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张嘉星
一方是尼龙纱的窗帘,典雅中透着富丽;一方是钩编的窗帘,清亮,洁白,弥漫着几许乳色的雾。
“哦,仙鹤飞舞,祥云缭绕,这图案设计得好!”
“嚯,落地长帘,手工钩就,这需要多巧的手,多大的耐性啊!”
可不是,曾几何时,它还只是一些线线,现如今,不是将线成就了艺术品么!
哦,缭绕的祥云,祥云缭绕,祥云里掩着他的音容笑貌。
“你看”,他指着自己画的松鹤图说:“这图案美吧?要是能悬在咱们新房的窗棂上,该有多好!可是,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哟!”
看看院子里小树上的蛛网和蛛儿,她牙一咬,说干就干:先计算比例,把《松鹤图》罩在几何细格纸上,依葫芦画瓢,再布置花边图案,完成了由国画向几何图样的转换,便正式开了工。
蜘蛛,怕要算自然界里最擅编织的工匠了,它编织着自己的斗志、智慧和理想。她也编织着,左手亮着“兰花指”,线儿缠挽在末指、食指上,蚕儿般吐着长长的丝线;右手拿着的钩针一如孙悟空挥舞的金箍棒,但见棒影翻飞,魔光熠熠。一针针、一线线,一线线、一针针,就这样钩着、编着、编织着,在烈日灼灼的晒谷场,在生产队的牛栏旁、猪舍边,在她那知青点狭小、简陋、百孔千疮的宿舍里、油灯下,编织着对生活的理解,对未来的信念、执着、憧憬与期盼,那晓雾晨风般轻柔缥缈的梦幻……
一丝淡淡的云,从她那兰花状的手指间流出来了,几朵祥云也探头探脑,颻颻曳曳,飘至人间。哦,长岁的仙鹤哟,一只只在她手臂上翩翩起舞。吉祥的蘑菇云哟,一朵朵環绕在她青春的腰际。由丝丝线线到成品窗帘的编织过程,不知用了几多时间,只知道她从此闹下了头疼病。
新房焕然一新。迎着门的大窗户正是这幅窗帘的宿地,侧面小窗上挂着的,则是玫瑰色尼龙丝窗纱,恰到好处地扮演着“配角儿”。
啪,啪,啪,开灯了;唰,唰,唰,灯亮了。屋子里的吊灯壁灯台灯,一古脑儿将亮光从各不相同的高度、角度投射在窗帘上。窗帘上的图案在屋外夜色的反衬下,愈益清晰,鲜亮,活脱脱一幅神采飞扬的黑白硬笔画!
就在开灯之后;哦,不,应该是在灯光乍亮的一刹那间,这神奇的画幅竟忽地将圣洁的白色抛洒开来。登时,新房笼上了一派薄薄的、润润的纱雾。(那可是来自深山大树林里特有的纱雾哟!)但见两幅窗帘的光和色交汇着,白云交织着玫瑰色霞光,霞光穿梭着丝丝渺渺的白云,都悄无声息地游弋着,游弋着,在新房中舒展,弥漫。撩一撩手臂,竟挽着云丝霞带也似地沁沁凉凉;脚下仍是坚实的硬地板,此时却给人以踏在棉花堆一样的绵软感,伴随耳边的,则是仙鹤们泼啦啦的振翅声和嘎嘎然的长鸣。
他和她怔住了:莫非,这里是蓬莱仙境,梦中楼阁?但觉晃晃然,飏飏然,羽化而登仙……
不久,弟弟借去窗帘。等到还回来的时候,抹布样的灰黑色取代了原本的洁白。无庸说,飞动着的鹤和流淌着的云,都静止了,有几处祥云,也破了。
他和她叹息着。
迎着他那一瞥期许和信赖,她再一次咬咬牙,让手中的钩针再一次闪现魔光。她相信这魔棒的神力,她自信能够妙手回春。她补缀了所有破损了的地方,配好了皂水,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放入其中浸泡,然后轻轻捞起,放在了搓衣板上。可是,刚刚轻搓两下,那帘子就嘶啦啦,破了;用手轻轻揉揉,一朵祥云索性就掉下来了!
——哦,窗帘朽旧了,再也经不起揉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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