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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区

时间:2024-05-04

张怀帆

1971年生,陕北人,出版有《小镇萤灯》《一个人的小镇》《小镇上空的风筝》等八种,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四届“青春诗会”,作品获第三届“中华铁人文学奖”“孙犁散文奖”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那一天,我为自己的诗集《一个人的河流》写好了自序——《我身上哪里藏着一个伤口》,谁知道这个序竟成了一个谶语,没过多久,我就住进了西安一家医院,大夫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很快地就把这个伤口在我身上找到。

平生第一次手术,恐惧感怎么也排遣不去。大夫在术前又郑重地谈手术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而每一种意外几乎都是致命的,这无疑又使恐惧增了一层。好在我也确信,这只是一个小手术,生命是绝对有保障的,便反过来给前来陪我的妻子说起安慰的大话。

手术安排在一个下午。这之前护士要做若干准备工作,我便一次次遵命褪下裤子,颇难为情,引来她们的讪笑。

真要进手术室了,我反到格外镇静,大概确信与生命是无碍的,或竟生了赴难的慷慨,不然我不会这么勇敢。

过了一道门,又是一道门,仿佛要完成一个生命的交接仪式。我躺在推车上,感到非常庄严。这一次要彻底脱完了,没办法,这是手术的要求,我已听到命令。大夫和护士都蒙着大口罩,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大抵早已司空见惯。除过在澡堂,这还是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裸着身子。澡堂里大家都是平等的主体,这一次我却是客体。更何况要将两条腿分开高高地架起来,大约一个烤全羊的样子。自从夏娃盖上了那片树叶,人类便获得了尊严,但与此同时也便禁锢了心灵。我敬佩那些敢于裸奔的人,但又怀疑他们除了冲决世俗的勇敢外不免有哗众取宠之嫌;我赞美那些为美而裸出胴体的模特儿,但为他们的孤独而有些黯然神伤。只有新婚之夜,当双方交出裸体,那才是心灵解锢飞向自由、十全十美的时刻。而医院,尽管是以拯救的名义,但那样的裸体总让我觉得人之冷酷,人之卑微,人之无助——不幸的是,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被扒光了的人。

我想到了中医,那么的人道啊,取天之甘露,地之精华,山川之气的中药,正是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和谐啊!可现在,一定有手术刀已划开我的身体,冰凉地,毫无人情地,而我被麻醉着,并不知痛。是的,人有时竟会麻木到如此地步:已经有一把刀子伸进身体,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被扒光衣服,又任人宰割,而我还要怀着感恩的心。这简直荒唐透顶!

说是一个小手术,也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我不知道他们割掉的是什么,但肯定曾是我身上的一块肉。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用血液养育它,它却恩将仇报,侵害我。但我马上就感到它更可怜,它离开我时一定更痛苦。仅仅因为爱捣乱,仅仅因为妨碍了我,我就要毫不留情地遗弃它。你知道,遗弃对它意味着什么,而我,只是一个伤疤而已。

我被抬回来,平展展扔在床上,像一具尸体,一动也不能动。我已被宣布禁食一整天了,连肠子都洗了。现在连喝水都要禁止,囚犯的待遇肯定不会比这更差。一个晚上,我每醒来就看见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妻子在旁边困倦地打着哈欠,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个漫长的夜,而我,似乎从来没睡得这么深……

护士一大早就来敲门,“放屁了吗?放屁了吗?”问得严肃又认真,我因此觉得她非常可爱。对术后的人来说,能顺利地放屁意味着一切正常,而我由此深切地感到:屁大的事,的确关系民生;如果所有的人都对“屁大的事”严肃又认真,我们的民生就再不是奔小康了。

妻子坐在我身边,耐心地一口一口给我喂饭,小的时候,母亲也这样喂过我。现在我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弱者,而弱者的感觉竟然也可以这样幸福?结婚以来,我仿佛还从来没有这样端详过她,她添了些鱼尾纹,但似乎比以前更耐看。相依为命的感觉有时的确比孑然一身好,如果有一个人从坟中醒来,看见有个女人伏在坟上痛哭,他肯定会只爱这一个人的。

过了两天,就有探望的朋友来了,他们送来花篮,水果,耐心地听我诉说痛苦,并留下同情和鼓励。问题就出在“同情”,我发誓我非常感激来探望我的人并为此由衷温暖。但同情是一种伤害,来人一走,我就感受到了,并为自己感到耻辱。

那个时候感觉挺好:探访的人已去,脚步声从楼的另一头消失。病房里安安静静,窗台上,白色的尿壶(从来没用)像一只恬静安睡的猫;床头桌上,一个苹果仿佛散发着暗香;茶几上,玻璃杯的开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一瓶液体,清脆地嘀嗒,仿佛要告诉我另一世界的秘密……

麻药散去的时候,伤口就活了。它好像饿了的兽,一刻不停地吃着辣椒,又拿针一样的牙齿不停地撕咬。上一次厕所,就像西西弗把石头推上山顶一次。而该去的时候,自然一次也不能少。

我真的心生了敬畏,因为史铁生说,任何一个苦难前面都有可能增加一个“更”,而我似乎已经不堪再“更”了;进而想到,战争年代那些怕死鬼,他们完全有可能是爱国的呀。这样想的时候,脸一阵发烫,脊背一阵发凉。阿门!我确信我躺在白色的床上。

但我不甘心自己的懦弱,我又斩钉截铁地鼓励自己:就是一尾鱼,也要用最尖锐的刺,卡住命运的咽喉;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痛苦只欺负那些惧怕它的人。

疼痛轻的时候,我就又想,其实最应该的态度是尊重,毕竟这是不平等的较量。如果没有源源不断药物的输入和帮助,我真的能抵挡多久?它却孤军奋战,并且似乎注定要缴械投降,又岂止是“缴械”,是全军覆没,是以生命为代价啊。它窥见我的弱点,给我生命以严重警告,它也许压根儿不打算致命,只像一个性烈的朋友,告诫我不要在平静的生活中麻木。这么想来,那最后的伤痕还应被视作馈赠的礼物。是的,如果身上没有像样的伤口,又怎么轻言生活?

又过了几天,液体不用输了,我也能下地慢慢行走了。我儿子在家不停地打来电话,他一定感到分别父母的时间已超过他原来的想象。我也确信,他更需要她。这样,我就独自一个人留在了病房。

伤口饮食的嗜好似乎已发生改变,脾气也温和了许多。只是在我翻身或走路不小心步子迈大了的时候,猛咬两口,仿佛要告诉我别惹它,它只是暂时睡着了懒得搭理,只要惹恼它,它会随时醒来告诉我它的厉害。那我就知趣一点吧。

结婚以来,我还没有一个人长时间单独和自己相处,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抛开工作,抛开所有原来的生活,仿佛把电视换了一个频道。其实我连电视也不开的,我爬在床上,静静地看书,似乎还从来没有这样宁心静气地看书,书才是养料,才是静心剂啊。是的,我被尘世搅乱了的心,也曾愚蠢地,贪婪地争呀、功利呀。而我本来是可以这样安静啊。那个晒太阳的第欧根尼,他连亚历山大都可以不理,他多么自足!

书看累了,我就平躺着,像弗洛伊德说的那样,开始和我自己对话。我们争得最多的问题是,我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究竟真正需要什么?本我说他最喜欢女色,并能列出一串名字(真让我羞愧);自我说他苦恼、迷惘,不知道要什么;超我说他最爱美与诗歌。有时,他们互相驳斥、埋怨甚至责骂,吵得一塌糊涂;有时又相互鼓励、安慰,沆瀣一气。最后只在一点上达成共识:不要听别人的,不要追逐时尚,尽量减少功利,力争按“我”的性情活着――这个“我”到底是本我?自我?超我?

有时会陷入回忆。都说回忆是老的征兆,也许吧。我过去确有不洁的经历,我躺在床上想起时会一阵脸红和不安。我真的还没有卢梭的勇气把它们都说出来。那些跪在教堂的人可以对上帝坦白并获得宽恕,现在我只能把它说给我自己心中的上帝。我还不算是一个高尚的人,甚至连一个好人都要努力去做,我不知该怎么惩罚自己,就让伤口再猛烈地咬我几下吧。我只求以后要做得更好些。

所幸的,三十几年来,我真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背信弃义、卑鄙下流的恶事,尽管这样说已几近无耻,但我庆幸自己没有混同这样浩大的人群。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的葵花,就让它在我的心里开得再旺盛些吧。

从病房出来,转过楼道出去,就是另外一层楼的房顶,挺大的一片,医院在这里晾床单,而它就成了我散步的阳台。房间里呆闷了,我就会一个人出去慢慢地走走,换换空气。非常幸运的是,就在“阳台”的前面,是一座园子。据说地早已被征走,但不知为什么一直荒芜着。园子杂草斑驳,有一条路歪歪扭扭穿过。从北到南,我数了一下,恰好是七棵树,像一颗北斗星的布局。有两棵树冠很大,一群鸟在树叶里啁啾,蝴蝶在草丛上追逐着飞舞……我一下就想到了地坛,我甚至想象着史铁生就在哪个角落或树的背后沉思着世界的秘密。这个轮椅上的人,在我心中使许多不可一世的作家变轻。据说地坛早已不是原来的地坛,但它还永远存在,并会在许多地方出现。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只猫沿着小路过来,它漫不经心,旁若无人地走着,一直消失在路的另一头。我的心动了一下,我确信这里一定有深意的,但不能猜出它的秘密。

有几天,整个二楼就住着我一个人。晚饭后,我在楼道慢悠悠来回走,像个幽灵,直到天黑了,我也不开亮楼道的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最数医院的楼道长且有意味。此刻,我就像一个赶夜路的人,我确信,有一盏可以亮的灯,但找不到它的按钮;它肯定就躲在哪一个角落,甚至就在我手能够摸到的地方,但就是要找呀找,仿佛走楼道所有的过程就是“找”。直到快要走到头的时候,手碰到了伤口,这时,走廊还黑着,而我心里的灯却奇迹般亮了。原来那盏守夜的灯就藏在自己的身上。

有时,我又把楼道的灯全部打开,一个人走。我看到长长的楼道似乎比平时更长,墙壁冷冷地泛着死寂的光。我仿佛是一个被发配的罪犯,伤口就是我的罪孽。我的身体会在一块地板上聚焦成又黑又瘦的影子,仿佛就凝成了尘世生活疲倦的缩影。如果走到楼道的出口,就是走了一生,那我为什么要急于奔赴刑场?如果尘世的烦恼压根儿就没有出口,我又何必行色匆匆,漫无目的行走?仔细想想,哪一个人不是一生下来就被判了死刑,风景也许就在走的路上。这样想的时候,仿佛有一扇门,向我豁然打开……

我住的是第六病房。从门口往里走第六块地板砖,踩上去空空的“咯噔”一声;从门口往楼道左拐,走到第六块砖,刚好也是空空的一声。我确信这里有一个隐喻或埋藏着一个秘密。世界有时真的很神秘,那些没有敬畏的人永远不懂生活。

“30床!30床!”护士就这样叫我。自从住进医院,我的名字就被废弃了,那个用了几十年的名字突然失效。我感到惶惑,如果可以随意贴一个标签,那么以前的代号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别人再凭什么来指认我?胎记?胎记也是记号!最重要的,我凭什么辨认自己?是流动的血液?深浅的大脑沟回?丰富的神经末梢?而这些都不可靠:细胞每分每秒都在死亡和新生,几十年来,不知更新了多少次,“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说。其实,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几十年唯独没变的就是我的名字,现在可好。那么我到底是谁,或者谁究竟是我?我担心把我的标签贴在一只狗的身上,人们怎么区分?尤其是某一天死亡来提档的时候,会不会搞错?

住院的最大快乐是,医院总会有一群美丽可爱的护士。她们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要是没有护士,医院将是多么白色恐怖!她们笑盈盈地飘来,我没好的伤口也忘了疼;她们像手拿针管的蜜蜂,甜言蜜语,专找我柔软的部位,螫我的疼。还有那个小小的体温表,冰凉的小家伙,像护士派来的小侦探,又像我儿子冰凉的小手,焐热了就跑。它自以为把什么都已探测到,却又怎么知道我忐忑的心跳和深藏的小秘密。我要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她们就是哪一个也让我放不下的好妹妹。

最讨厌的是蚊子!它们在黑暗里奶声奶气,也拿着针管,随时准备抽我的血。同样是拿针管的,差距怎就这么大呢!

那天黄昏,天阴着脸,我站在玻璃门后望着外面。我看见树叶和树叶窃窃私语,我知道风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但我不知道它们在密谋什么,又破译了谁的密码。现在,我觉得自己离邪恶如此之近。它们也许不会夺门而入,但我夺门而出又能怎么样?我定定地站在对面,连对峙也算不上。目击有什么用?而我将不可避免地成为同谋。愤怒的闪电把我和树镀亮,树和我谁更孑然一身?人在邪恶面前,有时多么无助。

“阳台”上晾了长长两排白色的床单,围成一个长长的走廊。我走在中间,“白纸一样干净的床单,白纸一样轻”,我叹息着生命。它最后要平静地盖过每一个人的脸。生命是虚无的白。帕斯卡尔说,人不过是一株芦苇,永远飘移在两个无限(内宇宙、外宇宙)之间,无法逃脱“可怕的荒岛”。向死而生,“生命只有被看作是走向死亡时,生命才是生命”,索尔·贝娄也这样说。生命的精彩在过程,别错过路上的风景。

“六一”节快到了,原想负伤住院的日子漫漫难熬,因为有书做伴竟然也快。突然很想念儿子,他在节日要表演节目、参加画展,电话里很快活的样子。但我还是想念,想念抱在怀里那种幸福的感觉。儿子刚满五岁,聪明活泼。大约是三岁的时候,我曾问他从哪里来的,他很认真地回答“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并且深信不疑。现在我非常后悔指给他妈妈剖腹产时肚皮上留下的那道长长的疤痕。有一天,他非常忧虑地说,他特别害怕像爷爷那样变老,尽管我说那样的事对他还非常遥远,但丝毫不能使他释然。果然,又有一天,更大的恐惧袭击了他,这一次是哭着近乎哀求我的,说他永远不想死。他是听了《一个真实的故事》那首歌后,知道小女孩滑进沼泽地再也不能出来。我不知道怎样的恐惧笼罩了他,我同样不知道怎么去抚慰他幼小柔弱的心灵……其实,自从有了他以后,我也许比他更恐惧死亡。如果我死了,他将是多么孤单与悲凉!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就心碎地战栗。我有时会做这样的噩梦,醒来时总心跳发慌。我曾一次次祈祷,不要让我过早地离开我的儿子,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他。为了他,我愿意失去生命;为了他,我也会不惜一切保卫生命!

西安的夏天是燥热烦闷的,西安的夏天是无聊倦怠的,西安的夏天是不可救药的,西安的夏天死气沉沉昏昏欲睡的漫长。太阳躲在污气和尘埃后面,城市仿佛罩上了一个穹庐。嗓子干着,身上却黏糊糊地湿。大雁塔还站在那里念着一本正经,钟楼的钟仿佛闷闷地敲响。无论朝哪一个方向走,都会碰到一堵厚厚的墙。

不是叹息,也不含丝毫伤悲,像轻曼的舞蹈,天籁般的音乐。它降落,却是另一种自由落体。仿佛蒲公英的轻,仿佛蝴蝶的梦。深情的道别,平静的回归,连空气也屏住呼吸。这是早晨,当所有的树叶向第一缕朝阳敞开绿色的爱情,它像一枚亮晶晶的星子,庄严又漫不经心地滑落。它好像不想惊扰谁,为什么又让窗帘背后的我看见?

在窗前张望,我怎么竟然泛起盈盈泪光。如果我爱,走在人群为何觉得举目无亲?如果我的行走漫无目的,为什么又要行色匆匆?如果我渴望独自的宁静,住在医院里,为什么觉得孑然一身?那张仰起的脸,结着怎样的忧愁?那个郁郁踩着影子低下的头,又把什么苦苦追求?仅仅一个人单独住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开始怀念阳台上滴水的衣服,餐桌上冒热气的饭,茶几上暗香的苹果和可以做爱的生活。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塔吊居高临下呐喊着挥舞手臂,摇动城市巨大的魔盘。魔盘上,汽车像热锅蚂蚁。风不厌其烦地追逐着喧哗的树叶,搅得蝉烦躁得声嘶力竭。树下长椅上坐着一个孕妇,她用什么神奇的方式,关闭了嘈杂的按钮?晚霞涂红她蝴蝶斑的脸,她抱着凸起的肚子,安静地,像满足的企鹅。缔造生命,就会获得安静和满足吗?

就像卡夫卡说:“连伤口也因厌倦而愈合了”,和我相伴近一个月的伤口,就要以一道疤痕作纪念了。那座白色的楼,那间白色的房子,那张白色的床,现在像我另外的一个出生地。生命中有这么一段经历也许是值得的。那摞枕畔的书,那叠我爬着写下的诗稿,也仿佛梦里的一个记号。明天,我就要出院了:

怎么说出感恩和爱

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

自动又无奈地脱光衣服

摆放在冰凉的手术台上

任人宰割

现在,疲倦的伤口已悄悄愈合

却又怎能完全愈合

静静躺着的伤疤

仿佛一个永久的罪孽

谁又能逃脱不做病人

只不过多数是暗伤

流血的伤口尚可救治

谁去救赎

孤单又受伤的心啊

一个被宣判无罪释放的囚犯

又要看到炫目的阳光

一尾被扔上岸的鱼

又要卷入喧嚣的大海

终于可以回到人群的生活

又怎么能回到如此宁静的

内心生活

出院了

哪一条是

回家的路

责任编辑:阎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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