续上行的外部经济风险、巩固国家经济安全,从而确保执政安全。英国国际贸易部数据显示,2019年英对CPTPP每个成员国货物出口额均超过10亿英镑,英企业对CPTPP国家投资总额近980亿英镑,预计加入CPTPP后上述指标或呈现“涡轮增压”般的迅速攀升。澳大利亚前外长唐纳就认为,比起逐个进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加入CPTPP对英国来说“是一条外交痛楚较轻的捷径”。

以战略出口行业优势带动新一轮工业复兴。约翰逊政府认为,CPTPP除直接削减成员国间约95%的货物贸易关税外,更大的价值在于为一系列英国具有战略优势的行业设立了高标准,如机械制造、数字经济、金融服务、生物医药、专业人才等。CPTPP的这些高门槛,不仅能在无形中帮英国建起一道“看不见的壁垒”,保护本国中小企业,更能让英国在疫情肆虐情况下重要性凸显的跨境数字服务贸易中锁定领先优势。由于中国还不是CPTPP成员国,尽管中国的跨境电商等数字服务在新加坡、马来西亚等CPTPP成员国已取得压倒性优势,但中国仍面临较高贸易壁垒尤其是非关税壁垒。这对近年来谋求发展数字经济以增强全球商业影响力的英国来说是个利好。伦敦亚当·斯密研究院研究部主任莱什就直言不讳地表示,“此举有助防范中国在新型全球贸易中占据主导地位”。

确保在“新型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中的领导位置。约翰逊政府认为,英国重归“现代而进步的自由贸易协定网络”中心,不仅能化解脱欧引发的“自由世界对英国的疑虑”,更有助于实现英国的长远利益——占據“新型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中的领导位置。CPTPP中的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新加坡五国均被认为是“民主、法治、自由、开放、现代的国家”,可成为英国在亚太发挥引领作用的“天然盟友”。智利、越南等国也已经在与欧盟的长期交往中扩大了同英国在意识形态领域开展合作的基础。莱什就表示,“此举将为世界贸易组织等已被弱化的全球贸易机制重树榜样、重注动力,确保国际贸易秩序仍由自由和民主国家来设立”。

“重返亚太”梦难圆

且不论专家评估、公众质询、议会讨论等加入CPTPP谈判的诸多技术层面难关,约翰逊政府借加入CPTPP“重返亚太”在政治和外交层面尚有三大难题。

首先,国内反对派借力“欧盟因素”质疑决策合理性。英国影子内阁国际贸易部长、工党议员桑贝里批评约翰逊政府“想捡芝麻,却丢西瓜”——与英国对外贸易中占47%的欧盟尚未谈拢贸易协定,却打算分心与英国对外贸易中仅占0.3%的马来西亚和文莱(两者均为CPTPP成员国)纠缠。桑贝里更尖锐地指出,如果英国未脱欧本可坐享欧盟同日本、加拿大、新加坡、墨西哥、智利、秘鲁、越南这七国自由贸易协定的成果。欧洲改革研究中心报告显示,英国在脱欧前受益于40份欧盟对外签署的贸易协定,脱欧后这些协定将不再对英适用。日本、加拿大等少数大国均明确表示要就贸易问题与英国重新谈判,土耳其等多数国家都宣布同英国的谈判要视英欧谈判进展而定。多方指出,英国当下仍应以推进同欧盟贸易谈判为第一要务,而CPTPP则应徐徐图之、顺势而为。

其次,英日经贸关系尚存结构性矛盾或增加谈判难度。美国退出后,日本俨然已成CPTPP的主要推进和协调力量。尽管英日双方数十年来一直努力构建更为紧密的伙伴关系,英国的经济和外交实力也有助CPTPP增加对美要价的砝码,但日本从未将英国作为CPTPP扩员的优先对象,根源就在于英欧贸易谈判仍具极大不确定性。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接受《金融时报》专访时一句“英国将失去‘欧洲门户地位”的感叹,透露出日方真实考量:一旦英国失去欧盟强有力的支撑,非但安倍政府不愿因放英国加入CPTPP而增加日欧贸易谈判的难度,40多年来通过在英国投资开拓欧洲市场的1000多家日企也不希望日本在英欧贸易谈判博弈正酣之际选边站队。

第三,英美贸易谈判重启强化了CPTPP成员防范心理。英国本非亚太国家,其“全球英国构想”很大程度上是试图通过与欧盟“划清界限”、盘活全球资源,进而实现向美国靠拢。欧洲改革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洛维认为,脱欧后的英国对美而言,不仅是具有独立关税自主权的贸易伙伴,更是打破欧盟标准和规则的盟友。因此,重启后的英美贸易谈判已成为美输出单边需求的重要平台,在诸如转基因农产品、石化能源、太空技术、数字税等欧洲极难做出实质让步、CPTPP成员国也不愿轻易开放的领域,英国已经显露出了为美“开后门”的迹象。这也将让英国进一步深陷“同奉行单边主义的美国摩擦减少、同践行多边主义的其他国家摩擦增加”的战略困境。

全球经济发展重心正快速从北大西洋转向太平洋,英国想继续成为全球主要玩家,确实须在战略上强化同亚太地区的经济融合。不过,刚脱欧的英国在新型全球治理中究竟能扮演何种角色,加不加入CPTPP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尽快重新定位好同欧盟、美国等全球主要力量间的关系。否则,英国的“重返亚太梦”乃至“全球英国构想”仍将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作者为《经济日报》主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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