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传播减罪”是否进一步撕裂美国

李枏

重罪变轻罪引发巨大争议

10月6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布朗签署“艾滋病传播减罪法案”。该法案规定，在该州从2018年1月1日起，明知自己有艾滋病还进行性行为或献血，将由重罪变为轻罪，故意传染他人艾滋病毒的监禁时间降低至六个月以下，捐血、捐精者也被纳入本法案适用范围。据称制订该法案的理由是，“随着医疗技术的提高，对艾滋病病患的观念也需要改变”，并且该法案将有助于“鼓励艾滋病人积极治疗”。在美国性病每年暴增2000万例（按就医人次计）的背景下，这一法案的通过，可以说震撼了全美。

2017年7月4日美国加州举行庆祝美国国庆游行，多元文化色彩彰显。但种种原因正使美国主流价值观遭到撕裂。

最早提交这一法案的是该州民主党议员斯考特·威纳。他认为“法律不应该用重罪方式威胁艾滋病人群，这只会让他们更害怕检查，导致艾滋病感染率增加”，新法将会让感染艾滋病的人能够轻松坦然地面对病情，主动接受检查，进行治疗。

按照加州1988年通过的法案，艾滋病患者在知情的情况下献血，可能会被判处六年监禁。十年之后，加州将传播艾滋病毒给伙伴的行为改为“无保护的性行为”的重罪。根据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某研究所的一项研究，1988年至2014年期间约有800人涉案。新法案生效后，艾滋病毒呈阳性、“因捐献血液、器官、精液或母乳而将被处以重罪的人”将被减轻刑责。

此次法案从酝酿到通过，都引起了全美的关注。支持者认为，随着时代的改变，对艾滋病的观念需要与时俱进，旧的法律绝对是歧视性的，从没有其他严重的传染病被这样对待过。一些非政府组织也抨击旧有的法律是“基于过去时代对艾滋病的恐惧和无知”。他们认为，在20世纪80年代时，美国社会对艾滋病非常恐惧，艾滋病在美国也处于高发期，因此重罪法很快被通过，但没有考虑到对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的歧视问题。根据前述研究所的调查，在加州，艾滋病毒阳性携带者中，妇女占比不到13%，而妇女受控该罪的比例却高达43%。同时非洲裔美国人和拉丁裔美国人受到刑事诉讼者占比67%，远远高于白人获罪的比例。因此，他们判断“旧有法律具有严重的种族、性别歧视倾向”。而且时至今日，人们对艾滋病的认知日益加深，医疗技术不断提高，全世界艾滋病死亡人数从2005年的190万人下降到2016年的100万人，所以有必要对这些法律进行修改，“以保障这些病毒携带者的权益”。

然而，反对者却对此法案予以严厉抨击。他们指出，虽然观念可能会发生改变，但因艾滋病毒携带个体因不安全行为所导致的社会危害仍然是巨大的。共和党参议员杰夫·斯通表示，将艾滋病毒感染给其他人，不但会增加他们的痛苦，还将加重加州的治疗费用，因此法律應该保持不变。根据一项调查，随着艾滋病毒携带者预期寿命的增加，目前的治疗终身成本估计超过50万美元。参议员乔·安德森也说可延长艾滋病患者生命的药物并不能改变他们对其他人生命所构成的重大影响。“我知道这是一种可以治疗的疾病，但是我认为，任何一种针对他人生命健康所进行的永久性伤害行为，应该是一种重罪，因为这些人对其他生命并不尊重，因此他们需要在监狱度过时日。”一些加州医生也认为，“艾滋病毒以及艾滋病仍然是一种致命的疾病，重罪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那些无保护的危险性行为危及另一方的生命。”

加州一直是华人居住众多的州之一。华人社区也对此法案的通过感到震惊。不少华人打电话或发邮件给州长，以请求否决此项法案。然而州长显然并未考虑到这些华人的关切。

以人权的名义迎合一些群体的利益

面对争议如此巨大的法案，人们不禁要问，是什么造成这个法案如此畅通无阻地获得通过？很明显，这是加州目前民主党一党独大政治生态的产物。依照这样的情形，很多民主党所中意的提案都会顺利出台并予以通过。长期以来，加州被认为是深蓝地带，是民主党的票仓。如果加州共和党不能在州参议院取得至少三分之一的席位，加州议会就很难发挥制衡的作用。加州共和党虽然一直试图打破民主党的垄断局面，但苦于加州选民“进步思想”浓厚而难有成效，而民主党一味笼络这些选民，以人权的名义来迎合一些群体的利益，甚至不在乎威胁社会的稳定和族群之间的和睦共处。

另一方面，加州也长期被视为“同性恋团体的天堂”。《纽约时报》称，2004年，美国社会对同性婚姻的支持率只有38%。当年2月，小布什总统呼吁签署一份反同性婚姻的宪法修正案，认为同性恋是对美国价值观的腐蚀，随后11个州投票通过反对同性婚姻。而10年后支持同性婚姻的人群已达到了59%。2014年10月，奥巴马总统称将以宪法形式保证同性恋的婚姻权利。随后阿拉斯加、亚利桑那、爱达荷、北卡罗来纳、西弗吉尼亚和怀俄明等州加入允许同性恋婚姻州的行列。至此，在美国32个州和首都华盛顿，同性婚姻合法。长期以来，同性婚姻、堕胎、大麻合法化、枪支管控这些传统争议一直被认为是美国选民关注的焦点。为了争取同性恋群体，很多州的民主党都在想方设法扫除本州针对同性恋的一些法案。显而易见，新的“艾滋病传播减罪法案”在很大程度上就有此考虑。为了赢得一些特殊群体以及少数族裔的选票，民主党显然动了这个心思，以谋求在议会占据多数。然而，事实却是，加州居民更加关注经济形势，如失业率、就业率、医疗改革等关系民生的议题。2017年1月，州长布朗警告说，加州必须在今后的财务开支上谨慎，因为未来发生经济衰退在所难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一项研究报告称，加州2017年至2018年的岗位增加将进一步放缓。这项预测认为，加州2017年的非农业岗位增长率将是1.6%，低于去年约2%的增长率。面对日益严峻的经济形势，很多加州居民认为加州议会舍本逐末，分不清主次。而州长只会讨好选民，不但不能提升经济，反而会使加州社会陷入动荡之中。

美国凝聚力渐遭侵蚀

不仅如此，加州这一法案的通过也折射出美国多元价值观与社会稳定、族群团结所形成的矛盾正在逐渐侵蚀着美国的凝聚力。在所有发达国家中，美国曾是宗教气氛最浓厚的一个国家。清教徒精神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随着移民的大量进入，这一精神也成为凝聚美国社会、融合众多族群的粘合力。但根据美国调查机构显示出的数据，美国基督教徒十多年来呈现锐减趋势。不但如此，教派之间的价值对立日益严重，例如，按照基督教教义，同性恋是一种“罪恶”，但近年来，美国基督教多个教派对同性恋采取接纳的态度。2003年6月，罗宾逊当选新罕布什尔教区圣公会主教，他是美国的首位同性恋主教。这些“突破”撕裂着美国的主流价值观。在西方民主“多元价值包容”以及“人权至上”的理念指导下，美国主流价值观正在被不断质疑，并处于弱化的态势中，它所导致的是美国南北以及不同族群之间的价值对立和冲突，而更为严重的是导致美国凝聚力的下降。众所周知，主流价值观的缺失很容易造成社会的冲突。但美国的政客往往无视这些潜在的危害，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在特朗普政府日益保守的政治取向下，加州有意更加表现出“进步”的一面，以彰显其独立的精神，并为其他州带去“新鲜的气息”。此次法案的通过就折射出美国社会这一深层的问题：一方面以“人权”“非歧视”的原则践行所谓“保护少数人的权益”，而另一方面在没有取得社会高度共识的情况下强行修改法律，所带来的潜在危害犹如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

据2014年的统计，加州利福尼亚有126241人被诊断为艾滋病毒携带者，这个数字在今天仍在增加中。加州这一法案将给美国社会带来何种改变，美国人将因此获益还是付出代价，仍是未定之数。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