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与冬

李成恩

漏水

天空在漏雨

石头在抽泣

十二背后适合春眠

鸟掉下了树梢

我露出双脚

鸟看见了我

河流在漏水

清溪峡船底下有鱼

鱼看见了我

双河溶洞里的石头

它为谁抽泣

无缘无故的抽泣

走出洞穴

瀑布在山上漏水

我仰起头

眼睛接住了天空漏的水

匕首

帶匕首的男人

陪我们去看河流

带匕首的女人

陪我们去看溶洞

河流的匕首

鱼的匕首

鸟的匕首

插在十二背后的

胸部、背部与腰身

借我一把匕首

我要切开河流

但我放过了鱼

放过了鸟

我不放过溶洞

我切开了它的腹部

石头的血喷涌

捂都捂不住

夜太黑

适合我切开石头

我转动身体

匕首顺着我呼呼旋转

天黑黑

天黑黑，牛也黑黑

像一团团水墨在高楼镇移动

高楼镇因为黑牛的缓慢移动而成了一张

白纸

在白纸上生活的人

裹着黑黑的大衣

但却包着鲜艳的红头巾

远远看上去一颗颗红头颅

在白纸上滚动

天黑黑

有妇人爬上电线杆

她在偷听牛的哭泣

牛的命运通过结冰的电线

通知肮脏的屠宰场

牛头鲜艳

燃烧高楼镇的白雪

屠夫黑黑

黑脸膛照亮泥泞的大路

在通往高楼镇的大路上

黑黑的天压着飘起来的白雪

牛默立路旁

看每一个男人都像黑黑的屠夫

深秋与冬

我居住在词语深处，懒猫睡在我的脚旁

而深秋常常在我熟睡时光临

带来了石榴、芹菜与一阵亲人似的风

我不是不能感知祖父般的凉意

他的面孔模糊，但语言富有泥土的质感

秋天的虫子是我躲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秋虫温顺，而人世狂暴

一阵风吹过，夜深了，寒冷的刀子挂在

楼下

我掏出钥匙，锁孔里有懒猫的眼睛

懒猫，你通了人性

而树上的叶子因为寒冷，越来越绿

绿成了一种顽固的颜色

在深秋我怀疑我在冬天

错觉仿如燥热的林中小径，更加弯曲

但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荫凉的庇护

小径沉寂了

小径如祖父的遗骸

小径两侧的林荫支撑懒猫弓起的脊背

懒猫的呼气，有了冬的节奏

我远远从秋梦里醒来，鞋子里灌满了沙

袖子里的石榴，草稿本上的咒语

甚是可爱，懒猫的胡须上有了露水

久违的露水

久违的懒猫的胡须

一如这人世的深秋

清冽如猫须，凋零如半夜的露水

亲人回来过

但我一无所知，我清楚地看见书案上

留下的墨汁，祖父的气息飘起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

一轮清淡的月亮照进我的书房

《春风中有良知》是一本书

但是一本过去的书，秋风翻动书页

传来我熟悉的文字奔跑的声响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

我才把春风换成秋风

把单薄的衬衣换成一件浅浅的外套

人啊你有多冷，世界就有多少体温

我摸摸双手

双手温热，握着咖啡

握着深秋与冬的瓷器

瓷器如懒猫

柔顺的毛发披在浪子的身上

我的小亲人，你从山西回了京城

一身的江湖气息

抵抗住了伤感的深秋

伤感不属于青春

伤感早已遗忘，早已成了少林寺的一根

断棍，小亲人你的肋骨坚硬

但深秋过后就是冬

你的勇气其实是与生俱来的侠气

外省下雪了

小亲人单薄的行程有小姐姐的叮咛

穿上小姐姐的鞋子

穿上小姐姐的大衣

万圣节属于不怕鬼的小亲人

树上吊着无数绿叶，都是深秋的亲人

一个又一个张着嘴，喊我小姐姐

形状圆润的南瓜

我敲了敲，念家乡的童谣

南瓜车南瓜车

歌声里有小姐姐的叮咛

我居住在词语深处

我的亲人居住在南瓜里

他们在半夜唱歌，想念我

这就是深秋

一碗清水里看见了整个人世

这就是初冬

一个小亲人眼里落下爱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