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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生死论

时间:2024-05-04

因为灯

因为灯,星星们有点激动,天上与人间的秘密

不必道破,心,早有灵犀

因为灯,微风张开了乳黄的翅膀

飞蛾有了确切的理想,尚未落定的尘埃

看到了家可能的方向

因为灯,夜晚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皮很薄

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它软软的果肉

因为灯,梦像一条涓涓的河流

得多拐几个弯,多泛一些涟漪,才能

潜入一个人的辗转反侧里

呵,在这城市的夜晚,因为灯

钢筋水泥的物体们不再冷面,每一页窗户

都像脉脉的眼睛。因为灯

行道树的摇曳不再寂寞,始终有

不离不弃的影子陪同。因为灯

那么多奔波、沉重被轻轻放下,被宁静与爱抚慰

此刻,我在城墙上,因为灯

城墙像一列火车缓慢走动,我任由它载着

且把这繁密的灯火,当作了一曲曲妙曼的音乐

临河而居

临河而居。我所看到的事物

都顺应着河的走势,沉潜着河的气息

柳是河柳,风是河风

城市沿河蜿蜒,村落依河散居

就连游离子体制之外的倔强山系

也得在河经过的地方,留出沟壑

温柔地平缓下来。一条河

不由分说地统领了我们的生活

临河而居。我也是一条行走的鱼

我总能从另一条跃出水面的

鱼的眼神里,打探到自己命运的风雨

我却没有和鱼称兄道弟

我已习惯了把一颗动荡的心,交给河水

让它洗涤、抚慰,接受它母仪的节律

但我未敢庸俗地喊一声母亲

我常常坐在李白白居易坐过的青石上

发一点感慨,抒一点忧伤

我知道,在众神远去的时代

值得我们敬仰的,唯有这河了

一匹马来到原上

它踩出的蹄印,是一盏盏酒杯

斟满细嫩的风和雨水

一声声嘶鸣,仿佛

分送给人间的邀请函

此刻,我仍在宣纸上涂染

墨汁一样的孤独,我画的马匹

快吃光了我内心储藏的草料

是屋檐下的冰凌告訴了我赴宴的消息

它也替我先流下激动的眼泪

我还在恍惚。而画中的马匹们

似乎就要冲出门去,急不可耐地

奔向它们的天堂

早我而来的河柳已酩酊大醉

一些草木已绽开醉人的花朵……

我想我也该借助四两东风的酒力

醉它一回,哪怕醉成一片狂乱的春天

我不是在这里过夜的人

坐多久了

该想的事,不该想的事,都被暮色一一抹去了

风拍拍我的肩膀,像是提醒

我不是在这里过夜的人

我像个装卸王

在空无人迹的山谷卸下一身疲惫与沉重

接着就得回到那片灯火辉煌里

重新装载生活的乱麻

中秋之饮

今夜中秋,月安详如初

安详地抚摸着辽阔的微寒

我独坐庭院,斟小酒,感慨万端

月至圆

这圆是为我而备的满盛的杯盏

今夜让我搁置所有心事

咱们对饮,饮它个一醉方休

月呵,世象易变

而你是我天上千年的朋友

我是你地上千年的朋友

梦里梦外,我们相约万年

维系我们的

是月光一样的酒

酒一样的月光

闲草赋

秦岭山中无闲草。谁如此断言?

我之所见,它们闲得自由、随性

长高一些矮一些,开不开花,结不结果

完全是自己的事情。它们闲得安逸、自足

可以日日在阳光下舒展枝节,在星光下

沐浴甘露。它们闲得轻舒、觉悟

无须纠结于生与死的话题,一岁一枯荣的

雄才大略是秦岭要考虑的,它们只守着

小国寡民或小家碧玉的小,即使被命运

逼到了悬崖峭壁,也不去占据

辽阔之处的半寸江山

风衙役一样吹着哨子,它们就壮丁般

被押到风口浪尖,随便横来一把镰刀

都会削掉它们卑微的头颅,随便袭来

一股洪流,都会将它们的家与国,连根拔走

我要替它们鸣不平,却不知

它们的尊姓大名,只能用一个

宽泛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称谓:草

就连植物学家也无法一一说清它们的身世

只好采集标本,在科目繁杂的族系里

做起DNA比对。我难以想象

如果没有它们,秦岭会是怎样的面目

一处时光的墓冢,一具碎石的骷髅?

草木生死论

秋深了,枝头尽空。我已为落叶飘零

伤感过一回,我将再次伤感于枝干的枯萎

我的伤感如同悼念。我以为草木之心

与我相通,却在生死论上大相径庭——

“我不过患上了一场伤寒,落叶只是我

误把秋风当春风,吃错药的后遗症,就像你们

服食激素导致的脱发;而枯萎,就像你们的睡眠

不做几场好梦,拿什么推开春天?”

——草木如是说

心灵的峡谷

一只鹰时而是你全部的穹顶,时而

是你搁置在半空的小心情

林木、瀑流、鸟鸣,这些单纯事物的

绝妙搭配,怎么看都像一个世界

高贵的原版。美好至此,连神的嫉妒

也拿你没有办法

我的心灵,与你一样曲折迂回

一样别有洞天,一样有一只鹰盘旋

然而它的林木被毁,它的瀑流被污染

它的鸟鸣被殖民

我的心灵,空怀一副峡谷之身

也许你捕捉到了我的心灵的声脉冲吧

此刻,它已羞愧难当

它的羞愧是这个时代的病

(不羞愧是另一种病)

峡谷啊,如果想救它,请开个药方

如果不想救,请用你的美,埋了它

田畴之寂

像一张无边的方格纸,写在上面的

密密麻麻的楷体宇,已被白霜

轻轻拭去。不能再拭的几株柿树、泡桐

恰好作了这纸上家国的岗哨

我被允许,以一个独体宇的模样

独自漫游,独自舒展筋骨

独自长出本意的根和引申的枝叶

田畴有短暂的轮歇,我有长久的寂寥

驿站

望穿秋水,望穿层层雾霭,依稀现出

客栈,酒楼,和青石铺就的弯弯的巷子

似有柔柔的歌子移过来,缚住

沾满风尘的马蹄。马背上的

家国之事,再是火急火燎,也得喘喘氣儿

享用一下距庙堂之远,日月的安抚

小二呈上的酒,醉了武松

也醉了武松要打的老虎

烛影摇红,摇落刀剑上闪闪的光——

多像一个生性古怪、易变的人,玩着的游戏啊

他喜,便是土木之兴

他怒,便是杀伐之声。他玩腻了

双手一推,客栈便倒,雾便散尽

驿站,和它的熙攘、风流

便陷入自身的荒芜中

望穿秋水,水自东流

倒是鸭子们怀古、恋旧,把废墟刨了一遍

又刨了一遍,终是读之不懂,头

就伸得好长好高,像一个个疑问号

而千年的乌龟,一直在研墨,却无从下笔

干脆紧盖了砚盒,在水里游来游去

写一首关于霾的诗。我的手

按照这个词的指令,把一座城市的头颅

摁下去,像埋葬。我的表情

冷如死水,像是等待末日降临

我不停地咳嗽,咳出这个词卡在

我喉咙里的排列组合,以便它的

意象和气场,更适宜入诗

出于修辞的需要,我隔空抓物,抓到的

只是拳头自己。五步之外,世界一派虚空

高楼,街道,工厂,人群,车流……

雄心勃勃的事物都躲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欠了谁多少债

非得霾重兵压境,才能抹平

我犯难了。赞美霾的大度与风采

无疑是在贬损城市的自尊,爱怜城市

又会对霾产生敌意的排斥

我像找不到家一样,始终找不到

这首诗情感的基调,想半途而废,诗神

却在穷追不舍。写出来,又读与谁听

南书堂,1965年7月生,陕西商洛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先后在《诗刊》《光明日报》《星星》等近百家文学刊物发表大量诗歌作品,曾获《诗刊》《飞天》等全国诗歌大赛奖,公开出版诗集两部,《临河而居》获陕西首届(2013)年度文学奖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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