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城市边缘的沉吟与歌唱
访谈人:王可田 受访人:远村
王可田:九十年代初,你一口气就出了三本诗集:《独守边地》《回望之鸟》《方位》,但这肯定不是瞬间的爆发,而是长期积累的结果。那你最初的写作应该是在八十年代吧,那时你的生活状态和写作状态是怎样的?
远 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一年内出版了三本诗集。在当时确实影响不小,许多诗界名家对其评价极高。当然,也有些不同的声音。他们的疑虑是,会不会因短时间内完成这些诗歌作品而出现雷同,甚至重复写作。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写了不少的作品,编选成油印小册,送朋友交流。其中的作品先后都发表在一些省级文学期刊和诗歌报刊上。正是因为有点名气,《延河》才借我到编辑部工作。到了《延河》,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我总是用百倍的力气和心思去揣摩、学习、写作诗歌。我甚至牺牲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生活,离妻别子,孤身一人,在西安古老的城墙角下,奋笔疾书。有时通宵达旦而毫无倦意。正好有出版的机会,就把这些曾经发表过的作品结集出版。
王可田:这三本诗集单从书名看,诗人的精神姿态以及这种姿态指向的那个“家园”都是很明显的。诗人写作,离不开记忆,或者说,诗人写作就是对回忆的提炼、加工和想象。如果追溯这个记忆,就会指向诗人的出生地。故乡对一个诗人的影响,不仅是生活经历的影响,还会是一种文化的浸染。当然这种家园意识也不是肤浅的乡情,它是一种根源性的寻找。谈谈你的陕北,或者说你诗歌的陕北。
远 村:我很同意你说的家园意识,是一种根源性的寻找这个判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诗界流行乡土诗,许多人把我的诗归为此类,弄得我有口莫辩,其实我的诗歌中不断出现的乡土意象,仅限于我于家园的精神指向,因为,我始终把自己置身于城市与乡土文化的临界点上,我是带着某种叛逆的目光,审视曾经生活的记忆和现在还在进行的城市巨变。事实上,我对二者都充满疑惑和不信任。正因如此,我才没有被乡村的麦浪淹没,也没有被城市的喧嚣压垮,我一直以一个冷静的思考者的姿态出现在诗歌中。可见,诗中的陕北,也只是一个文化符号和精神指向。
王可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中国社会的转型期,人们的生活观念、生活方式和心理都在经历某种程度的裂变。这其中有阵痛,有迷茫,也有寻找和呼唤。城市文明的崛起和农业文明的隐退在诗歌领域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这对更年轻的一代诗人来说,并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象和体会。可不可以这样说,《回望之鸟》和《方位》两本诗集,正是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对精神家园的寻找和确认?
远 村:我们这代人,都有很强的家园意识,我们的写作也是一种根性写作。大地几乎是我们赖以存活的唯一理由。无论社会怎么变,我们总是要把目光投向来路,而不是虚幻的未来。这是我们不同于朦胧诗人的根本特点。因为朦胧诗人处在一个极度压抑的政治化时代,他们是把自己交给未来的一代人。而我们生活在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同时我们是敢于面对过去的一代。而更年轻的一代,则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一代人,即在路上的一代。就拿我自己来说,就是一个例子。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风从远方吹来/风吹过我瘦小的头颅”。就是这样,我坐在城市边缘,风吹着我,我该如何是好,大量的诗歌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书写出来的。
王可田:说到诗歌语言,我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在《诗神》上读到你的诗,里面有这样几句:“面朝北方 我把双手插进大地//陕北呵 我要回到你的面前/我向所有的河流下跪/我也是一滴水 我不该滴在异地”很纯粹很明朗的语言,却直抵人心。这种语言效果是如何达成的?
远 村:在我的诗歌里,语言很单纯,达不到纯粹,但也没有芜杂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做的,经过长期的摸索更老道一些。语言是需要最直接的,不需要任何修饰,非常直接。恰恰是这种直接才铸就了诗人要表达的精神的那种明朗,一个诗人不能因为语言的繁琐而把你表达的精神遮蔽了。但是大部分诗人写到最后,语言成了负担,成了阅读的障碍。所以我觉得语言是应该十分直接的,尽量把语言简化到生命本身。
王可田:写诗是幸福的,同时也可能备受煎熬。无论是在社会转型的巨大变革期,还是当下遭遇物质主义挤兑和漠视的年代,诗人都要承受来自写作和生活的双重责难,以致难以为继。但话说回来,写诗也不是最终目的,寻找生命真相和人生的意义并将诗歌精神贯穿在日常生活中,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年,作为诗人的远村逐渐淡出了,而作为书画家的远村又以独特的艺术个性进入人们的视野。能否这样说,书画艺术是你对诗意的延续和某种形式的拓展?
远 村:近几年,随着我的书画作品逐渐跟人见面,有朋友就不断向我提这个问题,其实,诗书画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是一回事,正如先贤所说“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还有人说,我从诗人到书法家和画家的华丽转身是不是意味着我是受某种潮流的影响。我说不是,因为诗书画这三种艺术样式,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诗人的三种状态。它更能多角度地展示我诗意地审视世界的艺术魅力。
王可田:《向上的颂歌》是一本诗书画的合集,各种艺术形式交相辉映,相互诠释和印证,很有特色。新近出版的《诗经的味道》则是以书画的形式书写你对这部诗歌经典的理解和感悟,那么你都品出了哪些味道?
远 村:说起来颇有些自嘲意味,一个写诗多年的人,对《诗经》的沉迷,竟然是因为练习书画的需要。在毛边纸上,我无数次写过苏轼的《赤壁赋》和骆宾王的《滕王阁序》,后来又写《庄子》《老子》和《诗经》。然而最让我爱不释手的还是《诗经》,就像一个饥饿的流浪汉,终于回到了故乡,陶醉于新鲜的空气和泥土的香味。继而,我又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对《诗经》中的诗歌进行了一番冷静的梳理。得出一个令我惊讶的结论:《诗经》不仅仅是一部诗集,更是精神史和文明史。只有细嚼慢咽,才能品出其中真正的味道。概括说来,至少有三种味道:一是人性与情爱的自然法则,二是仁德与王道的文化同构,三是抒情与叙事的独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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