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台湾“新南向政策”的重要目标

王敏

越南，位于东南亚中南半岛东部，面积约33万平方公里，約为台湾的9倍;人口近1亿，约为台湾的4倍，是东盟中举足轻重的国家。越南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推动革新开放以来，经济发展迅速，跃升为令世人瞩目的新兴经济体之一。

自上世纪90年代后，台商大量涌入越南，台越经济关系日益密切。无论是在李登辉、陈水扁还是今天的蔡英文主政时期，越南都是台湾当局“南向政策”锁定的主要目标。在台湾当局看来，越南经济潜力大，人口红利优势突出，是推动台商投资、降低对大陆经济依赖的“理想市场”。加之越南革新开放以来经济表现亮眼，台越在社会文化等领域连结深厚等因素，越南已成为蔡英文当局推动“新南向政策”极为重要的目标。

“低调”的台商投资热土

步入越南河内、胡志明市等地，无处不在的城市开发、工业园区等基础设施建设，显示越南经济正在迅速起飞，犹如本世纪初的中国大陆。放眼望去，在越南众多的外商投资中，三星、乐天玛特、本田等韩企和日企的投资规模和影响力似乎比台企更大，“存在感”明显要强很多。但实际上，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越南一直是台商投资的热土。虽然亚洲金融危机后台商对东盟整体的投资徘徊不前，越来越多台商转向大陆，但实际上台商对越南投资始终保持较快增长态势。只不过，相较于本世纪初两岸相继加入世贸组织后台商对大陆投资快速增长的势头，越南似乎有些“黯然失色”。但我们在越南实际调研发现，在台商对东南亚国家的投资中，对越南投资可谓 “一枝独秀”，深耕很久且十分“低调”。

从越南官方部门的统计数据看，截至2017年4月底，台商对越南投资约2526件，金额约318.4亿美元，台湾是越南仅次于韩国、日本及新加坡的第四大外资来源地，占越南吸引外资总额的10%左右。而在十年前，台资长期位居越南吸引外资的首位，只不过近年来随着韩国、日本等企业的涌入，台资排名有所下滑。不过，由于很多台资喜欢借用维尔京群岛、新加坡等第三地投资，台资在越的实际规模要高于越南官方的统计。有的研究机构甚至认为如果加上经第三地投资的规模，台资实际投资规模仍高居首位。

从产业布局看，台商对越南投资主要集中在成衣纺织、鞋业、橡胶塑胶制品、木制家具等传统行业;从区域布局看，台商对越南投资主要集中在以胡志明市为中心的南部地区，主要从事传统加工制造业。近年来，台商对越南投资“北上”的态势日益明显，其中对越南中部地区投资主要以石化、钢铁等重工业为主，对以河内为中心的北部地区的IT等高科技产业的投资逐渐增加。台商对越南投资直接拉动了双边贸易、特别是台湾对越南的出口额，2016年双方贸易额增至133亿美元。

通过实地走访发现，近年来经中国大陆转移到越南的台企数量明显增多。特别是2005年后，随着大陆沿海地区土地、劳动力等生产成本上升及“五险一金”等社会福利政策的陆续出台，许多在大陆从事传统制造业的台商感到压力倍增，于是纷纷都选择转移到越南投资。胡志明市当地台商协会甚至估计，国际金融危机后来胡志明市等南部地区投资的台商60%以上都是自大陆转移过来，主要从事纺织、制鞋等传统加工制造业。

投资环境正急剧变化

毫无疑问，过去越南之所以能吸引台商大量涌入，既与越南经济快速发展有密切关系，更与越南低廉的生产成本有关。越南人口红利优势十分明显，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2/3以上。根据联合国有关机构的预测，越南已进入人口红利的第七年，未来还有20多年的人口红利剩余期。目前，越南南部省份一般劳动力月工资不到1000元人民币，中北部等经济落后地区仅约600元，这比中国大陆工资水平要低一大截。同时，近年来越南积极发展出口导向型经济，并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吸引了不少纺织、制鞋等传统行业的台企来投资。但值得关注的是，近年来越南营商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过去越南赖以吸引外商的一些优势正逐步削弱，台商未来对越投资势必将面临更多挑战。

一是越南人力、土地等生产成本快速上升。毋庸置疑，对台企而言，越南年轻人口众多、劳动力资源充沛且价格低廉是吸引其投资的主要诱因。笔者在越南胡志明市的一些台资制鞋企业实地参观时发现，这些企业用工量很大，每个厂房都有上万名年轻员工。不过，随着近年众多外企纷纷赴越投资，越南部分地区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用工荒”问题，特别是在胡志明市等外商投资众多的地区。这一方面造成企业招工很难重现过去的景象，即“厂门口贴个招工通知就能吸引乌央乌央的年轻人”;另一方面也直接提升了员工工资，增加用工成本，并造成部分员工随意跳槽，给企业经营带来一定困扰。此外，近来越南土地价格飙升，无形中也大幅提高台企、特别是打算新进台企的进入门槛。

二是投资越南的隐性成本日益提高。一方面，越南员工大多自尊心较强，台企在经营管理上常面临水土不服的问题。特别是一些台企将在中国大陆经营时的做法移植到越南后常发生劳资冲突。近年来越南国内频发各种罢工事件，台企首当其冲。另一方面，越南部分地区“吃拿卡要”等贪腐问题日益突出，进一步提高了企业的成本。特别是近年来越南国内环保主义迅速抬头，使得主要从事传统加工业的台商面临很大的民意压力。2016年台塑越南厂被外界指控随意排污，造成越南沿海渔业资源遭受巨大损失而被越南政府重罚，其中越南国内环保主义团体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此背景下，越南政府愈加倾向于引进欧美日等科技含量较高的企业，对台企的重视程度及给予的优惠政策不如既往，从而使得台商赴越投资逐渐面临“招商选资”的严格检视，一些中小型台商或者传统行业进入越南的门槛越来越高。

三是TPP破局后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外商赴越南投资纺织等行业的意愿。越南作为TPP及RCEP谈判成员国，过去几年在相当程度上享受到了“即将加入TPP”的预期红利。由于TPP在纺织等行业设置了“从纱开始”的严苛的原产地规则，吸引了大量的外国纺织等行业赴越南投资。但特朗普上台后宣布退出TPP，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有日益加剧的趋势，虽然日本、澳大利亚等TPP参与国仍希望继续推动协议落实，但毋庸置疑，TPP已经成为“烂尾工程”，越南发展出口导向型经济将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endprint

“新南向政策”在越南可能

的著力空间

尽管台商在越南深耕多年，对越南投资仍有一定的增长空间，但随着越南经济环境变化，台商在越南投资将面临更多的障碍。台塑集团在越南投资遭遇挫折被越南政府重罚，显示台商在越南投资面临的各类隐性障碍严重制约台商的发展。连台塑这样的大企业投资都一波三折，台湾中小企业如果要在越南投资，其难度之大可以想象。除投资层面外，蔡英文当局力图借“新南向政策”强化与越南实质关系的目标，也难以实现。

虽然近来中国与越南在南海问题上存在纷争，但总体而言发展相对平稳。中越在“一带一路”合作上取得了重要进展。今年初双方签订了《中越联合公报》，“越南重申坚定奉行一个中国政策，支持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与中国统一大业，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台独分裂活动。越南不同台湾发展任何官方关系。”越南政府的明确表态封杀了蔡英文当局想借“新南向”搞“政治突破”的可能性。但从未来趋势看，蔡当局“新南向政策”仍可能在以下领域着力。

一是在越南民间侵蚀中国大陆“一个中国”框架。这次赴越南，笔者深刻感受到越南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很深。我们与一些台商聊天，许多台商告诉我们在越南历史教科书中明确记载大陆与台湾同属一个中国，使得“一个中国”框架在越南民间基础较为深厚。2014年5月越南发生“反华暴动”时，许多越南人对台资企业也打砸烧抢，造成台企受损惨重。台国民党当局出于自保等考虑，打出不光彩的“台湾企业非中国企业”“台湾与中国属于两个国家”等口号与标语。据当地台商眷属介绍，自那次事件后，越来越多的越南人“把两岸分得清楚了”，越南国内“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民意基础发生动摇。可以预见的是，未来蔡英文当局深知挑战越南官方“一个中国”政策几无可能，很可能会遵循这一模式，在多领域去侵蚀越南民间的“一个中国”认知。

二是利用台越之间的社会连结加强做越南民间工作。经过几十年的交流，台越之间的社会文化连结日益密切，形成了数量可观的“台越族”。比如在台湾的越南劳工数量已超过18万人，在台的越南新娘也超过十余万人，这些群体都将成为蔡英文当局加强“新南向政策”的主要目标。特别是蔡当局未来势必将加强“台越二代”（岛内男性与越南新娘结合的下一代）的工作，利用其通识双语、在台越两地社会关系网络来强化台越的社会文化等联系。值得关注的是，在台湾社会整体出生率低下的背景下，台湾男性与以越南为代表的东南亚新娘结合的家庭人口出生率相对较高，使得所谓“新台湾之子”在岛内人口结构、尤其是在中南部地区中的比重出现持续上升势头，被外界称为仅次于闽南人、客家人、外省及原住民后的“第五大族群”。这势必将对未来岛内社会结构、政治生态等产生深远的影响。

三是蔡英文当局可能主推与越南签署功能性、局部性的经贸协议。在与越南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基本无望的情况下，蔡当局出于推动台商赴越投资、深化双方经济合作等考虑，将重点推动与越南签订功能性经贸协议。虽然上世纪90年代台越双方已经签订了投资保障等一系列功能性协议，但一些协议需要升级更新，2014年台商遭受“反华暴动”冲击后越南政府并未给予应有的合理赔偿，预计未来推动签订升级版的投资保障等协议将成为蔡当局加强对越经济合作的主轴。

“一带一路”建设对在越台商有较强吸引力

笔者通过到越南走访发现，当地台商，特别是自中国大陆转移过来的台商对中国大陆抱有很深的感情，且与大陆仍有较强的经济联系。许多台企到越南投资后仍大量雇佣陆籍管理干部，并将研发设计、采购等核心部门设在大陆。可以说，这些转移到越南的台企并非单纯的台企，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两岸企业联合体”。这些企业对于“一带一路”建设有很大的期待，希望搭乘“一带一路”建设的顺风车，进入大陆在越南成立的工业园区，并希望能获得大陆给予的领事保护、政策支持。许多台企认为，中国大陆在越南影响力巨大，蔡英文当局“新南向政策”与中国大陆的“一带一路”建设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台企未来前景堪忧。

总体看，在中越关系保持平稳及“一带一路”建设加快推进的背景下，蔡英文当局力推“新南向政策”在越南难以在政治和“外交”等方面取得实质成效。但随着越南经济继续保持快速发展势头，台商对越南投资虽然面临越来越多的障碍而难以重现过去高速增长势头，但仍有较大的增长空间，未来台越经济关系有望继续深化发展。基于此，蔡英文当局很可能将基于市场的企业赴越南投资行为包装成其“新南向政策”的政绩而在岛内大肆宣扬，以借此在选举等领域获得更多利益。同时，蔡英文当局很可能借助“新南向政策”在越南推动一系列文化、教育、医疗等方面的交流合作，企图逐步侵蚀越南民间的“一个中国”认知。对此，大陆方面应高度重视与防范。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台湾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经济学博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