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罗斯政府“大换血”：总统对行政系统的重整

朱士松

对于白俄罗斯政府而言，8月18日是个不平常的周末：总统卢卡申科根据宪法赋予的总统权限，撤换掉包括总理在内的四位总理副总理和四位部长，令外界颇为震惊。关于此事的缘由，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这是白俄罗斯表达对俄罗斯的不满，俄白关系出现裂痕；也有人认为该届政府期间经济发展不力是主因；还有人认为是卢卡申科在排斥异己。要理清本次事件的脉络，就要到白俄罗斯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当中去寻找答案。

“奥尔沙事件”令卢卡申科 彻底失去耐心

8月14日发生的“奥尔沙事件”是引爆本次政府高层“大换血”的导火索。奥尔沙市（奥尔沙地区）位于的白俄罗斯东北部，是白俄罗斯的铁路和公路的交通枢纽之一，更是欧洲—俄罗斯—乌克兰的主要铁路和公路交叉点。该城市有25家工业企业，直接雇佣当地近2万名居民。此外，奥尔沙飞机维修厂还是白俄罗斯仅有的两个飞机维修厂之一。卢卡申科曾主持提出了雄心勃勃的“奥尔沙发展规划”，该规划于2017年开始执行。卢卡申科对该地的工业发展非常关注，为推动发展规划顺利落实，他给予相关部门非常充分的授权，并在白财政相对困难的情况下给规划留出了相对充裕的预算。按照规划，126个社会、基础设施、工厂改造等方面的项目经过一年多时间都应该完工。但当8月14日，卢卡申科前往视察时，却发现只有87个项目被执行。他并没有按照事先设计好的线路，而是每个工厂逐一查看，发现很多厂房破旧如初，对总统亲自交代和重点关注的项目，相关部门仅仅是在厂房外进行了伪装性粉刷。考虑到白总理科比亚科夫曾多次到现场视察工作，这更令卢卡申科格外气愤：政府高层并不是想办法去解决问题，而是置若罔闻，不向总统汇报，想不了了之。卢卡申科说，在“奥尔沙事件”之后，他对白俄罗斯那一届政府已经忍无可忍，连最后一点耐心都消耗殆尽了。

当天，总统卢卡申科在奥尔沙举行了各政府部门参与的现场会议，指责政府的不作为，总统当场列出该届政府的几大问题，并要求总统办公厅主任在一周之内拿出人事方案，撤换政府所有高层。会议上卢卡申科指责政府、尤其是高层的不作为，不把总统的命令当回事，没有执行总统发展经济的规划，故意不执行或者消极怠工，做事效率低下等。这些可以说都是白俄罗斯行政体系存在的老大难问题。所以，此次白俄罗斯政府高层人事大变动，并不是孤立的偶然事件，而是一系列问题演变、交汇后的最终爆发。

多重问题困扰白俄罗斯行政系统

首先，该届政府在经济发展方面对规划执行不力。2014年12月科比亚科夫被任命为总理，标志着白俄罗斯新一届政府成立。同年，由于乌克兰危机的持续发酵，作为白俄罗斯最重要经贸伙伴的俄罗斯遭受西方制裁，这对白俄罗斯也产生了重大负面影响。长期以来，对俄罗斯的贸易额占到白俄罗斯全部外贸的50%左右，而且白俄罗斯近30%的出口商品是依赖于俄罗斯石油原料的相关工业品。此外，2014年的国内货币危机也困扰着白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在诸多内外不利因素环绕的情况下，拥有长期工业企业工作经验、做过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和白驻俄大使的科比亚科夫临危受命。然而，自该届政府组建开始，白经济连续两年出现萎缩：2015年出现了1996年以来首次较大幅度的经济萎缩，GDP下降达3.83%；2016年经济萎缩幅度有所降低，但也下降达2.526%；2017年经济才开始恢复增长。2016年科比亚科夫政府推行新的货币改革，发行新版白俄罗斯卢布，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货币危机，按理说该届政府应该继续留任。然而，旧的问题尚未彻底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在这届政府期间，白俄罗斯不断扩张的内外债又上升为新的风险。为了减少债务、缩减开支，政府对教育等部门进行改革，缩减财政投入，导致部分雇员失业、社会不满情绪上升。

此外，作为总统与政府间的协调人和总统命令、规划的执行人、监督人，总理科比亚科夫并没有扮演好这个角色。白俄罗斯第五个五年规划（2016～2020）中规定白经济在此期间要增长12.5%～15%，而白俄罗斯却出现了经济衰退。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各部门更应该有效率地执行总统规划，包括奥尔沙振兴规划，然而事实上政府却没有能够切实执行相关规划。总理作为政府团队的“队长”，显然负有主要责任。在8月14日奥尔沙现场会议中，卢卡申科询问科比亚科夫是否曾亲自视察过奥尔沙工厂时，总理回答不仅视察过，而且视察过三、四次，最后一次是在5月份。“奥尔沙事件”只是一个缩影，科比亚科夫没有做好该做好的，被解除职务也是必然的。

其次，部门间互相倾轧、缺乏沟通、效率低下。“奥尔沙事件”只不过是白俄罗斯整个行政系统僵化的一个典型范例。本次高层人事“大换血”是政府各部门高层的总调整。可见，卢卡申科对于行政系统的政令不通、效率低下、互相扯皮的状况已经忍无可忍。

再次，塌方式的部门腐败案导致总统痛下决心进行部门高层人事变动。在奥尔沙会议上，与“奥尔沙事件”不相关的主管体育文化等事务的副总理瓦西里·扎尔科在所有高层中被总统批评得最严厉。瓦西里·扎尔科担任卫生部长十年，副总理两年，其最严重的过错是对部下用人不察，导致今年6月爆发了白独立以来最大的腐败窝案，卫生医疗系统发生了以副部长洛斯茨基为首的系统性塌方式腐败，被安全委员会逮捕达33人。而扎尔科作为该系统长时期以来的最高行政首脑，虽然没有参与腐败，但无疑也难辞其咎。正如在奥尔沙会议上，卢卡申科严厉责问的“你身边坐着一个接着一个的腐败分子，你却说不知道。”对此，以反腐著称的卢卡申科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办法跟这些人一起工作。”当然，这种方式离去也不失为好的结果，毕竟卢卡申科并没有进一步追究相关责任。

第四，本次调整中，一些部门的高层变动是出于干部年轻化的考虑。卢卡申科对干部的年轻化要求较高，充分吸取了苏联时期干部队伍老年化弊端带来的历史教训，因此本次政府高层大变动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年轻化。除了总理鲁马斯不到50岁，还有三名副总理都是70后，年仅43岁的梁申科代替了即将69岁的副总理谢马什科。新一届政府总理层的平均年龄为51岁，比上届总理层的60岁平均年龄年轻了9岁。卢卡申科希望为年轻人带来晋升希望，希望行政系统充满朝气。

最后，前一届政府的所作所为令白总统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本次卢卡申科对政府高层进行大改组，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已经对该届政府失去了信任。政府高层和部长们拿总统的委托不当回事，严重挑战了总统权威。卢卡申科对胆敢挑战总统权威的人，一直是持强硬立场，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会用武器打击那些挑战总统权力的人……我们会像拧断鸭脖一样对待捣乱分子。”可见，对待本次事件中的很多高层，仅仅是行政上被撤职已经算是“宽大处理”了。当然，那些能够恪尽职守的高层也会顺利留任，如主管农业的鲁秘副总理也出现在了8月18日公布的新一届政府名单中。原因在于，农业领域是白俄罗斯经济近两年少有的增长点，尤其是在2016年的经济萎缩中，只有农业部门一枝独秀，逆势增长。因此，虽然鲁秘副总理已经年近64岁，但还是成功留任。

由鲁马斯担任总理的新一届政府表示将会尽快把奥尔沙从“灰烬和废墟”中解救出来，维护总统权威，执行总统规划，完成总统委托。因此，不应该孤立地看待8月14日发生的“奥尔沙事件”，以及随后在8月18日发生的政府高层“大换血”。此次白俄罗斯政府高层的集体变动早已注定，只不过由于“奥尔沙事件”导致人事變动提前和集中在了8月18日这个时间点。另一方面，8月18日的白俄罗斯政府高层调整并没使白俄罗斯发生权力重组，或者权力再分配，权力仍然牢牢掌握在总统卢卡申科手中，相关变动只不过是总统利用宪法赋予的总统权力进行国家治理而已。

（作者为新疆师范大学丝绸之路经济带研究中心主任，云南大学周边外交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