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诗歌是小的,内心是大的
访谈人:朱剑 受访人:黄海
朱 剑:我注意到,无论是散文,还是诗歌,“故乡”都是你作品中一个非常重要,甚至是最主要的主题,比如诗作《写故乡》《小镇》和《父亲》等就是这方面非常优秀的作品,与有些乡土作品的怀旧、迷恋甚至美化过往生活相比,你写得更真实、更复杂、也更现代。我想听听你在这方面的心得体会,以及你对这种向度作品的建议。你对古典情结与现代诗歌的关系又是如何理解的?
黄 海:故乡是一个诗人永恒的国度,这个国度我无法回避,因为童年把它定格在那里,我也没法再选择再出发。我现在写不了那些怀旧的文字,无论我怎样表达,我的心中对自己的故国就是现在进行时。诗人在面对真实而存在的故乡时,众多的人在隐蔽和抹去,他们无所适从,我管不了他们,我只写下我现在的故乡。我面对故乡,不用“忆”和“思”,我在,故乡在。
文学最迷人的地方是如何表达它的现代性。其实我的诗歌写作是去经典和古典意义的。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在学习这些东西,如果要做好一个诗人就是要逐渐去除这些印记。诗人需要做一方面的知道分子,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同样是分子,对于诗人来说知道比知识重要得多。
朱 剑:我们共同的朋友、诗人秦巴子先生曾这样比较我们诗歌的不同,他说朱剑的诗像匕首,扎人疼,黄海的诗是斧头,有一种浑厚混沌的力量。我同意这种评价。我认为你把一些散文的叙述方法很成功地化入到了诗歌里面,形成了一种绵密悠长的艺术效果,你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同时这种化入又有哪些应该注意的地方?因为我从你最近的诗作,比如被伊沙先生选入《新诗典》的作品《等待戈多》《敲门》等,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明显更简洁、表现手法也更新颖,你这种变化的内在秘密是什么?
黄 海:谢谢秦巴子先生对我诗歌的评价。伊沙、秦巴子和你都是我在长安城敬重的诗人。
我在诗歌写作上是一个懒散的人,似乎汉语用词没法精准表述我目前的生活状态。但我可以不矫情地说,我努力在做一个诗人。十多年前我写了一些长短句,涂鸦写字,是不是散文很难说。因为我不信任这些文字,所以我一直还在写诗。一个诗人一定是要带着自己的体温和质感写下一闪而过的时间和生活片段。几乎所有伟大作品都具有这样的特性、未完成性和片段性。一首诗不可能完成社会学的命题,诗人没有责任承担这些伪命题,我对它的理解越来越清晰:诗歌是小的,内心是大的。
朱 剑:《中国口语诗选》的编选者伊沙先生把你看成强硬的口语诗人,让很多诗人同行有些意外。你的诗在形式上看来不太像现在一些流行的口语诗,但细细读来,却是深得口语诗精髓的,并且我也注意到你在多个场合曾捍卫口语诗的尊严。你对口语诗的理解是什么?
黄 海:一个诗人只有完成抒情写作的过程,他才能知道口语于诗的重要和艰难。李白的诗在唐代基本不需解读,读书人都知晓。载道和立言是那时候读书人的事。作为诗人,我对此保持警惕。我对口语诗的理解是“事实的诗意”(伊沙),这句具有经典和开源意义的话,一语破道。
朱 剑:记得有一次读你的散文《青春里》,几欲不能自已,你写你从湖北老家来到西安谋生的一段生活经历和感受,挺不容易的!那也是我这个外来者曾有过的感受啊。其中有心酸、有快乐,但你的把握却很平衡,心态也很平和。我认为这是一种境界。最近,因为一些与诗人诗歌有关的社会热点引起了大众关注,当然我们在此不谈那些社会热点诗人和诗作,只是想请你谈谈你是怎么理解文学与苦难之间的关系的?又是怎么看待诗歌与大众的关系的?
黄 海:一个繁纷的年代,没有了英雄,没有了榜样,它回到了正常。
诗人或诗歌成为公共话题或事件,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全民娱乐时代已经开启,猎奇和猎艳是永恒的人类心态,正常不过。引起公众关注,对诗人来说可能是好事;但对诗歌来说,无论繁花和寂静都在它之外。我的写作理想是写不可能的和可能的,与曾经的平行或反向。
苦难和文学不是孪生的,对我来说,刻意和放大的个人之痛,与那些曾经的大词是一起的,本质的危害性没有区别。我们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假大空,有人自己还在继续高大全。
诗歌无疑需要读者,我希望他们是自觉的大众读者,而不是被媒体左右的读者。我的家人从不关心我的诗歌,但不妨碍我继续写诗。大众是种很媚俗的词,没有个体,作为写诗的人,我就是大众的分子,读诗或写诗,每天都跟诗歌发生了关系。
朱 剑:从2010年至今,你和我、秦巴子、伊沙、王有尾、西毒何殇、艾蒿一起在做长安诗歌节,你如何评价长安诗歌节?在我们这些诗歌同仁的聚会中,你发言不多,但一发言,却切中要害,显示了你良好的文学理论水平,是来自直觉吗?还是阅读?你的阅读范围是什么?你待人接物很客气,但遇到一些不平的事情或者不太对劲的人,却毫不客气,直言相告,由此我再联系到你的作品,实际上在绵长浑厚中,却是隐藏锋芒的,这与你的个性是一致的,我的这种理解是否准确?
黄 海:所有的生命有开始,肯定会有结束。我不是在预言,但我希望长安诗歌节——成为永不落幕的诗歌节。如果遥远的未来结束了,我不感到奇怪,因为长安诗歌节用自己的呈现完成了这个时代的诗歌独特样态。
我对文学作品是有喜好的,我先做一个合格的读者,再做一个诗人,我不会眉毛胡子一把抓。我的阅读几乎没有固定范围,只要想知道的,我就会读读那本书,读书对我来说是了解人类想法的一条通道。
我对人常常爱憎分明,但对好作品不拒绝。我也不是什么标准好人。世俗和道德对我们捆绑了太多枷锁。我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不作价值判断。所谓宽阔是没有方向的,但一定要把你的追求走成自己的路,尽量走得更远,抵达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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